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挑灯看谁剑>第29章 遣沂合

  “最后时刻,多亏吴琥将军及时赶到,我剑来后方才会有此般救援,得以脱险,否则”宴会仍是在灵曲池举办,只是此次却将位置选在了山峰高处,户外露天之地,那大殿内则是空荡:

  “我代剑来黎民百姓敬大人一杯!既然要是庆功宴,帝王仍未找到,而我剑来脱困,此番交战耗心劳神,事后那该当赏罚分明。”

  说着面上含笑,端庄大气,一点儿也没有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拘束气。

  底下朝臣各自表面上收了心思,觥筹交错倒是情形在再现,只不过当日是诸位各怀心思底气满满试探新君,今日则是大灾过后各有忧愁,倒是处于被动地位了。

  不过这情景,不细分辨猛地叫人看了当真会说上句与当日褚瀛灯新君继位的头几日一般无二。

  “臣多谢公主夸赞!”吴琥痛饮一杯,将酒盏放在案前:

  “我吴琥在先王统帅朝野之时上有秦太师镇守,边关还算是安宁,也有先王照拂一二,至新君在位,更是对老臣多番鼓舞,老臣自以为性子有时过于刚烈,难免有不周之处,新君性格谦和,念在老臣年事渐高,说声谦让也不过分,臣由此感怀于心。”

  吴琥下定决心行大礼于掺杂的酒桌案牍中央,“臣知此平定之事多是公主费劲心力。

  臣只是绵薄,臣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也算是有些小功赏,脸皮厚些说出这些话,只是臣想向公主求个赏赐,还请恩准。”

  褚雾笠面庞带笑,随手拢了拢自己身上披着的外袍:“将军是功臣,本公主欣赏直白之人,您但说无妨。”

  “臣未能及时赶回京城,未能看穿那些人的诡计保护好帝王,本应自请带罪,但实在是武兵奇缺,下一批好的苗子尚且不能茁壮。

  臣愿将功补过,自请前往边关驻守,为剑来存养武力,再不许这样的事发生!”

  褚雾笠轻轻来回点头,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不过还是要赏罚分明,将军自请戍守边关为我剑来调|教优秀将士,那该赏赐也是不能少,升官俸禄,军队粮食衣衫待料理好京城火药库轰炸一事与休葺了京城屋舍工程进行时再逐次颁赏将军。”

  吴琥谢过,“眼下敌军未消,不知还有多少潜伏在我剑来的叛乱者,臣需趁热打铁,乘胜追击。”

  褚雾笠思量片刻当场应允。

  “星河皓月正当空,月下饮酒,虽是在战火纷飞中过了元日,但来日之光明灿烂尽在眼前。”

  邹老今日以身体抱恙为由,其子邹文替代而来,座位者距离上位倒是很近,束冠随着头轻幅度地摇动,一副文绉绉的酸秀才模样:

  “公主,今日将我等安排在这灵曲池畔岸边,环座皆山,高低错落,真是远望开阔景象。”

  虽然夸张,在平日看未免格格不入,但在此刻多了几分诚恳的意味。

  “再是公主当日来时一袭沂合白衣轻纱,那便是沂合的穿戴风俗,臣等说句实在的,瞧见公主换上铠甲在战场奋勇杀敌地英姿飒爽的模样,都想两只手提着剑上前搏击一二。”

  邹文细心,望向座落大臣寻求应和:“倒还真像史书记载里的女将军!

  哎,还眼熟,这不就是先王在时常与父亲谈及的太上王的英姿么!先王和缓,太上王可是志高道远,想要成就一番大事业,否则也不会有当初的先王被自家兄弟逼迫至极的情形。”

  时过境迁,邹文倒是个敢说的,且能把握住边界,现如今哪里还有几个先王的兄弟留存,不都是流落远方,早不知到什么饥寒交迫之地了,说的好听些是上面猜测,实际一些就是死的死亡的亡喽。

  “以后可是要仰仗公主带领我剑来走向辉煌,诸位大人说是不是!”

  邹文酸秀才模样的话音刚落,自身打着体弱的名号喝不得酒,就提着茶敬给周圈的同僚,却没人敢彻底应和,只是揪着面皮随意笑笑,面上不甚走心,心里也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

  褚雾笠今晚一身公主配置,倒穿出了与出嫁之前不同的气质,在众人注视下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邹大人敢于直言,素日也是语不惊人,却到关键时刻总能助人一臂之力,不愧是我剑来的好臣子,邹文你也要向你父亲好好学习啊,这算作宝贵的财富更能影响你几代人。”

  又亲切问道:“邹老身子如何?”

