出了冰窖，仲康忙着去操劳差事，便先告退，姚桓略一思忖，转脚又去看了慕容协。
屋子还是那间屋子，软塌也还是那张软榻，但慕容协力气似乎是恢复了一点，已然能够勉强坐起身来。只是四五个哑守在一旁，盯住了不叫他寻死，
瞧见姚桓进来，他眸中掠过极重的厌恶之色，表情也更加冷沉，随即仿佛疲累地阖上了眼，连半个字也不愿吐。
姚桓混不在意他的反应，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臣已替陛下回绝了临淄侯，不知陛下还有何旨意示下？”
如此等了半刻不见回应，他对着那几个哑仆使了个退下的眼色，便自行平身坐到一旁的小桌前，自桌上盛着时令鲜果的漆盘里捻起粒葡萄，慢条斯理地剥起了皮。
“陛下这又是何苦呢？在宫中困了许多年，难道不想出去看看大千世界，从此自由自在的过活？受禅大典后，臣愿为您择一块富饶封地，您还能在封地上接着做天子，慕容氏的宗庙也可得以保全。”
慕容协闻言，半含讥讽地反问道：“那敢问廷臣，为朕精心选的这块封地，该在哪里呢？”
姚桓微笑：“陛下以为，山阳如何？”
“山阳？”慕容协冷笑：“朕记得此地离京城不过百里，腾挪到一个大些的笼子里，就是自由自在？举手之劳，便要化解朕同你姚家的杀兄杀妻杀子之仇，姚廷臣，你好精明的盘算。”
听他提到杀兄之仇，姚桓动作微微一滞，却并不打算在此时讲出慕容辩未死的事实——好消息酝酿的时间愈长，效果才愈好，待到仲康带着更多真假难辨的消息回来，方能将这筹码价值加到最大。
因此他只先将剥好的葡萄肉送入口中，细细品味过酸甜汁水在唇齿间迸溅的美妙滋味，直至那余韵彻底消失了，才轻声道：“陛下这话要是叫阿节听了，怕是要伤心的。”
慕容协神情几不可察地黯淡了刹那，却也只是刹那，这一瞬过后，他唇角笑容不改，出口的话也更添尖酸：“国舅何出此言呢？若是叫皇后知道父兄逼奸天子，恐怕才更要难过。”
“阿节心中哪里还有什么父兄，她一身喜乐早已尽系陛下身上，前日掷玺之举莫非还不够证明？陛下佯做不知，未免叫人寒心。”
“昔年孝元皇后投玺责骂逆臣汪顺，恰似如今。你姚家人不论男女，沽名钓誉的本事都是一等一的好，朕的确自叹弗如。”
“陛下——”
姚桓捻着第二颗葡萄，仿佛极无奈地轻叹了口气：“说来，有件事臣还从未同陛下讲过。”
“陛下可还记得，光和十二年，因阿节久久未能给皇家诞下子嗣，家父遂在外延请名医进宫为她诊治。”
慕容协指尖微动，但仍不动声色。
“臣那时恰好在出宫路上偶遇此名医，瞧见他神情有异，便多嘴一问，未成想得知了一桩天大的隐秘，臣思忖再三，终是以言语暗示他最好将此事遮掩过去，以免多生枝节。”
“那年风平浪静，想来那名医也的确听进了臣之劝解，未曾告诉父亲——”
“陛下与阿节，从未有过夫妻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