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挑灯看谁剑>第11章 礼见兵 (三)

  自打上次在朝堂之上天子一怒之后,宋达自请领罚,千里外赵族长老亲笔书信要桀骜不驯的赵小也去思过,赵小心底不愿,只能龇牙咧嘴地挨上好多个板子。

  怎么也想不明白在这事上分明是新君护着他,站在他这头,言语挑拨也是那自居清流派的宋达先挑起来的,怎么就非要他也遭这苦!

  赵族老骂他个狗血淋头,说他空有一张嘴却不能了解人心复杂,更不能明白帝王之盘算又是何等长远。

  眼下清流派是否是帝王的爪牙尚且不知,叫他别再狂妄自大,连累全族。

  赵小一直嚷着要被气死,就在宋绶那里送来几小罐跌打止痛的灵药后,怒气达到了顶峰,摔下药罐,打翻汤药,直骂宋绶个老阴比表里不一!

  当然这又少不了赵族老的一顿痛骂。

  怎么受委屈的全是他啊——

  *

  黄沙飞扬,车马往来喧嚣,旌旗蔽日。在大军护卫下,南面沙漠极炎之地车马一瞬间多了起来。

  临南边塞四周风吹草低,牛羊马畜牧不相及,几近生活在沙漠里的南纔以迅疾的速度北下攻打剑来,竟叫他们偷袭个措手不及。

  边关急报剑来已经接连几座城池在短短几日被尽数吞噬。朝堂上下急得一团糟。

  “如今四海安定,怎么偏偏是南纔那个小国开始作乱,首先挑起祸端,人们安居乐业,生活安定富足哪里不好么!”清流派开始有大人急得跳脚。

  宋达屁股还隐隐作痛,想要说话又被宋绶的眼神制止回去,低着头,憋了一肚子气,不能出口,尤其是在事关国家危亡存急的时刻,神情严肃,脸上冒火,低头避之。

  赵小收到迢迢千里之外赵族老的药,比起宋绶不怀好意送到的东西,相比之下,赵小还是选择了自己最不愿意接受的那人的,药效灵验,比起宋达那屁股上的伤,他的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事在他看来倒是稀疏平常,好像并不以为奇:

  “虽然此次的确是南纔先撕毁条约在先,但我剑来理应早该有防备,而如今却被人围的水泄不通,当务之急应该与新君商议救国之事,并加急揪出叛乱之人,以绝后患。”

  早已经提前料到的事情的确不值得稀奇,因此语气还算淡然。

  宋绶紧接着他的话,对在场的大臣拱礼仪得当,看得赵小直翻白眼。

  一股清泉声从宋绶方向涌出,在殿内缓缓响起,安抚人心躁动,“诸位大人请细想一下,此次赵大人说的并非全然无用,不过依照鄙人看,抓细作之事必然要紧,但更多的是首先要平息南纔的混乱,不过是依附我剑来的庇佑。”

  尽管往日谦逊,但语气中难免带着些傲然,“赏些金银安抚一下何必大动干戈。”

  在场大臣大多是文臣,除去同赵族长老一起走的如今还未归。

  且朝中多是随新君登基先帝提早选拔出的新官,未曾经历过沙场之事,新衣官袍之间纷纷点头,交相称赞宋绶之心细,临危不乱。

  “呸!放你的狗屁!你懂什么!”刚开始宋绶讲话带几分夹枪带炮。

  他本不算经事之才,本来以为他是像之前在没来京城前一样不过是用些话术抢他功劳,只要不影响大局他也不在意这些虚的。

  这下倒好,直接不假思索去胡乱妄议,赵小情绪激动,直接爆粗口:

  “你现在还在这里说胡话,新君如今还未在朝堂,何必搞一下官场话来奉承?不知你到底有没有真去了解前边塞状况!前线之战事按照这样情况再次发展只能说越来越危急,那南纔此番贸然举动其意并非在讨我剑来金银珠宝,牛羊马匹,你个蠢笨的家伙怎么连这些浅显的东西都看不出!”