  “承蒙公主关怀,家父年事已高,臣也盼望家父能早些来再与臣一同在朝堂上共事,敬畏公主。”

  听听这话。

  两个字,恳切!

  虽说有些憨傻的成分在,但又是更迭之际,公主身边的确需要这样敢于说话的人等。

  吴琥见气氛正好,公主还是如同儿时一般聪明,恩威并施,这些人在她手底下讨不到什么好,反倒会落得几分亏。

  一时间将心放回肚子里,他知道眼下褚瀛灯失联,多数传言是在坍塌的房屋之中被炸死或者砸死,接下来不得不说公主掌权,无论是有没有做帝王的打算,吴琥都不想参与这朝堂争斗。

  与这些人虚与委蛇,匆匆上前说了两句便借口自己要回去收拾行装继续未完成之事,便在一众挽留中转身告辞,毫不留恋。

  远离了那喧嚣的汇聚场面,头上依旧是那皓月弯钩,但透着的光亮自打出了王宫之后更加鲜明,流光溢彩:

  “京城里的弯钩倒是与边塞的还是不同,娇娇贵贵却又暗藏杀机。”

  跟着的贴身侍卫不懂他在说什么,吴琥将军一摆手叫他停住继续送自己的脚步:“本将军要在临走之前找那老友一聚,推杯置腹。”

  可是风声来的明确,那小侍卫也不知是不是幻听,总是听有声叹息隐隐约约:

  “若是当初新君有她这般手腕,也不至于时至今日也没个着落了。”

  褚雾笠耳边,吴琥将军的一言一行所有的行踪事迹甚至是神态转变都被理清汇报在耳边,挥手让人退去,继续扬起笑意,“在场,诸位尽欢——”

  估摸着差不多的时间,个个打的是火热一片,也不知怎么,明明公主在战场之上给众人留下的印象是板着一张脸,可是与这些臣子们交接起来毫不费力,很快就能将场面搞得火热,其乐融融。

  若非是女子,还真是个玩弄权势,把握人际的好手。

  有人装作醉酒出声:

  “公主,你这一届妇人,怎么能总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如早些回夫家算了,到时候等帝王回来了,我等上书让帝王给你备上好的马车,再是金银财宝,胭脂水粉的好好打扮,给你啊——风风光光地送回沂合!”

  语气里透露出以我为尊的高尚,洋洋得意,显露出几分不尊敬。

  “我在沂合的夫君死了,也是趁乱才能带人逃出,本想着一十七洲大会上与王弟重聚,届时在城门关外等候,却不想遇到此番事宜,只得借用父王当日留给本公主的几队人马与暗卫加持才能及时赶到。”

  上座的褚雾笠位置稍微坐的偏离,不给这些人挑出她心思的一丝机会,说完低头,好像真的是几位长辈在宴上唠家常,她一个姑娘听一番就低眉顺从回答。

  “公主。”有人见她还不上道,心里真是吃酒吃的火急火燎,心思烧的难受,说话的语气重了几分:

  “你妇人家怎么能把持朝政坐于朝堂?我们几个是臣子,再论声也算是你的长辈,还是希望你能在幕后帮衬些,实在不必大动干戈跑到朝堂。”

  眼看逼退了一小波敌军,这些个平日享乐又各有阴暗心思的家伙,到了关键时刻贪生怕死,不过是初定王城,敲得贼响的算盘就不留情面地这样显露出来,这么快就开始杀鸡卸磨了。

  在越来越多朝臣的附和之下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面色也冷了几分,几人分明看见了却硬着头皮还在硬杠。

  求人救命也不该是这般贪吃的难看做派,更不要说她在关键时刻拼死护的整个剑来王朝,也是庇佑了他们的国,他们的家族甚至是荣誉席位,褚雾笠冷笑一声开口:

  “我雾笠可不是想要护一帮废物,看得是那些战场守卫杀敌的将士,黎民百姓。

  而非是一些素日占尽便宜,吃着朝堂供给的粮饷,到了紧要关头躲在各自府邸中畏畏缩缩,甚至花出天大的价钱鼓动军中将士保护自身而潜逃王城者。”

  指桑骂槐。

  朝野上一片寂静之声,褚雾笠挨个扫视了这些家伙,虽是女儿在朝堂,却不畏惧与他们眼神对视,“不要妄想能逃出制裁,主动自述请罪者会从轻发落,但若是有知而不告则按照剑来律例处置。”

  留给他们思考的周旋,眼下先稳住一部分朝臣,话语放轻:

