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挑灯看谁剑>第1章 易嫁娶

  隆冬,雪皑三尺。

  堆叠莹莹白光全都聚在一起也不得同云端闪烁的金碧争辉。远看,高耸的宫殿本该坐落在浓得化不开的墨漆黑云之中。

  想来这黑云实在是密不透风,但恢宏金碧太过亮堂,却也叫云边也乍起闪闪金光,反不像是安坐其中,而是一抹亮眼深深扎根云层。

  云层角度向下俯视,泛着金黄的长长火焰巨龙编排交叠环绕于山之中,圈养起的群山将天上与人间相接。

  再凑近细看,位置约莫是在一十七洲最北面山川之地,五百金刚罗汉伺候诸君欢宴的灵曲池。

  这金樽,静极思动,随古乐划破乌黑广袤的长夜。

  “新君——朝纲初定,喜事接连门频来,我灵曲池庭外五百罗汉主持,同剑来一批德高望重的前辈们共庆此次灵曲池内长铗夜宴,实是剑来大幸!臣,望我朝岁次绵延,昌宏万载!”

  击乐编钟声中,宋绶身着墨袍头正玄冠,玉面稳重,正如那身整齐的官袍,浑身君子正道。脚底长靴踩着重锦刺绣的花纹地毯,一丝不苟迈步这山间最高殿堂的正中央,宽袖敞酒手捧缶以敬上座新王。

  殿内列座诸臣同僚互觑,回合间眼底了然,宋绶既开口“新君”一称那是面向殿内确立上位者权利了。

  部分臣子低头假借斟酒思索,另一些白发藏下的脑袋中转过十七八道弯,斜眼打量墨袍,宽袖抚缶默不作声抿了酒盏。

  置身其中,气氛微妙。

  不论是金庭椅上新君授意敲打,亦或是这宋绶刻意迎合,终算攀上了高位,眼下虽见这墨袍与诸公中早已登顶的官员比拟算不得什么要官,但日后可少不了前路亨通。

  上位者静静坐堂,心思难以捉摸,数十张眼睛盯着也见不着分寸慌张。

  金庭椅上褚瀛灯的确意不在此,虽是首次真真正正地面对百官,明面过招确实比之前垂帘后来得剧烈,可他只当下面是萝卜青菜各自规规矩矩地陈列。

  黑色大氅加身由中至尾端散开,零零落落覆盖了整张长椅。

  褚瀛灯干脆支手懒懒地倚坐在金庭椅的靠背处,连拿腿支着都嫌厌烦,大面积的纯黑伴点点金色时不时眨闪作装饰,更散发灵异,无端施加沉重气息,在位者却好似一心沉浸观摩四周天地。

  此殿名灵曲池,置剑来王朝第一高巅,凭借玄山作阶层层盘旋,陡立云端。四面并非与传统模样宫阖封闭,而是为与这群山自然光景相应一时大开,即是坐殿内四处也可观天外追月剔雪,漆墨山川。

  舞女旃裘缓移,寒气难袭。夜明烛火下,暖黄映射,人影绰绰,实是奇观。

  宋绶立原地好半晌,正当有人妄去解围尴尬时,新君才不紧不慢给出了回应,低沉的声音在殿内盘旋,“王朝延续是诸君万民共责,自当有它该有的命数。”

  下半句该是:随你们怎么奉承,给本君带个高高的帽子实在可笑,这话不实际,与朝堂江山更是有何关系?

  明摆着话语透出理智甚至不道义,听得台下臣子压着喉咙里的吐沫是大气也不敢喘,心里共愤却不谋而合,打破成规,实在不是个好兆头,是对王朝的大不敬!

  常人承袭规矩,天才制作规则。

  不曾想,往日在大权旁落把持下不言不语的傀儡小帝王,如今可是得了实权了,刚握到手,说起话来还真是不给人留任何情面。

  倒是他们之前忽略了这家伙。话虽不道义,却像一个真实的巴掌,不带半点儿虚,直呼呼朝人脸上扇来,打的你是一阵响亮,还让你不敢发声。

  怎么就没个看透不说透的觉悟!底下还有几人不死心,零零散散地应和。

  褚瀛灯压根不在意这些似有似无的言论,最终,声音迎着四周好不容易透过来的寒风一并扯起手牵了出去。

  往日,以赵宰为首的旧派大臣,此时也无一人站出来发声。直至宋绶原道回转将要落座条桌,才有一小臣端着空了的酒杯,身着暗红踉跄地站于庭前,头冠随身子轻颤,拱手开口:

  “新君,方才宋大人庆新君频来之喜,小臣实在不知这喜从何来?”

  殿内谁也没想到,就在所有人战战兢兢相互观察试探假装喝得微醉,烛光微暗,氛围渐渐融洽之时,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突然出现。

  “大人怕是吃多了酒。”有人解围,还要继续说些话却被一旁同僚扯住衣袖,颔首轻微摇头,示意他再细细看去,那人定眼一看,堂中那人可不正是旧派赵氏一族?

