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白月光换下了女装>第26章

  方临渊入宫那日, 赵璴就知道了鸿佑帝让他离京的事。

  当天下午便有人来告诉他,说方临渊回府之后就去拜见了宋照锦,向她辞行。

  赵璴那会儿正坐在窗下给时慎写信。朝中今早送来消息, 说鸿佑帝已经答应桑知辛, 派遣江南科举出身的兵部官员储佑南下, 督促当地守将平息圣莲教动乱。

  听见下人来报,他的笔停了停。

  一团墨瞬间在信纸上洇出一个污点, 赵璴眉眼一敛,将那张信纸默默地团在了一旁。

  “知道了,下去吧。”赵璴另起了一张信纸, 并未抬眼。

  下人应声退下。

  赵璴独坐在原处, 悬了许久的笔, 却只在信纸上落下一滴新的墨迹。

  方临渊要离京, 他是早知道的,那时也默许,只觉如此对谁都方便。

  但是……

  片刻, 他复又团起了那张信纸丢在一旁,搁下笔去,拿起了放在座边的绣绷。

  上头是才打过花样的图纹, 细长的针尖刺破锦缎,赵璴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偶尔会觉心绪不定,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自与方临渊要走无关。

  他眉眼低垂, 手下针线翻飞。

  他这两年愈发爱靠刺绣来平定心神, 针脚与丝线根根排布, 既要周密繁琐, 又需轻重得宜, 牵引穿刺间,宛若一步步设下的天罗地网的局。

  只是,飞燕衔春的图案渐渐在他手中染上色彩,他心下烦乱的思绪却仍旧没有平息。

  一会若方临渊来,他恐怕不知如何面对他。

  他想必是很雀跃的吧,兴致勃勃地,像是给他带来了多好的消息。

  那双眼定然也是亮晶晶的,闪烁的光芒会像塞外的雪一般澄澈晶莹。

  赵璴眉心微凝,手中浓黑的针线穿入绸缎,来回几针,绸缎上轻盈翻飞的燕却生出了一副阴沉冷冽的眼睛。

  锦缎上的燕子冷冷地与他对视,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了他眼中全部的焦躁烦闷。

  赵璴将绣绷扣在一旁。

  敲门声便在这时响了起来。

  赵璴抬眼,便见站在门外的是吴兴海。

  “方临渊来了?”赵璴问道。

  门外的吴兴海一愣,继而摇头道:“奴婢是来请殿下用午膳的。”

  “他去哪儿了?”赵璴又问。

  “这……”吴兴海张了张口,继而飞快地行礼道:“奴婢这就去问。”

  五殿下神色这样冷凝,定然是有要紧事,是他这做奴婢的失察该死。

  殿下都已下令要查安平侯的踪迹,那只怕此人不是私相授受、便是走漏了要紧的消息。

  吴兴海马不停蹄地派人去查。

  消息送回来时,正午刚过。送到正堂中的饭菜已经渐凉了,殿下还在窗边,尚未写好送去东厂的信。

  “回殿下,查到了。”吴兴海说。

  “说。”

  “安平侯似乎并无异动。”

  “问你他去哪儿了?”

  “安平侯……午膳过后,便到市集上买马鞍去了。”

  ——

  赵璴演得兢兢业业,方临渊却实在没他这个定力。

  看着周围没人,他轻轻用肩膀撞了赵璴一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旁边没人,就别演了。”

  赵璴却倏然抬起眼,一双眼凉冰冰的,看得方临渊后背一紧。

  哦……对,这人似乎不大爱开玩笑。

  他清了清嗓子,稍正色了一些:“你不是消息很灵通嘛,不必我说,就会从宫里传进你耳中了呀。”

  “你马鞍都买好了?”赵璴却问他。

  说起这个,那方临渊可来精神了。

  “是了!买了三幅!”他眼都亮起来了。

  “边关确实不比上京,这边的鞍鞯样式材质又多,做工又好,只是不比边关卖的耐用。”方临渊说道。“我特多买了两副,麂皮镶铜的,很衬我的流火。流火你见过吧?迎亲那日我就骑的它……”

  赵璴却冷冰冰地转开了眼。

  “可定好了哪天启程?”他又问。

  “这就要等皇上的圣旨了。”方临渊说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多看了赵璴两眼,问道:“你有事要我办?”