  “本公主也没想着要当这剑来的王,只是还是那句话,你们可别忘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只是为尚未回归的王弟掌管一些小事罢了,朝政大事哪里会了解。”

  这场宴会就这样在不明不白之中持续进行。

  时至最后,只能记得公主的笑靥如花,从上位中步步直下,给他们逐一敬酒,欢快打成一片,再被恍恍惚送回各自府邸之中。

  昏昏沉沉,不知东方天际白。

  金银收拾残局,命人将最后一个大臣拖走送回府邸之时,公主才放下手中的酒杯,卸去笑意,看着金银声音发狠:“沂合的那个太子在哪里,连我王弟都不能保护的家伙,我要让他陪葬。”

  “王提前将他安置好,”金银跪下,公主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性子本就是脾气大,但在剑来时还不会随意动怒。

  可自打到了沂合回来走这一遭虽仍爱护王弟,姐弟情深,却明显坚定不少,脾气性格也更是喜怒无常。

  “金银呀——”

  褚雾笠挑起金银的脸颊,长而瑰丽的指甲轻轻划过他的伤疤,气若莲花,“你可还记得与我王弟流落在民间的苦楚么,你别忘了这条命可不属于你,可是你为什么不能保护好瀛灯?”

  到最后发了狠,但关键时刻还是转过头很好控制住自己。

  “我自幼跟在太上王身边,自然不像父王母后曾经也算是捧在手心里头的瀛灯一般和顺。

  即便他有些叛逆的心思,在这群狐狸心脏的官员面前也要压住几分,他不在意这个王位,甚至所有的一切,那是因为他心中没有怨恨,至少没有你我之间所知晓的那些家伙的怨恨!”

  说着将站在一旁挂着金制笼子上的花鹰拿手指取下,那鹰嘴极锋利,看着金银鹰视狼环,身上野性十足,仿佛要将人吞下去。

  无聊摆弄,“没想到那远在中原名郡的家伙还是对我的王弟动了手脚。

  我不喜欢将雄鹰豢养在笼子里,即便是这个金丝笼,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让他们将这心怀不轨的金笼狠狠踩在爪下。”

  金银垂首臣服一般跪下。

  夜深。

  “今夜又抓住贼人了,公主,果真是那赵氏偏脉的家伙,居然想要偷去官玉道上的神剑,被神剑及时察觉,侍卫们将人擒住。”

  黑影暗卫扣紧在地上奋力挣扎嘴里还不住喊话的小公子,“属下又派人去这公子府上问话,果真对外联络的消息就是从这家伙府邸中传出来的,王城突然被袭,定是与这家伙脱不了干系。”

  褚雾笠事先料到这样的场景,金银命人为她一袭黑袍上绣有凤鸾,规格与帝王一般无二,长长的衣尾拖在身后,肩部站了那只花鹰,也不转身露出真貌:

  “他一个人,还不够格。去将赵府封住,将赵老请过来。”

  *

  沂合,比起剑来崇尚神仙仿照旧制,这里的满宫上下,到处是素色白衣,更是有种羽化而登仙之感。

  阿鬼一路车马奔波,精神不济,刚下马车就吐了几番还不忘道:

  “我竟不知刀疤哥就这样放我们回来了,我还以为他会将咱们留在那里,一直为帝王守孝。”

  萧清嘉似乎也没料想到褚瀛灯提前已经将所有在暗地里安排好了,金银居然执行,他能看出来金银对他掌管了如此多剑来王朝的密事,并不是多放心。

  但不管心里是千百个不愿意,还是根据褚瀛灯的叮嘱将他送了回来。

  火药库一事,还有朝堂除去贪官之事也算他食言,清嘉双眼蒙了雾色,远望:

  “哪里会让我们守孝,此事应该没那么简单,既然主宫的书房坍塌一众人等皆被殃及,为何唯独不能发觉帝王的躯体。”

  阿鬼挠了挠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几乎是每个与帝王贴近的人都对他说帝王就是升天了,金银每次提到帝王都是刀疤更深的样子。

  阿鬼知道他一准是在伤心,可就连他平日里头玩的好的哥们也是在那次灾难中的幸存者,后来还专门送给他信件为他践行,也在信中讲述自己的九死一生还描述道,

  “那些没能逃出来的兄弟衣衫尽毁,面容也瞧不见……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这话里头不就明白写着帝王指不定就被当成哪个侍卫的尸首给抬了出去,阿鬼在信纸上大笔一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想想这些剑来的好兄弟也是可怜,阿鬼收到信件就跑到沂合最大的城隍庙求祖宗告神仙地不管不顾上去就拜见,只心里他们灵魂安息。