  这小臣年轻气盛还真是胆大,如今赵宰不在都城,还想耍着威风!

  居然给个台阶也不愿下,果真头都扬上天,是看不起他们这些中庸之人了。

  也罢,他们这等中流在此等无伤大雅的小事上既说不上话,只得隔岸观火,且看两位如何诉言。

  宋绶年华正盛,眉宇间却早生出一副清而复寒的傲骨,只见他稳重地迈入殿中,与那位赵派小臣对立,张口温和声如击玉:

  “沂合与我剑来征战百年,如今肯低头有意交好,特送来金贵太子作质,颇有臣服之意,这于我君怎算不得大喜?”

  “嗬——宋大人,你现今还是正当壮年,怎么着就和我家那族长一般老糊涂了?”暗红官袍的赵小探首,微醺上脸,眼底满是恶趣,挑衅道:“莫不是您这位脑子也被故人亡魂阻塞了,消息也不灵通。”

  死者为大,棺盖为上,赵小也实在狂妄,前实政掌权者秦太师刚走,赵宰作为老友沉痛悲思,竟也要被拎来说道。

  话虽不敬,但剑来阶级于政治森严,却于其它相对破壁,因而非议赵宰尽管不入耳,也自当在情理之中。

  这届新官战斗力极强,宋绶听了也不气恼,面色淡绯如常,开口语气略带疑问:“赵大人这是如何说法?”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换作旁人可真要被这副求真知的模样感动了。

  赵小自然没把这人放在眼里,不屑拂袖:“一十七洲谁人都知这沂合太子虽是小小沂合城邦的继承人,但细数前朝说声身份尊贵也不为过,这样一个贵人,在沂合君长死后连个尊位也没捞着,反一直被他那新任君长搞个太子的名号送到这里,这比起纯纯来恶心人,我更是没看出来有哪点儿是对我剑来俯首为尊?”

  摇头晃脑之间,几缕散发落下,也不觉失了仪态:

  “我可不认为这样一个贵人在那群狼豹之间会讨几分好,更不觉得是个好应付的。当是英年,婚配正时,沂合祖辈向来如此奉婚配为上,若此时送太子来我剑来做人质,岂不显得可笑?”

  说到正点上了,谁人都能看出沂合的不怀好意,诸臣实在摸不清新君秉性也不好开口。只是这赵小也真是泼皮无赖,为给宋绶使绊子,在新君庭前拿身份说事,也真是胆大妄为,不知所谓。

  宋绶低首玄冠微倾,额头光洁,傲骨挺立,一派谦逊斟酌,“赵大人提点的是。”

  赵小依旧一脸不在乎,原随意扎起的一小撮全然散落,顶上冠倒还竖起,扬了扬下巴藏住尖锐,抬头示意庭上新君,“不日沂合太子抵达都城,可要我等提前备迎?”

  新君不语,早是有打算,对赵小动了动搭在黑袍的手指,示意退下,算是默认此次全权交由赵小安排。

  这意思,是要迎娶了?嗬!连调查都不曾有,奉没落太子为后,这新君行事还真是随意。到底是怎么打算,放个狼子来我朝内部侵蚀?果真不是我剑来王室嫡亲血脉。

  臣子们心思各异,眼神飘忽,不约而同想到民间谣传。但说到底,本以为这宋绶官途通达,却没想新君那是块难啃的骨头,白白上赶也没落个什么好。

  幸而朝中大多重臣多随赵宰吊唁不在,也免去一场纷争。

  诸臣神色各异,随着赵小提气朗声一句:“新君圣明——”一肚子诽腹憋了回去,也都于案前起身,神色恭敬。

  赵小率先行了礼,转身便看到身后诸臣随之举动,动作一滞,眼含讽刺,到底还是晃晃悠悠退回条桌案后。

  夜宴长铗持续进行,往来间觥筹交错,喜笑宴宴,殿内外一片祥和歌舞升平的景象。

  待酒过三巡,鸣鼎人衣袂飘散,前来邀王公贵族观剑,诸公似被酒熏了个张张大红的脸,模样甚是好看,一团团微醺齐齐看向新君。

  褚瀛灯最后一杯酒下怀,带着散漫与压迫在诸臣瞩目中缓步离开金庭椅,一步好似一个钟撞在场臣的心头。

  拖曳大氅走于最前端,虽为新君,却不卑不亢,无丝伏低做小那么多年该有的毫惧怕之气毫无,仪态散漫中透着端稳,脚底步步生花,竟也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随后者眼中含笑,狐狸皮的面上温和恭敬,眼见实在是找不着漏洞,却十七八个转圜远远便瞧见公子王孙,霎时脸都沉了下来。

