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封无晔的提议, 舒起云还是没有回应。
屏吸凝滞须臾后,舒起云再次开口,“封大哥, 我与你身份不配。”
听到舒起云的拒绝, 封无晔心中无比酸楚, 他再也压抑不住, “你为何总是这样想?我想和你在一起, 无关身份地位。”
说到这舒起云心中不知为何总是想起, 穆子辰与封无晔相伴时的身影。
他瞬间鼻子一酸, “你和穆子辰那样亲密,而我又算什么…?”
舒起云抱着包裹低下头, 眼中包着委屈的泪水, 不想被封无晔看到。
看到舒起云的样子不太对劲, 封无晔好像意识到自己太过于心急。
“起云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封无晔没想到第一次动心的自己居然笨成这样,现在根本不知该怎么办。
“我和穆子辰不是你想的那样…”
舒起云推开挡路的他,他抱着包裹赶紧离开,以免自己狼狈流眼泪的样子被封无晔发现。
“起云…”
封无晔大步跟上舒起云的脚步,他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放弃, 不然舒起云很可能就会被别人抢走。
他沉默地跟在舒起云身后直到把人送回医舍,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之后些天,两人天天见面可舒起云就是不和封无晔说话,让封无晔整天抓心挠肺。
此时舒起云正在医舍坐诊。
临近落日已经没有患者前来,舒起云打开新借的医书仔细翻看。
封无晔就在一旁乖坐着, 他的样子局促, 看似想要找些话题聊聊,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本前朝医书详细记录了天花的预防方法, 但是东亓这些年完全没有使用过,这医书已有百年,具体效果还需要验证。
之前研究出青晦就是从医书上萌发的灵感,舒起云很想试一试这种传说中的方法到底可不可行。
其中描写需要痘种,这就意味着必须在人的身体上做事件,舒起云的眉头一下皱起来。
封无晔发现他表情的变化,“怎么了起云?”
舒起云合上医书并没有回答,他在想自己想研究痘种的是若是告知院正,不知道会不会得到支持。
而天花致死率极高,恐怕根本不会有人愿意舍身。
这种实验有违人道。
舒起云无奈摇头暗自叹气。
“起云,你有什么难处不妨与我说说?”发现舒起云的表情错杂纠结,封无晔关心道。
之前苍洲瘟疫的景象历历在目,想着这种方法若是研究成功东亓将再不会有人因天花而亡。
虽然还在和封无晔闹性子,须臾后舒起云还是开口说出想法。
憋了好些日子舒起云总算是愿意与封无晔搭话,此时封无晔心中欣喜若狂。
“这事好办,我去启禀皇上,劳里那些死刑犯应该可以。”
“谢谢你,封大哥…”舒起云的这一声感谢让封无晔心中觉得无比的甜。
第二天上报太医院后又因封无晔启奏,很快落实。
很快发布消息在死牢中三十名死刑犯试验,并给家人补偿。
因为补偿丰厚,没想到主动报名的还挺多。
这次实践由舒起云亲自进行,封无晔全程在一旁守候。
舒起云吩咐所有人做好防护后,按照古籍中记载,挑取些许痘浓放入三十名囚犯的鼻腔中。
种豆结束后这些犯人被严加看管。
这是第一次实验舒起云并不敢用太多的豆浓。
几日后这些犯人均出现发热迹象,再过七日后居然全部好转。
舒起云惊讶自己居然第一次实验就用对了剂量,不过这也是好事,起码无人因病死亡。
这些年轻力壮的男子康复后安排他们再次接触天花病人,因个别体质不同,有些人再次感染,但症状轻得很多,多花了些时日也就好转。
体质好的直接免疫。
整个太医院欣喜若狂,舒起云这一大发现又立了大功。
皇帝自然也龙颜大悦,马上让太医院再次反复实验,掐准了成人与孩童地用量后,很快最先在京城中推广。
进行病原收集,并给孩童和成人种豆。
在种豆过的一月间,城里居然很少有小孩染上天花,就算得了送进医署后发现也是轻症很快痊愈。
就连舒起云自己也种了豆,前几天有些不适症状但很快过去。
这种预防方法很快传遍全国。
太医院所有的同僚看到舒起云的功绩,这疮疡科的下一任院使他当之无愧,恐怕今后太医院正也非他莫属。
同一时间,因苍洲州府之事,其中朝廷中牵连相关贪污的官员被连根拔起。
整个朝中动荡腥风血雨,引来一场变革,也给这一年的科举考生更多新的机会。
只不过这些都不关太医院的事,舒起云还是默默的学习新的医学只是和实践中。
*
次月长公主回京。
皇帝亲自去城门口迎接。
一番阵仗声势浩大。
这事让城里的百姓们新奇了好些天。
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舒起云正在医舍忙碌。
对面的酒楼二层雅间。
“殿下,您不准备与世子相认吗?”
苏泠:“姑且再等等。”
回京已经有些时日,这几个月苏泠一直在调查舒起云,她十分确定舒起云就是她那命运多舛的孩儿。
打心里十分想紧快与舒起云相认,苏泠看着舒起云在诊室中忙碌的身影脸上挂着慈爱。
突然街尾走来三道身影,她的表情很快冷冽下来,甚至带着一丝彻骨的狠意。
在与舒起云相认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
舒起云正在二楼库房给病人抓药,此时不速之客上门。
两个个面黄肌瘦的男女带着一个胖子大步跨入医舍。
他们左顾右盼,对此地好像十分满意。
下楼的舒起云站在楼梯上恰好碰见这一幕。
“哟,十年没见就发达成这样了?”