  黄粱戏,一梦黄粱。

  阿鬼一身急躁地站在戏台子不远处的庭院里头:“这沂合国君脑子里一天天在想什么啊!怎么又搭了个戏台子大清早雾蒙蒙地叫咱们来观赏。”

  说着拍打身上的衣衫,“都被晨间的露水给湿透了,太子仙君每日都总在清晨习惯游湖,在剑来还能瞧见湖心亭上涵虚混太清的场景。

  咱们这沂合露水也太重了,不仅是湖面烟雾缭绕,就连着路上也都是这副模样。”

  “你方唱罢我登场——”

  戏台子上红衣夫妻难舍难分,阿鬼到最后才看明白这对多灾多难历经磨难才在一起的夫妻到头来只是一方的黄粱梦。

  梦醒了,自然只是枕边湿润,再不见梦中人。

  萧清嘉耐心很好,耳边是阿鬼止不住的嘟囔声也不妨他吃茶观黄粱,吹杯碾茶之际,垂眸叹道:“当真是一梦黄粱。”

  不远处有掌声传来,“好戏好戏,哈哈哈哈,当真是极好的戏,我这位巘弟,岫兄为你准备的这场能叫你拍案叫绝的黄粱戏如何啊?”

  萧清嘉并未起身,只是盯着那帷幕缓缓落下移开了眼:“当真是不错。”

  “只可惜呀,这初闻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戏中人。巘弟你说戏如人生,可是这般道理?”

  那国君自称是萧清嘉的王兄,但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却半分没有怜悯,两人之间也见不得尊重。

  阿鬼对着国君早就是无语至极,还在清嘉是太子的时候,身为兄长,又是沂合诸多王室中的一员,明里暗里总是言语打压他们家仙君。

  这如今有刀疤哥安排的侍卫护着他们,阿鬼也不怕,上去就是硬杠:“不准再这样说我们太子仙君!”

  仙君太子?太子仙君?这是什么鬼称呼?

  这话可给那洋洋得意的国君惹闹了火,萧清嘉旁边本就是剑来那里派来的人,现在支持他的老臣们不多在了,自己这个位置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心里明镜似的,他正是没有底气,要拿人来敲打。

  没人指点下,将自己愚蠢的一面彻底表现出来:

  “不过就是在剑来得了几日宠,不过还不是伺候的不好又被人给个朝堂身份赶了回来,我沂合风俗向来是嫁娶为先,最是头等要紧,嫁娶过后夫君在世是需要全心全意伺候。

  像你这种被人不要了的东西还妄想在朝堂之上争一席之地,简直是做梦!”

  又觉得不解气,指桑骂槐,孤身一人叉着腰半点没有国君的风度,蠢得像个絮絮叨叨的家伙。

  “你不要想着像那个剑来的野女人一样,自诩是个公主,却死了丈夫就屁颠颠地回她的娘家又在自降身价做牛做马。

  是我沂合内部出了点小矛盾,要不然哪里容得下那疯婆娘撒野,还能趁乱逃走。”

  阿鬼在剑来待惯了,对这沂合宫廷的印象多是束缚的紧,如今见着了这掌权者,发现整个宫中就这人嚷嚷的声音最大,分明他才是那个不遵守规矩的霍乱者。

  萧岫还在大骂,阿鬼听了也一脸烦躁,果真如仙君说的,这世界蠢人可比坏人多了去了,最怕是这种又蠢又坏的家伙。

  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直白的话,难怪自家仙君太子一直不将这小小的沂合放在眼里,之前只在山沟里听闻沂合曾是百般辉煌,不过是瘦死的骆驼也能比马大,但现在看来简直是不像样子。

  国君萧岫愚昧贪婪好色,鼠目寸光。

  兜兜转转到底还是害怕萧清嘉,终于说出来他此行的目的,“你既然无心当国君,保留太子的头衔,又总是会些个手腕在这碾压我,能不能给个准信啊,别总在这里吊得人不舒服。”

  这可是他最钟意的美人儿侍妾姐姐教他的话,说这种开门见山保准管用,定叫那萧清嘉吓得退避三舍,也能与他们划清界限,从此就是桥归桥路归路。

  未曾想向来对他瞧不上眼的萧清嘉,接下来的话叫他脸色一变。

  萧清嘉终于起身,白衣飘散从他身边路过,靠近幽幽道:“萧岫,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以为我不敢动你?”

  眼底,是少见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