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发现自己已经来这里快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心里开始忧虑：大铁和诸葛板他们怎么样到现在他也不知道。
自己面上包地紧紧厚厚的纱布在萧清嘉有意无意地试探下与玩笑声中，无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打那晚做了那样尴尬的事情心虚，不自觉地给换下来，嘴硬说是纱布裹的太厚重，夏季不好呼吸，又要来回撕扯怕给自己憋死，所以就换成了轻纱。
“轻纱多好啊，这样还能提醒自己别再距离那家伙这么近，否则依照他的心思，不定哪日自己就被看出来了。”难得无量有了这样的觉悟。
但心里难免还是会有一种真的希望他靠近，然后面纱意外掉落在地，映入眼帘的是萧清嘉那张错愕的脸和磕磕绊绊到连话都不能说清楚，“怎么……兄弟变成夫君了？”
当然，这只是让他时不时自己找一下乐子的想法，说到底还是步步谨慎的，要真是有那么一天，无量觉得自己根本也想不出来萧清嘉的脸色会是如何。
但一定让人毕生难忘。
可是每日躲在这里像是个逃兵似地，不见外面到底如何，能知道的也只是两军没有打起来，虽表面看上去平静似水但也是有种微妙的小火花在其中。
再三考虑下无量还是决定告别萧清嘉，因为他还有重要的事在他心底一遍遍压着，他需要找到在京城背后捣鬼的人是谁，不能这样随意甩下担子让皇姐一个人去扛。
无量走到帐篷外，这些天萧清嘉虽说是准许他离去，但是每到关键时刻总是会出现许多意想不到是事情，有时候巧合地会给人一种错觉——萧清嘉想让自己留下来，并且使用了千方百计的法子。
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这样胡思乱想，正在来回犹豫要不要当面说清楚还是直接给人留一封信，阿鬼远远朝着这边赶来。
因为天色不算明朗，看起来十分匆忙。
“等阿鬼禀报过正经事再说吧。”无量在进去营帐的拐角扯出半面布匹，在身上微微遮挡。
让他没想到的是，萧清嘉并未在营帐。于是无量又靠近营帐内躲了躲。
“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到现在已经快过一月有余了。”萧清嘉的声音随着阿鬼轻快的脚步声逐渐围入帐内。
无量躲在布匹后面，屏住呼吸，使出自己练功这么多年的力静神，一动也不敢动。
奇怪的是，当脚步声从他的身边经过时，能听到脚步怡然自若没半分停留。
无量松了一口气，幸好没发现他。
转而心里又隐隐担忧，估计萧清嘉这次是又受伤了，这家伙每次无论是小到剿匪大到上战场都是不要命似地涌在最前面，外表那一股清流典雅的温和气息到了战长上全然变了样，简直一腔孤勇唯我独尊的不要命模样。
“我们派人去查探了，果真是如你所料，剑来派出的宋绶大人身边并未有什么贵人，和我们的人传出来的消息一样，这种莫须有的东西是被宋绶刻意放出来的。”阿鬼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真不知宋绶这家伙虚晃一招究竟是要做什么，但好在将军你机敏提前要我们查起这件事。”
宋绶？
无量听了这话本来也没多想，只是听到熟悉的名字，脑海中立马浮现出那个欺上瞒下变态的身影，不由得认真听，就要看这萧清嘉到底差人做些什么。
接下来的话让他整个人坠入冰窖。
“原来是这样，那帝王瞒得本将军好久，真是有趣又辛苦。”说到这里萧清嘉豁然开朗，居然用上了让无量最为心惊胆战的“帝王”词句，但见萧清嘉的语气倒是若有所思。
无量躲在后面，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意思？这是说萧清嘉很有可能从最开始就没有对他这个“京城公子哥”放下戒心？还是自己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太过于趾高气昂让他看出来了端倪？
总之，这人无量再不能镇定，恨不得立马就上前将这人拎出来好好质问一番。
本以为这已经是够让他心惊胆战，但紧随其后又来的消息简直给了他致命一击，让他浮动的心彻底以迅雷不及的百万速度猛然沉沦下去。
“将军，中原名郡那边的士兵也在今日传来了消息，已经找到了切实的证据证明了那个中原名郡突然上位的国君便是何峖。”阿鬼心里震惊但还是尽量条理清晰地陈述出接下来的话。
阿鬼到最后皱着眉头又加了一句，“他是——你夫君的哥哥，同父异母。”
“嗯。”萧清嘉从头到尾都没有表露出太大的惊讶，尽管剑来公主身边难以安插暗卫，但还是能有微弱的联系。
而这些大国之间的拉扯交易，自从他由萧岫口中打探出来的一十七洲的洲际会的实际情况之时，说到中原名郡的国君深夜前往深宫之处拜会剑来太后来看，他也推测地差不多了。
有意思的是，剑来的公主不仅由着他去，竟到后来也跟在后面追随。但不论如何这中原名郡的国君与剑来深宫之中的太后闹了个不欢而散的下场。
剑来太后能做什么？
当他还是褚瀛灯的仙君之时，褚瀛灯想要博取他的信任，与他联手之时为他介绍了宫中种种，却从未听到褚瀛灯嘴中亲口对他提及过“太后，母后”这样的字眼。