  赵小气急了,口不择言,就当他是自己手下人来就事训骂,不懂婉转,全然不顾己身在众目睽睽之中。

  宋绶当众被驳了面子,实在挂不住,脸上一向微笑的表情此刻也是丰富多彩,一阵青一阵白的。

  心底虽不愿,但也能对着自己承认他是没有像赵小一般对于朝堂之事敏锐,但这人怎么不给他留一点颜面,偏叫他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日后如何自处?一道道眼神瞧过来,谁也不敢出声解围。

  宋绶吞下这天大的屈辱,面目撕扯的皲裂,心中黑暗就要冲破牢笼,狠狠地记下这人一笔。

  声音虽然已经尽力平稳却也能听出气息紊乱,“赵大人,我也不过是说了自己的一些见解,朝堂之上的事我还算是刚刚起步,征战沙场之事我懂得的确也不算多,只是大人如此直接,未免显得过于……不够恭敬了些。”

  有大臣终于站出来帮腔,“就是啊,不过宋大人您又何必对他这般客气,都是新调任来在朝为官,谁又何须过分谦让谁呢。”

  指指点点的声音超赵小砸去,平日不愿拉帮结派,又时常对赵派也出口无忌,看这局势,反倒在今日孤立住了自个。

  赵小倒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怎的了?外人不懂的还以为他们孤立了自己,实际谁知是自己甘愿去孤立他们呢!

  一派洋洋自得。都是年轻气盛的,沉不住气,本该是讨论边塞大事此刻矛头竟化作看不见的利剑指向两人。

  幸好新君赶到,这场看不见的硝烟才被及时制止住。

  赵小一马当下首当其冲,“新君若有意,臣愿做王手中最锋利的剑锋,带着王的旨意直指南纔。臣——恳请亲去边关,作两国使者进行议合。”

  宋绶也站出来,“臣觉得此举甚妙,通过赵大人即可得知南纔究竟对我剑来觊觎珍宝有多少要求,也好从中言语删减周旋。”

  赵小一道转折话响起,打断宋绶,抬头对上新君的眼神,目光坚定,“臣此举并非是真的要与那南纔议和,沙漠黄沙漫天,臣要得是恐吓,让他知道我剑来并非是随意攀附再弃之如敝!也叫那些猫狗敬我剑来三分!”

  此话于殿内绝响,余音绕梁,荡气回肠。

  实在像是能定在板上的事实,如此好的计谋,赵小有百分百的把握新君绝对会肯定派他前去说和,并加以赞扬,这样也能惙一惙宋绶的锐气,灭灭他的威风。

  只是人在最得意时往往容易摔得惨淡,本以为最信任自己的帝王一定会全力支持,再如从前一般不理这趋炎附势的小人,未曾想新君一两句话就定下了大局:

  “宋大人此想法甚好,念你有功,此次成功归来定有你独一份奖赏。

  赵卿还是有些莽撞,思虑不周,若日后有别的地方可能是需要赵卿去的,还望不负重托。”

  赵小一脸不可置信,脱口而出:“王呐!此之为下下策啊!请王三思再做决断!”

  新君似乎听不到他心头滴血的呼唤,褒奖宋绶,竟在此时显得甚是亲密。

  难道真如族老所说,宋绶是帝王的爪牙?赵小越想越觉得委屈,胸中豪情万丈一下被泼了冷水,一时竟沉不住气患得患失。

  “宋绶就由你指派位外交部的能言善道的人去就是了。”一锤定音。

  “臣——领命。”

  *

  书房内,香燃尽,烟雾缭绕。

  “吴琥将军,本君仰仗您许多,今日见你一人独在周边思索良久,就知道你心中有了主意,所以特派将军抄近道去查看边塞详情,记住,务必是详情。”

  褚瀛灯一再强调,此刻帝王架势尽显,目光如鹰视狼环,“本君倒要看看这幕后人到底是谁,在耍什么把戏。”

  “是,臣定不辱使命——待臣归去可能要提前告假,说是换季一时不适感染风寒。”胡子随四面透过来的风晃晃悠悠。

  褚瀛灯道:“这些你自己拿主意就是。”示意他退下。

  吴琥一脸刚正,他身上虽流着的是赵派的血缘,但他从不会拉帮结派,品性刚烈,一向开口直来直去,遇到点有天赋的倒也不会故意为难:

  “王,赵小今日在朝堂算是不恭敬,但还请王念在他也能堪当忠良之臣,就是过于年轻了,难免有争强好胜的心思,是需要时时鞭挞还望莫要懈怠才好。”

