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挑灯看谁剑>第58章 盖世主

  诸葛板晃晃悠悠地背着他那个繁重的背包走到城墙上,个头不算高,只能踮起脚尖艰难地用胳膊撞了下无量,“看什么呢。”

  无量本没打算应他,但知道他在军帐前晃悠,心里又实在想知道两军事宜,转而道:“你这几日跟在前方两军营帐内外守卫打杂算是占满时间,你这次跑到城墙上是来做什么的?”

  诸葛板盘腿席地而坐,“要不是你将这上营帐前守卫的机会让给我,我也不能这般轻松还能有时间与你闲聊几句。”

  无量抿了抿嘴,低着头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地“嗯”了声。

  夏日城墙晒得烫人,一滴水珠混着不知名色彩的药膏从无量的鬓角滑落过去,留下一道能看到肌肤之下藏着的白色。

  “下来吧,这会两军头目都在营帐里头周旋,没理由会打起来,若真是来了战事,也该是从这城墙底下沿着墙根向上蔓延。”诸葛板拿出那新一代手握的小玩意无所谓道:“反正到时候是怎样也跑不掉。”

  对着无量晃了晃手中的小玩意,“这家伙我做的也大差不差了,我那位哥哥不似剑来总爱论剑,而素日多最爱耍花枪。”

  “这个呢用手来撑着,威力也不输于那些刀枪,就由我来为它命名为——掌枪,如何?”

  诸葛板说到这里,扶了扶眼睛下的琉璃片,盯着手中的掌枪,半晌没离开。

  “这掌枪到现在还不能说是集大成,只能说是个模型,你看。”诸葛板耐心给无量解释,“它外圈都是用木头拼接搭建而成的,我用了榫卯的结构,叫它们给镶嵌起来。”

  无量指着尖锐的头部,被将要落山的太阳射过来,说到底威力不大,但还是让眼睛有点刺痛,瞳孔因为余晖发亮成琥珀色,“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诸葛板上手摸住这尖锐,“这里是出利器的,在他的尾部有一截木桩,当我把这木桩抽离出来,尖锐的利器就可以打到很远的地方。”

  “是个好主意。”无量瞧着这模样不算大的东西,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若真的有如诸葛板描述的这般威力,那剑来士兵在抵御敌人时,只需站在城墙之上,将会远距离地射杀敌人。

  这般小巧,只需趴在城区的空隙中就可运用,说起来比弓箭要再便捷些。

  无量还在试图思考这“掌枪”使用的情形,就听到诸葛板阴森森道:“我早知道你不属于我们这些放马滩的人等,非我种族必有异心。”

  无量也不诧异他早就知道自己那些什么流落到放马滩的理由都是编出来的,本来就是个假的虚幻的东西,还指望别人能给触摸到手不成?

  只是他没想到诸葛板这么快就与他当面戳破,好闲暇似地将右手的长矛换到了左手,却也没听他的坐下,只是看着他笑道:“那你想要做什么,去大铁那里告诉他真香,还是去两位将军那里说我是前往剑来的卧底?”

  诸葛板想不到他脸皮竟这样厚,他一贯不会那人开玩笑,把这些与无量当面说出也没打算要告发他的意思。

  只是低下头闷闷地说:“你应该就像是我那个在京城的哥哥一般生在富贵人家,若我同你说我哥哥的名姓,你指不定还能知道一二,你跑到放马滩,再来到边关自然是有你的道理,我不多言。”

  无量这回儿真是打心底地诧异了,他没想到这家伙平日总对他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到头来居然是个能信得过他的。

  又将原本换了的长矛移到右手,

  诸葛板快速收起自己的小玩意,重新背上鼓囊囊的行李包,站起来走的他身边,“你在看什么,这样入迷。”

  无量没转头,对着城墙下的空旷处说:“看那人在练兵场上训练。”

  “这么热的天,看样子是练了不少时间了。”诸葛板动作略显木纳地朝后方的太阳转过去,再回头盯着这人,“我估计这个不要命地已经练了一整天,你瞧他整身衣服让我隔很远都能看见尽被汗水浸湿。”

