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白月光换下了女装>第92章

  微凉而光滑, 如丝绢,如薄雾,却偏偏一触, 便让方临渊的指尖麻得失了知觉。

  再往后退时, 便全是凭着他求生的本能了。

  他的手猛地向后缩去。

  可是方临渊只顾着逃, 却没注意自己的手指还勾着赵璴的衣襟。

  他的手猛地向后一抽,也带着那衣料跟着被扯动, 当即随着他的手一起扯离了赵璴的身躯。

  继而脱离了他指尖桎梏的衣袍,飞快地散了下去。

  造孽了!!

  眼看着赵璴的衣襟骤然松下,方临渊第一时间竟是匆匆地想要去捂眼睛。

  分明眼前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 他却一眼都不敢看, 像是生怕看见了什么旖旎的、能将他溺死的光景一般。

  可衣衫滑落, 不过一瞬间罢了。

  也是在同一时间, 方临渊看见,赵璴的那半边胸膛前,什么风光都没有。

  那儿被裹得严严实实的, 从胸口到另一侧的肩上,层层叠叠,缠着雪白的绢帛。

  那是上次为方临渊挡箭时, 还没好全的伤口。

  ——

  方临渊内疚得险些原地打起转来。

  他在做什么!

  人家为了救他,舍下性命, 是拿身躯为他挡了一箭的。

  而他呢?还责怪人家没穿好衣服,怪别人的肩膀生得太漂亮, 怪别人……

  方临渊的手指不自觉地捻动了一下, 像是方才柔滑的触感还在那儿一般。

  他触电般猛地松开了手指。

  他真是太不是人了!

  方临渊自责得要命, 一片心绪全都写在了脸上。

  这般光景落在赵璴眼中, 便显得有些可怜。

  一双眼盯着他那片早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需要纱布遮掩一下的伤口, 慌乱无措地,内疚又小心,像是撞到了人的小鹿。

  谁会责怪小鹿撞痛了自己呢?他只会感激这位圣洁漂亮的小生灵,在众生当中选择了他。

  赵璴很想将纱布揭开给方临渊看,告诉他没事了。

  可他知道,这样更会吓到他。

  于是他没出声,只默默地拢好了衣襟,将肩畔的风光并胸前的纱布一并遮了起来。

  世间怎会有这样炽烈又脆弱的人,分明热烈得让人挪不开目光,却又碰一下就会发红变烫,一副惊弓之鸟般的可怜姿态,让人的心口都软成了一汪水去。

  方临渊自不知赵璴心中是怎样柔软的百转千回。

  他脑袋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那日赵璴被血染得鲜红的白衣,一会儿又是赵璴触手生凉的莹润皮肤。乱七八糟地拉扯着他,像是勾缠交织的水和火,快将他吞没了。

  就在这时,一片柔软的绸纱遮住了他的视线。

  方临渊转头看去,便见是披好了衣衫的赵璴,正倾过身来,神色宁静地伸出手,又在他发顶上摸了摸。

  “我无事。”他说。“小伤而已,早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绸衫单薄,需要稍加遮掩罢了。”

  方临渊眨了眨眼。

  他都还没说话,赵璴怎么猜到他在想什么的?

  接着,他才迟钝地感到来自头顶的触感。

  ……又摸他的头!

  方临渊没来由地感到不好意思。

  分明论起年岁来,自己还大他一些,怎么总教他这样哄孩子似的摸脑袋?

  太亲昵了点!

  方临渊无法将自己与赵璴之间奇怪的气氛归咎于此,却也明白地感到,赵璴这样无意的肢体接触,于他而言……

  方临渊抿了抿嘴唇,小心地挪开了自己的脑袋。

  “知道啦。”他小声说。

  这样想虽不大合适,但对上赵璴那双眼睛的刹那,方临渊还是这么觉得。

  于他而言,太撩拨了,撩拨得过头了。

  ——

  陛下同意了桑知辛的提议,让他在京中试行核税法,同时在大宣四十九地州中挑出了江南,选派朝中官员先行在那里推行核税法。

  圣旨一下,朝堂又活泛了起来。

  《核税法》一举,对朝中官员而言既是清洗,也是重组,谁也不甘心在这样的节骨眼中为人鱼肉。

  三皇子一党便是首屈一指地积极。最强劲的敌手桑知辛将自己玩脱了,于他们而言便是坐收渔利的天大好事,这样建功立业、清洗地方,顺便排除异己的好事,他们怎能不积极?