  褚瀛灯点了点头,道:“吴将军不与小儿计较,实在是不让本君为难,那赵小儿如将军所言,的确聪慧,也有天赋,就是缺乏历练,难免没搞清事情就急着拍案过于自负,将军没斤斤于那日赵小出口不训,真是我剑来好个格局啊。”

  难为新君琐事之多还能挂怀他们这些小兵小将的小事。

  原以为自己被埋没多年无人在意,不曾想无论是先王还是新君都能把他的一举一动放在眼里,这叫他如何不触动,日后必定在沙场征战鞍前马后。

  褚瀛灯鲜少在朝臣面前露出情绪,此次却带着淡淡的遗憾,“南纔黄沙满天,此次是私下隐秘事件,不便公开送行,本君定派人去好好照顾您的家人,也省得他们牵挂,这一趟真是委屈将军了,吴将军,走好。”

  吴琥跪下,拱手,“多谢王,臣——告退——”

  转身,铁马冰甲。

  赵小一路上都是恍恍惚惚的,一脸菜黄土色,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出了王宫无人监视,身上衣冠都被颠簸地没个成型的样子。

  “新君的旨意下来了?”赵小刚回到王府就看到平日伺候自己的小厮在一旁眼巴巴地候着。小厮本想上前迎接,但见赵子状态不是很好,一时只顾回他的话,直声说道:

  “是的,已经挑选好您手下的一位官员,那人,是宋绶举荐的。”

  “这宋大人手伸地未免也太长了些,刚得了一丁点的注意,转头就扒了大人您的台面,还非要调您手下那个不服您的家伙去做这种邀功请赏的事,难为大人之前还把咱们府上的小厮赠予他,帮他解决他母亲那档子事,结果这两人倒是一唱一和来敲打你,前两天宋母打着幌子来闹腾,可把咱们折腾地不行,说什么也听不进去。

  大人您又何必私下与他交好?”

  赵小脸色越来越难看,倒真没在意这小厮说的是些什么,虽是随口问,但注意力也不在这上面,头上的束冠掉了也被摇摇晃晃地踢在一旁。

  小厮连忙给大人捡起来揣到怀里,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叫人看见的,要是穿到赵老那里,又逃不过一顿皮肉之苦。

  赵小生气发火是不会没轻没重伤害身边人,罪都给自个儿受,只见他痛头捶胸,涕泪纵横,眼底如一坛看不见的死水没了生气。

  “新君,他望能用我经事之口才为剑来谋定天下三分,可又不能全然给我机会,这三寸不烂之舌哪里能发挥用处,若叫我那尚未成器且心性不坚的手下官员去,他他他哪里会有什么经验,我剑来若是信他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跪坐在地上,彻底凌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直以来的情绪,他赵小从不是愿意压抑情绪的人,抬头问天:“呵,我当真不知,我赵小当真不知新君您打得是什么主意啊,您说与我听啊——”

  “大人,您实在不必如此绝望,不过是朝堂看不见的争斗一个来回,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您又何必妄自菲薄。”

  小厮不能瞧见自家大人总是喜乐于声色,一遇到一点的不如意就要放纵自己沉溺在无休止的负面情绪之中,行事极端,放纵自夸。

  赵族老远远知道这件事又写信骂他得失心太重,倒是没继续提起新君站在宋绶那清流派别的事。就是一味为赵小叹气,这样下去成不了大气候,叫人把他关在小黑屋里闭门思过,除了上朝的时间哪里也不让去。

  赵小整日自艾自怨,面对不了别人给的任何眼色,到最后干脆直接躲在小黑屋里不吃不喝也不见人,神情恍惚,言语无状,掌事小厮只能按照赵老千里外传讯的意思,遣人向新君告病请假。

  拆开来赵老信,“你当好好劝诫赵小,他若实在不听,等这件事的风波一过老夫便立即回去提起棒子给那混帐打废不可,那个宋绶不过只是小小蝼蚁,中了他那拙劣的圈套不说,竟然还给自己弄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赵小气息微弱,拿起那厮手上的信纸就要展开一读,读了一半,又想起不同于信纸猜测宋绶的一贯作风,气火攻心,一口血喷出,晕死过去。

  “大人——大人——”慌乱呼叫声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能不能感受到那种微妙的,可体会却不能言说的。有时真的难以把握别人的想法,尤其是比你位高之人的想法,你永远不知道你在他们眼中是什么样子,唯一能做的只能沉淀自己,不要像年轻的赵小一般失了全局。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