  “等等,那几人……你看像不像万恶疤他们,斜人,还有那个胖成球的日斗金。”诸葛板很少这样取乐别人,这会儿见到这三个恶汉,反倒是抱胸眼光示意无量看过去。

  诸葛板还在阴阳怪气,突然看到下面场景不太对劲,脸色一变,“有人朝那个憨小子走过去了。”

  无量定眼一看,出口道:“是高赋。”

  诸葛板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人谁?很出名吗,怎么没听说过。看这吊儿郎当不把众人放到眼底的姿态我当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

  “连姓名起的都这般有天赋。”

  无量知道他不是那种争口舌计较之人,定是觉得这人太过于高傲心高气盛,连平日淡泊对任何事都不能关心的如诸葛板都给记住了,可想而知这人日常在军营之中该是多么肆无忌惮。

  “天赋倒是没看出来,但是这仗势欺人的本领倒是愈发精通。”诸葛板突然口气幽幽,“有人拦住了,是那个破老头,先前我早起跟着大铁哥大铁锻冶武器时,总是见他摸摸索索跟在人后面。”

  “这会子我倒是想起来了,不就是你上次帮着的小兄弟么。”诸葛板恍然大悟,“看这没二两骨头,脚上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鞋,打擂台的时候还露出来脚趾,啧啧,你这眼光。”

  无量不理会他,只是聚精会神盯着下面的动静。

  诸葛板一边打量一边唏嘘,“这小子不行啊,如果是那个什么高赋还能大言不惭沾点边的话,这家伙芝麻杆子似的,全身都没肉,这上战场还打什么,胜负已定。”

  “真是枉费了你当时怕他被那什么高赋给打死,冒着被驱赶出去的风险为他引来了将军。”诸葛板又是气不过,但他一贯脸上没有表情,因此也就让人看不出心思所想。

  无量淡淡撇开眼,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世间不是所谓的赢了才叫赢了,你可以好好看看他抛去成就剩下了的还有什么。”

  晚霞黄昏的余晖照的人面庞都有层看不清的朦胧,煞是好看。

  “我有一事,本来在心中掂量不打算告诉你。”诸葛板听到这里透过琉璃片仰头看他,在余晖下反成红中掺杂白色的亮光,“我在前方营帐处,透过帐篷依稀听到了军帐里有声音,说要引一位士兵去沂合与剑来之间一处山谷之中。”

  “嗯。”无量轻轻应了一声,哪里来的什么山谷,表面看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转头又问,“萧……沂合那位将军怎么样了?”

  诸葛板有意思地看他,好像终于等到他耐不住性子一般,两人就这样各自互相看看,到最后还是无量率先一步移开盯了很久的眼睛,“不说就算了。”

  *

  “果真是他。”宋绶站在帐篷出,手里拿着的是剑来之前一直少见的“千里镜”,据说只要把眼睛放上去就能看到百里开外的景象,算得上是绝世稀宝。

  “哼哈哈哈。”宋绶眼睛死死盯着日思夜想的人儿,这所谓什么绝世珍宝对他而言并不重要,最为重要的是这等距离足够叫他看清男子全貌,甚至于细微举动。

  自言自语,“帝王褚瀛灯,或者是无量,真是期待你见到我的表现呢。”

  无量就这样当个哨岗站在城墙之上,总觉得有一道不明不白的视线在背后观测他的一举一动,这种未知的恐惧令他心惊胆战。

  随着夜幕降临,无量长了个心眼,在交班之后并没有规规矩矩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而是借口报告说自己要出去吹风缓解压抑的心情。

  这两日还算是平静,眼看着两国就要携起手来共同沆瀣一气再无战乱烦扰,这领兵头子自然是极乐呵的,点了点头,“不过你可以错过今日咱大家伙摆布的篝火晚宴了。”

  那头子又低声道了句,“你这真要走了,是连美女也不能见到。”

  无量听到这里面上还算是淡定,摆了摆手拒绝,“几位教练你们玩乐开心,我自然是无福消受的。”

  这也是他坚持要只身一人前往军队的原因,因为越靠近将士们,他就越能感觉到自己仿佛距离那个答案就进一步。

  这种能够在背后不能说是完全掌控,但也能见微知著的方式让他在短时间内会有一种焦虑心情不宁静后的片刻放松。

  那种不舒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原本该是猎物的东西在黑暗中死死盯住你,就趁其不备一把将你扑到咬穿喉咙,血溅三尺。