  赵璴眉心动了动:“并无。”

  “那你难道是要出城送我?”方临渊意外道。“这也不用吧。我届时与长嫂说一声,就说城外尘土太大,不让你出去吹风。”

  他只觉自己妥帖极了,给赵璴省下了不少麻烦。

  却不知落在另一人眼里,却分明是这人走得急不可耐,生怕甩不掉自己一般。

  赵璴垂下眉眼,不再言语了。

  ——

  马车停在荣昌街前,方临渊伸手将赵璴扶下了车。

  春意渐浓,荣昌街遍植迎春,如今已然热闹地开起了一街的金黄。上京繁华富庶,便是民间都有培植花木的暖房,如今街市两边的摊贩都摆上了盛放的花,芍药玉簪、栀子杜鹃,许多都是方临渊不认得的品种。

  这会儿天色渐暗,荣昌街的花市上已然上了灯。灯火映照鲜花,将花木香气在夜色里蒸腾得暖融融的。

  大宣没有宵禁,到了这样的节下,越是夜里街道上来往的人便越多。灯火与花木的掩映下,整条荣昌街上衣香鬓影,偶尔还有悬着箱奁的杂耍艺人和行脚摊贩,浑身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物什。

  “我只小时候在上京看过元宵的灯会。”方临渊四下张望。“却不料连花朝这样的节庆都这么热闹?”

  旁边的赵璴没有应声。

  方临渊一路都看他心事重重的模样,这会儿见他不出声,便也没开口再打扰他,只与他一同入了荣昌街,径自转着去玩。

  毕竟他这次去边关还不知多久能回来,下次再能再在上京过花朝,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街市上人很多,渐渐便有些难行。方临渊一抬眼,便看到左前方有个高悬着木架卖铃铛的。夜风一吹,各式各样的铜铃便在风中清脆地响,好听得紧。

  给流火买一个,流火一定喜欢!

  方临渊眼前一亮,便在人潮中往那个方向走。

  却未料刚走两步,却被旁侧的人忽然捏住了手腕,朝后骤然一拉。

  方临渊猝不及防,一肩撞上了那人的肩窝,接着便有熟悉的温热气息落在耳边。

  赵璴!

  方临渊吓了一跳,赶紧退开距离,抽出了自己的胳膊:“你做什么?”

  却见旁侧的赵璴略一垂眼,看了一眼从方临渊刚才的位置上跑过的几个孩子。

  “你很怕我碰你?”只听赵璴问道。

  这是什么问题啊!

  方临渊疑惑地看了赵璴一眼。

  他当然不怕了。在军中时,他们一众战友同帐而眠都算不得什么,最多也就是赵璴这人总阴森森的,老是突然吓他。

  “也没有。”方临渊答道。“就是太突然了。”

  赵璴又不出声了。

  “不过我今日约你出来,也是打算先谢谢你。”方临渊想了想,径自接过话头。“我久不在上京,之后的时日我长嫂和侄儿还要麻烦你多照应。”

  赵璴转头看向他。

  方临渊忙道:“也不是要你日日陪伴,只是长嫂也很疼惜你。你若事成便罢,但若局势不好,一定请你提前写信,我接他们二人去玉门关。”

  赵璴眸色闪了闪。

  他还没开口,方临渊便被挡住了去路。

  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衣着破旧,手里举着一篮新鲜的栀子:“这位哥哥,给娘子买些花吧!”

  方临渊一时进退两难,但在那姑娘热切的眼神下,还是拿出银两,接过她手里的花篮:“我都要了,你早些回家吧。”

  那姑娘连连同他道谢,将花篮塞进他手里时,还不忘掏出一对编得歪歪扭扭的同心结来,放进了花篮中。

  “祝哥哥夫妻二人琴瑟和谐,白头到老!”

  小姑娘高兴地跑开了,独剩下方临渊提着一篮花,有点尴尬地看向赵璴。

  送给他吗?

  在赵璴凉飕飕的视线里,方临渊说:“你要不想要,我拿着也行……”

  忽然,不远处鼎沸的人声中传来些许异响。

  方临渊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片响动,转头看去。

  只见赵璴也微凝眉头,停下了脚步。

  “似有呼救声。”他说。

  下一刻,前方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叫喊,已有人逆着拥挤的人潮大叫着向后逃来,偌大的街道登时乱起来。

  方临渊看见了前方腾起的火光。

  “有胡匪!快跑,有胡匪!”

  方临渊目光一凛,一手将花篮塞进赵璴手里。

  “你保护好自己。”

  话音未落,他已然足尖点地飞身跃起,踏过摊贩的箱奁与铜铃叮当的木架纵身跳上屋檐,踏着哗啦作响的瓦片,朝火光燃烧处奔去。

  宛如潜入黑夜的猎鹰。

  赵璴拧眉。

  胡匪?那仁帖木儿早已离京数日,怎会忽有胡人作乱。

  街市上的人已然纷纷向他身后跑去,赵璴未作停顿,绕开拥挤逃离的人群,径直朝火光的方向走去。

  “姑娘快跑!前头有作乱的胡人,满街放火杀人,还要抢夺年轻女子呢!快走!”

  旁侧路过的一个人见赵璴仍往那儿走,逃离时不忘出言提醒,伸手想扯住他。

  场面混乱,方临渊一人只怕会有麻烦。

  赵璴衣袖一收,柔软的绸缎从他指间滑过。

  那人见状叹了口气,回头逃命去了。

  而随着赵璴扬起的衣袖,银光闪过。三根绣花针从他袖中滑落,收入了他的指间。

  作者有话说:

  方临渊:我的流火真的很漂亮,不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