  可是,三皇子党的官员奔走多日,却总共也没能安插几个官吏在南下巡按的队伍中。

  反倒是那个素来不声不响的元鸿朗,还有这回兖州之案立了大功的衡飞章,两个不通人情、古板迂腐的家伙,被陛下钦点为了江南巡按使。

  三皇子一党泄气之余,还不忘挖空心思又多安插进了几个人。

  反正江南那么大,那两个巡按使能管到多少?这个时候,便是能多挖走一点权力是一点,既要防着新党出现,也要防着桑知辛党死灰复燃。

  但是原本桑党的官员,也没有闲着。

  他们的靠台忽然倒戈,将矛头对准了他们,他们自不可坐以待毙。那些罪不至革职下狱的,也各个活动得积极,有投奔三皇子的,有敲元鸿朗的门的,还有给自己谋生路,往南下巡按的队伍里挤的。

  一时间,朝堂之上乱成一片,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比勾栏瓦舍还热闹。

  方临渊也忙碌起来。

  眼下已经入了冬,距离陛下的万寿节只有不到一月的时间了。万寿节在年关之前,素来各国的使臣都会赶在这个时候入京朝贺,这些日已经得了消息,说波斯与爪哇国的使臣已经在路上了。

  朝贺的防务与仪仗,向来是卫尉寺与鸿胪寺操持的。今年十六卫戍司得陛下嘉奖多次,被特许参与朝贺仪仗,方临渊便要与卫尉寺的大人们共同主理。

  方临渊从没想过,这差事竟这样复杂。

  各国来朝,又有陛下的千秋之宴,两件大喜事凑在一起,便需许多有司衙门互相协理。

  掌管仪仗与銮帐的卫尉寺、负责外事往来的鸿胪寺,还有专管祭祀礼仪的太常寺全都凑在了一起,繁琐复杂,还免不得应酬交际。一时间,方临渊忙得头脚倒悬,接连几日都没能按时回府。

  幸而几天下来,十六卫戍司的安排终于有了眉目。

  也是卫尉寺的大人们熟谙礼禊,方临渊又与鸿胪寺的大人们共事过,也算熟稔。

  他们很快分配好了卫尉寺与卫戍司所辖的范畴,方临渊便只管负责十六卫戍司的礼仪操练,等候外使入京了。

  卫尉寺少卿特派了几个仪仗兵给他,交代好注意事项之后,笑着拍了拍方临渊的肩膀。

  “也幸而有十六卫。”他说。“否则,我们卫尉寺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大人此言何意?”方临渊不解。

  卫尉寺少卿一愣:“将军不知道吗?”

  方临渊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便见卫尉寺少卿压低了声音,对方临渊说道。

  “今年朝廷不太平,又逢陛下五十整寿,各国使臣都要入京,陛下便想将今年的千秋宴办得大些。”他说。

  不太平……便要办宴?

  方临渊才从充州兖州一路回来一遭,所见所闻又是百姓饥馑食不果腹、又是地方官商勾结生灵涂炭,现在听见这样的话,竟觉得荒谬得厉害。

  即便今年各地收成不错,但荒年之后总需要几年的休养生息才能令民生恢复的。

  怎还能在此时铺张放纵?

  方临渊一时间心生怪异,面上声色不动,只听卫尉寺少卿接着说道。

  “礼部的大人因此将各处的仪仗守备增加了一倍不止,可我们卫尉寺哪有这么多人?我便特求了陛下,请陛下增派人手。”

  方临渊微微一愣。

  他想起自己前些日回京时,那几个十六卫的小子眉飞色舞地告诉他,陛下嘉奖他们,说十六卫今年办事得力,这才奖赏他们这样大的荣光,在各国使臣与文武百官面前露脸的。

  原是这个原因吗,只是巧立名目的借调而已?

