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新最北端的云起城出去,入眼便是青葱翠绿的山岭草甸,环合的山峦间甩着一道清透的河流,河水映着天空的蔚蓝,远远看去细细如裙带,缠绕在山林间。此处因此得名裙带岭。

  一匹短腿棕毛的蒙古马沿着河边飞速地奔腾着,马蹄扬起草根和碎土。身侧还跟着一匹浑身漆黑没有半点杂毛的狼,正与它同步飞奔着。

  马背上的少年皱着眉,军营集合的第一天就因为在外贪玩而迟到,听说汉人军纪严明,迟到就要挨罚,麻烦事总归不少。

  花河终于刹住马,向校场飞奔,军营里空无一人,此刻应该都在校场集合,鸦雀无声地气氛总让他有点心慌。

  “紫豪,小点声,咱们悄悄溜进去。”他对身边那匹小狼说道。

  紫豪呜咽了一声,表示明白,它最通人性,此时也学着主人,轻轻放下四脚,连喘息声也刻意压低了。

  花河低着头,蹑手蹑脚往校场溜。

  “站住。”

  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吓得他一激灵,回过身,一位面容俊美的男子正冷眼瞧着他。

  长得真好看。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花河住在边关,见过不少汉人,大多低矮鼻梁,圆润面庞,还没见过任何一位能赶得上眼前这位的,皮肤白皙,身姿俊逸,线条硬朗,鼻骨高挺,还有那漆黑如墨正死死盯着他的细长眼眸……

  花河上下打量了一下,光看穿着无法辨别此人的身份,美男只穿了一件素白的劲装,领口和袖口绣着图样,看着像鸟和鱼,目光落到他的手上,修长的手指正拎着一个木牌,上面用汉文写着“总兵”二字。

  他马上明白过来眼前这人应该是此次联合训练的一个小头目,至少比自己官大,于是拿出平常嬉皮笑脸的本事,换上谄媚的笑容。

  “老兄,你看我就迟到了一小会儿,今天第一天,你就当没看见,行不行?”

  美男的眼睛在他和紫豪身上转了一圈,确定了那狼没有攻击性,才开口道:“不行。”

  这回答跟他的面相一样不近人情。

  “军营规矩,迟到缺席者,校场罚跑十圈。”美男冷冷地开口。

  “别啊,”花河连忙贴上去,献宝似的从腰间取下他的小酒壶,这些当兵的最馋酒,拿这个贿赂一下准好使。“好兄弟,我请你喝酒行不行,上好的马奶酒,自己家酿的。”

  美男细长的眸子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小酒壶,一伸手拿了过去。

  果然啊,花河啧啧了两声,这些军爷就没有不馋酒的,看来不用挨罚了。

  “军营内禁酒,违者罪加一等,校场罚跑二十圈。”美男又开口了。

  ???这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不是,”他语塞,“你这人怎么这样,长得倒是挺好看,心这么黑,收了我的酒还要罚我?”

  美男总兵懒得理他,迈开长腿就走,只给他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花河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纯当今天运气差,碰上硬茬子了。悄悄溜进校场,找到自己的队伍,一路上畅通无阻,也没人罚他,大概是第一天集合,管理还比较松散。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铁图悄悄凑过来在他耳边说,“早上四处找你没找到。”

  “我这不是追兔子去了吗,一直追到山岭西边。”花河说。

  “酒给我喝一口,站了半天渴死了。”身旁的乌罗插话,怕身边的汉人听到,用的柔北语。

  “带了,”他下意识就要去腰间摸小酒壶,摸了半天才想起来被刚才的冷酷美男没收了,只好悻悻地收回手。“没了,刚才碰上一个汉人,被他收走了。”

  “被汉人收走了?”乌罗长得人高马大,说话声音中气十足,一听说自己馋了半天的酒没了,一激动音量也大了,惹得身边的人都看过来。

  “嘘嘘嘘。”花河和铁图疯狂给他使脸色,叫他安静些。

  “抱歉,”乌罗低下声音,“谁敢收小兰王的酒壶,我去找他算账。”

  花河白了他一眼,“什么小兰王,不是说好了隐藏身份吗,我现在就是个普通小兵,跟你们一样,记住了啊,在这叫我花河。”

  “哦哦,花河。”乌罗很快改口,用不熟练的汉文叫他。

  “谁抓的你?”铁图聪明,抓住重点,“我听说这次联合训练霍将军也在,他可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你别被他盯上。”

  “霍将军?”花河想了想,“神威将军的儿子,霍渊?”

  “是他,听说是为了养伤才来裙带岭休息一阵,顺便训练联军。”

  “应该不是吧,”他想了想,“那人的身份牌写的是总兵。”

  “那就行,咱们还是别和他扯上什么关系比较好,霍渊就是汉皇上的狗腿子,帮他杀过不少人,惹不起惹不起。”

  “讲讲。”花河掏了掏耳朵,这种京城密闻他最喜欢。

  “我听说啊,“铁图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当年新皇登基,霍渊为了投诚,亲手割下二皇子宇文惟的脑袋,为新皇登基扫清了障碍。”

  “要光是这样还好,”他接着说道,“那宇文惟是霍渊从小玩到大的玩伴,一直把他当亲哥哥,谁能想到就这么死在兄弟手里。”

  “可不是嘛,”乌罗表情夸张地咧着嘴,“听说当时霍渊一手提着长剑,一手拎着人头,血淋淋地扔到朝堂上,吓得原本支持二皇子的几位朝臣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还有还有,前几年霍渊假意投靠了一位藩王,说是要助他兵变,那藩王深信不疑,还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霍渊结亲,结果最后兵败身亡才知道从头到尾都是霍渊和皇上密谋的圈套,就等他上钩呢。”

  “哦,我还知道一个……”

  “停停停,“花河无奈地打断他们,”说的跟真的似的,你们亲眼见过?”

  “没有啊,但是汉人都是这么说的,不信你自己去集市上问。”乌罗说。

  “我知道你喜欢神威将军,“铁图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老子是英雄,不代表儿子也是,霍渊给皇帝办了多少脏事,大家心知肚明,那人城府极深,咱们碰上了还是小心为妙。”

  “不说这个了,一会儿结束了去河边玩?”花河决定换个话题。

  “行,这旁边的河滩特别适合打水漂。”乌罗向来了解他,马上就明白。

  “这次我肯定能赢了你。”花河摩拳擦掌。

  三人好不容易挨到解散,马上跑到河滩边上,四处寻扁平的石头。

  “要找这样的,懂没?”花河拿着一块石头在紫豪眼前晃了晃,小狼立刻飞奔了出去,在河滩上帮他找。

  “让紫豪帮你找,耍赖。”乌罗喘着粗气在河滩上弯腰找着,看着花河大摇大摆坐在石头上休息,气不打一处来。

  “谁让我有狼呢,快点找啊,咱们赶紧开始比赛。”花河冲他们艰难地背影吹了声口哨。

  天高云淡,水清河浅,疯玩了一下午,导致花河完全把要罚跑的事情忘在脑后,等天色完全黑了,三人才勾肩搭背地回到军营。

  “你们先去吃饭,我喂狼。”花河最疼他的小狼崽,饿了自己也不能饿了狼,于是先去马背上卸下早上打的兔子,一整只丢给紫豪。

  疯玩了一下午,肚子早就饿了,他快步向饭堂走去。

  “站住。”熟悉地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