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起云一下午都在照顾弗明, 等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的彻底。
他疲惫地把珍珠牵进马房,然后去井边打水用毛巾把珍珠身上擦拭干净,又给珍珠的食盆里加了许多牧草。
忙了一下午都还没来得及吃些东西, 现在肚子饿得生疼。
他回到堂屋准备放下背包, 才发现里面坐着熟悉的人影。
封无晔刚才听到舒起云的动静后, 不知为何突然心里很紧张, 他心跳加速在椅子上正襟危坐, 生怕舒起云一会看到他的时候模样不够礼正。
舒起云站在院中抬头, 封无晔怎么会在这?
封无晔看向门外, 舒起云的脸上尽显疲态。
“起云,你回来了。”封无晔局促地开口, 他从前面对舒起云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
他在这里坐了一下午无所事事, 就为了等舒起云回来。
别人都已经来到自己家里了, 作为主人应当好好招待,舒起云开口,“封将军安好…”
他的语气和状态都能看得出他已经很累了。
封无晔从座位上站起来,本想和他说些什么,但是看他这个状态又不忍心。
严蕴均从厨房端着碗筷出来,“累了吧?等你回来吃饭呢…”
见师父独自一人忙活, 舒起云赶紧上前帮忙,严蕴均已经年过七旬,这些活平时都是舒起云在做。
“我来吧师父,您和封将军坐着休息就好。”
他接过严蕴均手中的碗筷摆进堂屋。
封无晔见舒起云端着碗筷进门,他主动想要帮忙, 然而舒起云的动作很快, 放下碗筷的动作一气呵成,又顺便把背包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还没来得及等封无晔帮上忙, 舒起云就已再次大步跨出屋内。
“我去多做几个菜。”
他背对着封无晔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打起精神,麻利地进入厨房,从墙上取下围裙围在腰间,台面上只做了几道简简单单的家常菜。
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封无晔会过来,毕竟来者是客,出于礼貌不可能不接待,怎么都得多做些像样的吃食。
忍受着饥饿从墙边的小水塘里捞出一只新鲜的鱼,去到后院处理鱼鳞。
他身心疲惫地坐在小凳子上,身体又饿又困手上刮鱼鳞的动作比从前迟钝了不少。
手上的刀簌簌刮下,方向越来越偏。
眼看着就要刮到手指。
“小心!”
封无晔从身后一把按住舒起云的手。
舒起云昏昏沉沉抬头,不知封无晔是何时出现的。
两人的手触碰到一起,宽大的手掌附在舒起云微凉的手背上,手背的触感就像冰凉的美玉细腻而光滑。
封无晔低头盯着舒起云,此时的他脸上带着疲惫的懵懂,眼底的光也变得灰暗。
“封将军去一旁休息即可,我一会就弄好了的。”舒起云眼神困倦声音轻柔又细又糯。
“不用这么客气了,我来弄。”说完封无晔夺过舒起云手中的刮刀和鱼,他蹲下身子开始处理鱼鳞。
突然被抢了工作,舒起云有些懵圈,他抬起头看着一旁的封无晔正在认真处理食材。
让大名鼎鼎的将军干这种事情本就不符合礼数,舒起云试图阻止,“还是我来吧,封将军去休息就好…”
“无碍,我已经等了一下午,现在做些事也好活动活动筋骨。”
没想到封无晔专门来家里等了自己一下午,一时间舒起云的眼神有些复杂,他起身去到厨房,准备再炒几个菜。
走之前突然想了想,他停下脚步,“对了,内脏记得单独留出来,小橘喜欢吃。”
“好…”封无晔顺嘴回复了,但莫名其妙有种被需要的快感。
看得出舒起云今日明显的倦意,封无晔快速处理了食材,把内脏装好在盘子里,又去到厨房帮忙。
舒起云在灶台边忙碌,小橘看见端着盘子的封无晔,乖乖地冲上前坐在门廊上等候。
没想到这小狸奴如此乖巧,封无晔把盘子放在小橘面前。
知道得到允许后小橘趴在盘子上嘎嘎狂炫,嘴里还发出吃得香喷喷的声音。
封无晔提着杀好的鱼自觉地上前搭把手。
“我来帮你。”沉稳的男声就在身后,舒起云顿了一下,他从没见过封无晔进入厨房。
转身对上封无晔的身影,舒起云下意识拒绝,“封将军,这里有我就行,你去休息吧。”
“不用。”封无晔的语气刚硬,舒起云状态不对,他怕舒起云一个人出什么事,厨房里多个人看着也好。
君子远庖厨,舒起云害怕封无晔过来添乱,毕竟他的身份尊贵应该从来没有做过厨房里的这些粗杂活。
之前的他从未见过封无晔进厨房,难免心生疑虑。
出乎舒起云的意料,封无晔一举一动并没有显得笨手笨脚,反而做得干净利落有模有样。
封无晔配合着舒起云手上的活在一旁打下手,两人全程没说几句话,配合得异常默契。
忙碌中的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洋溢着一种温馨的感觉。
此时舒起云已经饿得没有知觉,灶台前的他就像个提线木偶被意志力操控。
又加了几个菜后,封无晔帮忙端上菜盘。
“让师父久等了…”舒起云把最后一道菜放上餐桌。
“辛苦你了,都这么晚了,赶紧吃些东西吧…”严蕴均招呼舒起云赶紧入座。
“好…”
今日封无晔突然到访,舒起云特地开了一坛酒。
打开后的酒坛后醇香扑鼻,舒起云抬起酒坛站在一旁为封无晔斟了一杯酒,“封将军,寒舍粗茶淡饭,且填坑堑,招待不周,请多海涵。”
酒液“哗哗”落入杯中。
看着杯中的模糊倒影,封无晔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是多久前喝过舒起云酿的酒。