  无量抬了抬头,进入一条更为阴暗的小道,他在想附近所谓的“山谷”究竟是什么,是不是有人要对剑来同沂合的交好下手。

  这是无量最担心的问题:两国之间的交易联盟看似风平浪静,实际本就是岌岌可危。

  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出任何岔子,因此他想着自己先孤身一人探探路,是否能遇到些什么意外的收获。

  无量猛然间全身被大片月光照亮,“唰——”地一下转头,漆黑的眸子惊恐地对上月光,里面满是各种交错杂叠的情绪。

  只是月光而已。

  这种猛然直接忽明忽灭,照亮了他面孔苍白和唇色尽数褪去,无量借着月光找到了所谓的山谷。

  山谷也不过是一个看起来小小的破石壁,留出一个小小的早就破败了的洞口。应该是许久没人来,洞口处的藤蔓尽数发黄成枯藤,再是……

  无量眼神一凝,这枯藤被人动过,而且还是不久前刚被扯乱的,因为他分明未曾碰到那枝,却可以看到他们颤动的幅度。

  这山谷中闷热,本没有风。

  无量额边渗出几滴密密麻麻的小水珠,这种感觉除了遇到意料之外的紧张情况来看,还有另一种情形,生活在两国交界处的无量十分清楚的这种情况——夜晚就要变天了。

  他身体这奇怪的反应,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无量想到若是有心人,一定会趁着这天时地利动手,自己的足迹很有可能会就这暴风雨被狠狠抹去。

  他拼命要按照原路返回。

  但这本就是一场为他精心布置下的猎物反噬后的陷阱。

  “你是,在找我吗?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那人的身影从黑暗中渐渐显露出来,“让我想想,你到现在不会还要担心是谁会破坏两国会盟,很可惜,你的猜测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误的。”

  “无量,你猜错了。”

  无量颇有些狼狈地停住脚步,按照这家伙的性情,他知道今晚自己是逃不掉了。

  转过身来,将不知何时被藤蔓刮落披散的头发慢悠悠地一手掀到脑后,“所以你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

  黑衣人对天大笑几声,“没错,就是你,剑来帝王褚瀛灯,哦还有边关无名小卒无量。”

  无量惊异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讳,思量片刻直接喊出他的名字,“宋绶,是褚雾笠叫你来接应我的。”

  他心中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皇姐不会如此对待他,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眼前这个曾对他毕恭毕敬的朝中大臣,反叛了。

  “不不不,帝王,我可未曾反叛。”宋绶脸色笑眯眯的,还带着股风高月雅,“我曾在帝王您面前说过我梦中的神女,她的眉眼之间有颗让我心动不已的痣,从儿时我对她的崇敬,感谢她能接受内心脏乱不堪的我。”

  “到现在,我无时无刻,日日夜夜都想要囚|禁她,她太不听话了,应该是害怕了,再也不曾入梦到我怀。”宋绶几近痴迷地盯着无量,一步步靠近。

  无量身感一阵恶寒,拼命将自己抽离出来,压抑着不理智的怒气告诉自己,眼前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脑海中从来就没有君臣伦理的观念。

  跑。

  既然他敢做出这样的事情,那最幸运的猜测这家伙就是孤身一人。

  无量脑海中只想到了一字——“跑。”

  头也不回,赶快跑。

  黑色的“咻——”地一声毫不留情地打在无量的后背上,无量闷哼了声忍着喉中的甜腥,这家伙下手如此狠毒。下一刻就感到腿上传来一阵剧痛,失去支撑再也站不稳,又感受到伤口处微微发热发痒。

  还是中计了,天地一片旋转,无量最后只能闭眼倒在杂乱的草丛之中。

  从最开始一缕缕黑色的烟云吞噬,到后来,澄净的圆月完全被遮掩住,黑色的雨水砸下来,大雨滂沱。

  浸染土地留下的一小道红色血迹。

  这是月圆之夜,宋绶设想自己能得偿所愿的月圆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