  “新君这是何意?我祖上以来是没有将这些个毛都没长齐的混账小子前来官玉道观剑的道理!”一武将大臣面色微愠率先沉不住气。

  旁人尽管看着自家猢狲心下着急也都憋着口气,但个个都是前年的老狐狸精。虽说这位大人行事鲁莽,但到底是新君根基未稳,朝堂争斗,也不妨摸摸底细。

  宋绶一行方才在堂中吃了瘪,落在队伍最后。有人附宋大人耳边轻叹:“赵家最小的儿子都被请来了,还是将军的独苗苗,也难怪这位吴大人着急的要命。”

  “赵家儿子,能入朝堂者算年龄也该是赵小等人,怎会凭空多出来个?”宋绶身旁随行宋达佯装没过脑子的不知情,饶有兴趣地问道。

  “哟——”宋达身后的一年轻小官一副来了兴致的口吻看向不远那个沉迷玩闹的小子,热情道:“大人您还不知啊,赵小可是和赵老没什么真正血亲关系的,虽说是宗姓一脉,但赵家可养不出这么个狂妄的,能来着长铗夜宴也算是他的福气。”话中信息不言而喻。

  “大人,那位才是赵家真正的子嗣,您瞧——”年轻小官带着讨好的笑将那玩闹小子指给宋绶。

  宋绶顺着指尖瞧了过去,没有像几位想的那般来兴致,只是待小官把话说完,才压低声音趁着夜色若隐若现,半无奈呵斥,“不可胡闹。”

  随后声音飘渺,即便是对下官也带着一贯的谦逊自持:

  “我自入京不久,京城事自然少知道些,幸承蒙先故去秦大人照顾,如今未能告假赴大人故居参拜我已是多有遗憾,还是多谢这位大人了,毕竟秦大人与赵大人还算交好,只是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再声张为妙。”

  “是是是,宋大人说的是,是小官考虑不周了,您请——”那年轻小官被拂了颜面也不气恼,反倒是一脸赔笑。

  宋绶身边问者宋达大人连忙步步紧驱,跟了上去,三眼两眼悄然打量着这个登鼻子上脸的宵小一番。

  模样倒还不错,就是和朝堂新君一般细看之下过于艳丽,不过是个不知名的小官,说到底是个唯唯诺诺的下人罢了,三两句套话竟想攀附他们这些敢于直谏的清流。

  加快步子,不知有意无意把那小子挤兑了下去。

  队末的悄然轰动自然逃不过前排人的眼耳,却也无人问津,一个个把心思在肚子上放明了。

  这宋大人可真是清流中的一股啊!想必不日这赵小的身份便给挑明了,往后再怎么尊称赵宰族老,毕竟不是嫡亲血缘,在朝中混,是想倚靠赵家大树可不能喽!

  几位低声细语感慨,到底不知是尊敬还是为了别的。

  前面吵嚷也消失,眼见着赵小又上前三两句帮新君堵回那赵家大人的话,这下那些竖耳大臣更确定赵小不过是想同那宋绶争宠,都压下因自家嫡亲莫名出现在宫内的烦躁,打起精神应付这位新君。

  赵小:“这位大人真是会开玩笑,张口就是赵家混小子。新君恩典特请诸位嫡亲一同来观我朝神剑,诸位公子玩闹也是有的,这不正是我剑来之勇猛,之活力?哈哈哈哈——”

  几句大笑,言外之意便是你管我怎么请他们来的,捆来绑来还是请来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你再这么不知好歹一会就治你儿子个殿前失仪不尊新君的罪名。

  那将军瞄了一眼新君,后者还是面无表情,只能一肚子憋屈,咬碎牙往回吞。

  新君从头到尾端正仿若不知情,一句话也没说。

  瞧瞧,是个多么完美无缺的帝王,果真不比先王良善,生生让人猜不透半点心思。

  *

  七星龙渊,欲知其龙渊,使得观其状,便如登高山,临近深渊。

  那剑就罗列在最高的山巅之上,是放眼百十公里灵玉池峰顶官玉道中。

  官玉道无阶,老祖宗的规矩此为通天道,传闻只有得道升仙方能彻观此剑,只是如今天门大闭,机缘难得,于是乎千百年无一人得以靠近。

  赵小在身后又蹦哒出来,看向哪位老臣:“这可是新君的恩惠,万一你口中哪个毛都没长齐的混账小子正巧撞上了时运,那岂不是我剑来之大幸?哦不,是你宗族之幸。”

  “哼!”那大人胡须颤颤,眼睛紧紧盯着官玉道的牌匾,想着族内老辈的神仙传言,终究还是没说出口斤斤计较反驳,倒是后面一众赵氏子弟眼睛都亮了起来,敢瞥新君几眼了。

  赵小见罢心下止不住地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萌\(⊙▽⊙)\求收藏么么~爱泥萌~轻置臀,首发万字,后面还有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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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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