记忆中舒起云酿的酒,味道淡雅醇厚,有别于市面上的滋味,比起那些价值万金的佳酿,舒起云酿的反而更有家的感觉。
简单又温馨。
很久没有像这样一起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封无晔的嘴角不经意扬起,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很丰盛,我很喜欢…”
客套话不在多,舒起云坐下表情看起来厌厌的。
刚刚回来这一遭又忙了半个时辰,腹中的饥饿感早已麻木,此时的他饿得过头,反而没了食欲。
舒起云用膳一向安静,全程只是乖乖吃饭并没有多余的话。
封无晔偷偷抬眸看向他,烛光下舒起云气质静若幽兰,吃相斯文恬静。
他本想主动说些什么,然而碍于严蕴均在一旁,也不好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食量不大,舒起云吃得没一会就饱了,出于礼貌他放下碗筷乖乖坐在一旁陪同。
“我吃好了,师父和将军慢吃…”
简单的菜肴是封无晔这五年来熟悉的滋味,他回忆起之前每天舒起云都会不辞辛劳地为自己下厨。
这几个月竟然一次都没有再享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舒起云做饭无疑是很好吃的,简单的八菜一汤在封无晔看来充满家的味道。
不知不觉被他一个人吃了大半。
舒起云坐在一旁眼神已经朦胧,他困的就快要睡着,可封无晔还在他不能做出如此失礼的行为。
默默等着封无晔停下碗筷,舒起云站起来收拾。
“我来帮忙…”封无晔从小就是家中嫡子,身份尊贵,有记忆开始除了在战场上他从未做过这些生活琐事。
舒起云低着头只顾着自顾自收拾,客套话挂在嘴边,然而封无晔还是坚持帮忙。
“起云,我有些话想与你说说…”院子里封无晔盯着从厨房出来的舒起云。
舒起云抬头,今天封无晔已经等了他一整天,此时送客明显不符合礼数。
虽然很不想面对他,但舒起云还是颔首答应。
烛火摇曳,屋外蝉鸣声声。
两人面对面坐在书房里。
烛光下舒起云的样子像是已经快睡着,昏黄的烛火相称显得脸蛋更是诱人。
封无晔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心平气和地和舒起云坐下畅谈。
想起那年的大雪后舒起云急忙敲开将军府门的模样,同样的这种脸比起五年前褪去了稚气,韵致清雅的眉目中多了不少练达。
“起云,最日你我是否有些许误会?”封无晔的声音比起以往柔和不少。
听到封无晔的声音后舒起云没有立刻作答,他的眼睛已经浑浑噩噩,看不清面前的人,眼皮子上下打架,困倦得不行。
见他这样,封无晔试探:“起云,你还好吗?”
“不,并没有…”困倦导致反应迟钝,等封无晔说完过后好些须臾舒起云才努力摇着脑袋回复。
“那…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烛火陪着封无晔低沉的声音就像是催眠曲,舒起云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小脸,长长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头一点一点的。
“起云?”
有没有得到回复,封无晔眼看着舒起云已经睡着。
他的表情有些无奈,看来今天又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得到回答。
“起云…”封无晔连续轻唤了几声。
刚才已经失去意识,舒起云被声音叫醒。
“唔嗯?”
“对不起…我太困了…”困倦的声音又柔又糯。
见他这样封无晔于心不忍,才发觉今天他来的根本不是时候。
明明都这样晚了舒起云还为他饿着肚子做饭,现在还要疲于应付自己,真是有些为难他。
“那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说完封无晔起身准备离开。
“唔…我送一送封将军。”
“不必了,你早些歇息吧。”
舒起云摇着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他还是坚持要送。
把封无晔送到门口后,他站着的样子都有些歪歪扭扭。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将军府的马车和两人相对的身影。
眼看就要道别,封无晔心中纠结,他很想知道今天下午舒起云去做了什么,同样也想要问问他最近都在忙什么。
临走前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起云,能告诉我今天你去忙什么了吗?”
舒起云控制住自己不要在封无晔面前打哈欠,他昏昏噩噩回复道:“弗先生病了,我照顾了一下午…”
“原来是这样…”不知为何封无晔心里冒出一股酸意,但舒起云肯对他说实话这让封无晔心底偷摸着开心。
“明日我来接你一同上值好吗?”封无晔顺势试探道。
“不,不行…怎么能劳烦将军…”舒起云摇头拒绝。
被拒绝后失落感袭来,没想到对于这种事舒起云的底线还是很清晰。
“那今日我就先告辞了,谢谢款待…”
“将军且慢行…”一阵晚风吹过,带起舒起云身上的药香,告别的声音如潺潺溪水。
“嗯。”
大步胯上马车,封无晔盯着舒起云回屋把门关上,才吩咐启程。
不知为何,明明都见面了还一起用膳,然而他的心里还是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