  方临渊出神期间,喂卫尉寺少卿笑叹了一声,说道:“但是哪里想到陛下请动的是咱们十六卫?十六卫在京中本就声名光耀,也是陛下垂青,才让我们有幸与将军共事啊。”

  对上他颇有几分讨好的笑容,方临渊也没拂他的面子,跟着笑起来。

  “大人哪里的话。”他说。

  “这是陛下对我们卫戍司弟兄的恩典。这礼仪之事我是一窍不通的,若非大人提点,我怕到现在还手忙脚乱呢。”

  二人相谈甚欢地又聊了几句,方临渊便将卫尉寺少卿送到了门口。目送着卫尉寺少卿的马车远去,方临渊长长呼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都笑僵了,真累啊。

  跟人谈笑几句,竟比奔走打仗还要辛苦。

  幸而与卫尉寺的交割结束,需他应酬的地方也不多了。

  眼看着到了中午,十六卫的兵马也准备好了在校场操练。方临渊计划着,操练一下午之后,今日便可早些歇息,就能赶着回怀玉阁好好吃顿饭。

  却不料天不遂人愿。

  这天日薄西山、校场上人困马乏之际,方临渊正要宣布解散结束,门前的卫兵却来报告,说太常寺的大人亲临检视了。

  太常寺?

  每年陛下的千秋宴都是由太常寺主理的,自然,他们这些负责外使往来的仪仗也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当中。

  只是怎么这会儿来?

  方临渊皱眉抬头看了一眼落下山头的骄阳,让疲惫的人马在校场上列队等候之后,亲自带人迎到了门前。

  他没想到,来的竟是太常寺卿,也便是赵璴的那位嫡亲舅舅,窦怀仁窦大人。

  只见那位窦大人神色倨傲,手负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锦轿。周围几个官员簇拥着他,而他却扬着下巴谁也不搭理,只慢吞吞地穿过一排行礼的卫兵,停在了方临渊面前。

  全然不似当日在夫人身侧,悄没生息如霜打茄子一般的窘态了。

  “下官参见窦大人。”方临渊行礼道。

  只见窦怀仁凉凉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片刻才慢吞吞地说道:“方将军多礼了。”

  说着,他抬步而去,竟径直错开了方临渊,朝着卫戍司里头走去。

  “波斯国的使臣要不了多少时日就到了。我听卫尉寺的人说,他们负责陛下千秋宴的仪仗,十六卫负责外使的,我就来看看,十六卫的仪礼练得怎么样了。”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副尊荣,若说不是来找茬的,方临渊都跟窦怀仁姓。

  听他这样说,方临渊便直起身来,姿容不卑不亢,一边快步走上前跟在他身侧,一边说道:“回窦大人,十六卫今日才开始操练。还有五至八日的时间,届时定不会出错。”

  只见窦怀仁瞥了他一眼。

  “提点你一番,也是为了你们十六卫好。”他说。

  “是,下官多谢窦大人。”方临渊微微一顿,继而答道。

  果不其然,窦怀仁就是来耍威风的。

  方临渊跟在窦怀仁身边,听着他四处挑剔了一番之后,又命十六卫重新操练给他看,又挑剔一圈之后,才慢吞吞地离开了校场。

  “方将军啊,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妻舅,托大称一声长辈,也不为过吧。”他一边往外走去,一边说道。

  方临渊早将他的话当耳边吹过的风了。

  “是,大人自然是我的长辈,您方才的指点和教训,我都记在心上的。”他敷衍地答道。

  窦怀仁这才满意,停在轿前时,又吩咐方临渊对夫人体贴一些云云,这才心满意足地上轿子走了。

  目送着窦怀仁的轿子远去,方临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跟在他旁边的十六卫都面露不满:“将军,那太常寺的大人分明是来找您的麻烦的。”

  方临渊笑着看向他:“你也看出来了?”

  “那还能看不出来?装模作样的,活像我家那群打秋风的远房长辈。”那十六卫义愤填膺道。

  方临渊让他逗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行了,反正都走了。你回去跟弟兄们说,今日辛苦,明天一早推迟一个时辰训练,待到外使离京,给大伙儿一人加派一个月的饷银,算我请大家喝酒了。”

  那十六卫又是高兴又是愤慨:“我们自然没什么的!只是将军太受委屈!”