童年记忆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骤然响起,
屋内拖家带口的枯瘦妇人,以及她身边驼背抽着大烟的中年男人,两人眼中带着算计和精明。
舒起云当场愣在原地,此时诊室里还有排队的病人。
“大娃,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那女人尖酸刻薄地说。
舒起云脑内童年不好的回忆如海浪版袭来。
吃不饱饭,最脏最累的活都是他干,动辄就被拳打脚踢…
“大娃啊…如今你发达了怎么都得给我们养老送终是吧?”驼背男人抽了一口烟,眼里带着轻蔑和算计。
舒起云拿着药包的手开始发抖。
“怎么不说话?原来是太感动了吗?”
在场的人一头雾水。
外边来往的人驻足开始看热闹,那女人还大大方方介绍自己就是舒起云的娘。
“不…我不认识你们…”舒起云的声音颤抖。
“呔!你这不孝子,居然发达了就想翻脸不认人?”那女人把口水吐在地上,样子就像是必须要个说法。
“大伙快来看看啊,这不孝子居然连娘都不认!”
“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居然就这样?”尖酸刻薄的声音回荡在诊室。
一时间诊室里的其他人议论纷纷。
“这舒大夫平时为人和善,这到底什么事?”
“…”
此时严蕴均从屋后走出,十年前他收留舒起云之前,这孩子内向腼腆,对自己的的经历舒起云说的不多,但他明白舒起云知道过得不好。
“不…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不要胡搅蛮缠…”一想到自己今后又要被魔鬼缠上,舒起云一边说眼泪一边夺眶而出。
严蕴均见状喝道:“你们什么人?!居然无辜前来闹事,再不走我就报官了。”
“呔,你个老东西是什么人?我们来找孩子关你什么事?”
那妇人咄咄逼人的口气听得让人异常不适。
“不许你对我师父不尊敬!”舒起云挡在严蕴均跟前。
“哟,我看你这是翅膀硬了!”妇人习惯性伸手就要打上去。
舒起云吓得用手护住自己的头。
“住手!”一道怒喝从屋外传来,封无晔怒目圆睁,死死盯着妇人。
他刚刚一接到消息马上赶来,就见到舒起云被欺负,他心中的火气迸发。
妇人见封无晔衣着富贵,她收回手笑道:“哟,这还傍上了大款不是?怪不得连娘都不认。”
妇人左一句娘又一句娘,让舒起云觉得无比刺耳。
封无晔看这三人的架势立刻明白,这几人无非就是要钱。
“你们什么人,这里是京城,岂容你们胡闹!”
封无晔与生俱来的杀气让这三人嚣张的气焰瞬间萎靡,妇人立刻服软,“哎哟官爷…”她把来龙去脉添油加醋道了出来。
十年前明明是他们残忍把舒起云丢在雪地中,现在反而说是舒起云偷了东西跑出去。
舒起云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这样污蔑,他的眼泪忍不住溃堤。
封无晔心疼地走向舒起云,“你胡说八道,十年前是我在塞外把起云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当时他身无分文衣着褴褛,差点被冻死。”
围观的人很快对这对夫妻指指点点,“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舒大夫真是命苦。”
妇女一听急眼了,她跺脚道:“哪知道他把钱花了跑到哪里去?!”
“你们血口喷人…我没有…”
“你自己做贼心虚居然还不承认?”妇女叉着腰理直气壮,反正事情过了那么多年根本无法考证。
苏泠狠眼看着诊室里发生的一切,她一声令下,士兵们冲入诊室,
把那闹事三人抓起来。
“你们做什么?凭什么抓我们?还有没有天理?!”两人带着儿子大吼大叫,地被压走。
其余士兵把看热闹的人都遣散了去。
封无晔心疼地揽住舒起云,“起云,你没事吧?”
此时舒起云被吓得全身发抖,眼眶含泪,那三人就像毒蛇一样,从来都不肯放过他,如果再被缠上自己下半辈子就完了。
见他这样封无晔把人抱进怀里,“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他细细安慰着。
童年的痛苦历历在目,舒起云在封无晔怀里哭了出来。
他哽咽道:“你知道吗,他们对我呼来喝去,从小到大我甚至没有名字。”
舒起云这个名字还是他在婴孩时的记忆,他一直记得自己有一枚玉佩,上面刻的画面挥之不去。
直到他大些后出去做杂工时,偷偷把那玉佩的画面画出来给摆摊的字画先生看,才知道那不是什么画,而是三个字。
字画先生写出“舒起云”这三个字后,他才知道这或许就是他的名字。
他也明白自己根本不是这对夫妻亲生的孩子,每当有什么好吃的他们都给自己的孩子,而他日日被当成牛马使唤。
这回他们找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内心深处积累的恐惧让舒起云感受到今后生活的无望,他哭得颤抖,就像走投无路的羔羊。
“求你…救我…”
第一次听见舒起云这样柔弱无助的声音,封无晔的心狠狠为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