  “是啊,可不受委屈嘛。”方临渊笑着给了他一拳。

  “那你还不快把我的马牵来?再晚一会儿,我夫人院中的晚膳就要结束了,到时我还怎么找他要补偿?”

  ——

  方临渊早猜到窦怀仁没来由地耍一通威风,十有八九是因为赵璴。

  他赶到怀玉阁,猛地向赵璴要了一通的补偿。

  “请王公公再加一道桃酥饼,一道蟹粉豆腐,要是还有羊肉的话,我想吃烤的!”

  他一在桌前坐下,便朝着旁边的绢素报了一串儿菜名,弄得素来清冷不言的绢素都不由得笑起来,连连应是。

  待绢素退出去,到小厨房吩咐去了,方临渊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对赵璴说道:“今日当真是累死我了!”

  可是,转过头去,便见那漂亮的狐狸精阴沉着一张脸,一双远山眉紧紧地蹙起,双眼中满是沉沉的烦躁,像是狐鬼要吃人似的。

  “我不知道窦怀仁今日会去。”他说。“这老东西几日不给他颜色,愈发会无事生非。”

  被窦怀仁烦了一下午的方临渊都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安抚赵璴。

  “也没什么事。”他说。“他不过是去卫戍司转了一圈,没花什么功夫。你看,我这不是连晚饭都赶上了?”

  特将晚膳时间向后推了一个时辰的赵璴没有言语,只片刻说道:“放心,日后他不敢再来烦你。”

  这道教方临渊好奇了。

  眼看着周围没人,他就问赵璴是怎么回事。

  原是这些日陛下派人去江南巡按的事。自从外室东窗事发之后,窦怀仁在家中便鸡犬不宁。

  这会要派大批官吏出京,他便找到了赵璴这儿,非要赵璴将巡按使的职位给他,好让他带着外室和幼子去江南逍遥些时日。

  这是赵璴布下之局的重要一环,怎会让他搅局呢。

  “原是这样?”方临渊听得都觉奇异。“所以这位窦大人便寻到了卫戍司来闹?……此等行径,怎么跟孩子似的。”

  赵璴冷淡地勾了勾唇角。

  可不是孩子么?窦丞相与窦夫人为他保驾护航了几十年,临了还要冷宫里的窦清漪接着保护他们的废物儿子。

  若非留着他一条性命还有些作用……

  赵璴眉目微沉,搁在桌面上的手缓缓捻了捻。

  却在这时,一只手覆在了他的手腕上。

  赵璴微微偏头,便见是旁边的方临渊。

  他的手隔着衣料,按在他的手腕上,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睛正专注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平和的安抚,像是落在火焰上的、细碎轻柔的雨。

  “有这样的亲人是件很麻烦的事。”只听方临渊说道。“我不理他就行了,你也不用为他生气。”

  ……方临渊看出来了?

  赵璴向来知道自己发怒的模样是很阴森可怖的,也自认素来藏得很好,小心地未曾让方临渊觉察过。

  他一时有些微怔,看着方临渊片刻,缓慢却诚实地说道:“可他在寻你的麻烦。”

  “你不是都说了,他不会再烦到我了吗?”却见方临渊说着,按在手腕上的那只手轻轻动了动。

  是一种抚摸地动作,平缓地捋着,一下一下地顺过去,像是在抚摸某种小动物的毛发一般。

  这动作分明有些幼稚,但对赵璴而言,却似乎有用极了。

  他像是真被捋顺了皮毛,满腔的戾气也在此时渐渐地消散了去。

  “嗯。”片刻,他缓缓说道。“我派人去了,他此时定已自顾不暇,不会再打扰你。”

  赵璴只觉自己这句话干巴巴的,直白得过于笨拙。

  可他却看见,方临渊笑了。

  一双眼笑成了月牙,月牙当中微光轻闪,像是广寒宫上晶莹的玉瓦。

  “这不就行了。”只听方临渊这样说道。

  “况且,我还拿他跟你换了一道蟹粉豆腐呢,如此算来,是我小赚。”

  作者有话说:

  赵璴眼睛里的火变成了小爱心:老婆好可爱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