而今人影散乱过后，居然在与其说是深宫倒不如称得上是冷宫的地方平白出现了个剑来太后，一位在他“儿子”婚礼上都不曾出现的太后。
这其中道理，不言而喻。
阿鬼问道，“这事情可要传给剑来的公主？”
“不了。”萧清嘉收起心中百般情绪，淡淡拒绝，“她恐怕在洲际会之时就已经彻底知晓这件事，她是个聪明人。当初褚瀛灯刚继位事件就一件接着一件之时，她远在剑来之外的沂合相必就已经预料到了，毕竟，那也是她曾最宠爱的皇弟。”
阿鬼担忧道：“怎么会是这样，我一直以为剑来的公主同帝王之间关系极好，毕竟当日在如此纷飞的战火之中竟不顾吴琥将军的援军赶到就只身前往最前方英勇杀敌，那一仗震撼一十七洲。”
“甚至在后来知道有你与剑来联姻的存在，听到宫里和朝堂之上大臣的流言蜚语，唯恐是你负了她皇弟，还不惜要追杀我们。”
条条状状就这样被赤裸裸地撕开，明晃晃地摆在眼前，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知道这其中缘由。阿鬼实在不敢再想下去，“这要是被褚瀛灯知道了，心里该有多难过啊，毕竟他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萧清嘉眼神还是轻轻颤动了下，他与褚瀛灯相处过，知道他虽嘴上说着不在乎国家人民，但打心眼实际是个想要一心为国的肩负责任的帝王少年。
若是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和身边的人都在欺骗他，所有百姓的遭受无辜战火有一部分也是由他这位帝王而起，即便是中原名郡他那位未曾谋面的“哥哥”或者是“皇兄”亲自动手，但殃及无辜百姓，对他的打击想必是极大的。
“将军你没事吧！”阿鬼焦急的声音传来，“我看无量小兄弟对你还是不错的，你这样次次受伤让他知道了可真是会伤透他的心。”
只听帷幕前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好像胸腔振动发出来重重的咳嗽声，淡淡轻喘的声音响起，“无碍，我现今知道他便是我一直要找寻的人，便不会再这般拼命了，只是再想来我若不冲上前方，前面更有无数士兵再丧失性命……”
“倒不如叫他们少些流离失所，世上也就再少些伤心人，也就不必再出现没了生气长大的孩子，寻死觅活。”
萧清嘉不知想到了什么，在阿鬼担忧的眼神中轻轻闭上眼睛，“阿鬼，我有些困倦，你先退下吧。”
后面的事情，无量已经听不清楚了，他只觉得自己颅骨里仿佛钻进去无数的蜜蜂嗡嗡声，齐齐将他顶撞到最顶端，头痛欲裂，眼前一片片幻影。
这次的误打误撞真只是个偶然的机会。原来萧清嘉一直在调查他的消息，无量此时此刻算是知道了，枉费他先前带着愧疚不是不愿意告诉他，而是不想把他牵扯其中，到头来也不过自己在别人心中只是个只懂得掉尾队的罢了。
萧清嘉可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却未曾对他说出口，而接下来他混沌的脑子满都被“中原名郡兄弟”这一组词句给填满。
他有个从未曾谋面的“哥哥”，“皇兄”？那这样他的母后算是什么，他母后与父王在剑来恩爱历史算什么？
原来剑来深宫里的那位太后说的也不无道理，到底是所有人都在瞒着他。
现在，连萧清嘉也要瞒着他了。
*
无量唇色惨白，头涔涔而面色满是一意孤行之态，刚从沂合的军营中出来，发现也并没有他想的那般艰辛。
腿脚隐隐作痛，知道是腿上的伤还没有好透。当日被射中胸口的位置也疼得厉害，无量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却还是不愿取下来带着斗笠的面纱。
“我原以为自己要被萧清嘉能找出千万个缘由将我困在那处军营之中，但未曾想过只不过是我自己在作茧自缚，是我不愿迈出沂合军营的脚步。”
无量坐在山洞的石头前休息，前面不远处便是两界之间的城门，今日太阳已然日薄西山，明日出城的机会恐怕也所剩无几。
无量疼得细密的汗水从鬓角留出，额头更是密密麻麻，他在思量，若真是明日再启程只能希望自己有一线生机能逃出去。
无量这边还在思索，慢慢地让自己平复下来闭目休憩。
“今日是不能走掉了，明日太阳升起我便作普通百姓出城门。”
“你就……这么想出去？”
无量心中一惊，快速睁开眼睛，有些警惕，四周空旷的山洞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圈圈回绕，“你是何人，快出来。”心里思量莫不是自己没注意到萧清嘉的眼线？
可这声音听起来是个女子，萧清嘉手下在至少他看来并未曾有任何女子。
一身粉色衣服的小姑娘留着奇奇怪怪的头发从石头后面转了个圈慢慢悠悠地走出来，见了他第一面放下手中绕着圈的发尾，眼睛发笑底气十足道：“本姑娘，大名无双。”
后又觉得自己不妥，做模做样学着江湖人的样式抱拳，再填补一句，“幸会。”
无量正要松口气，那姑娘明亮的声音有些欢俏地在耳边响起，“我看你行踪诡异，莫不是在逃的士兵？”说着探过身就要凑过他面前将他的面纱揭去。
无量正要用手捂住斗笠上的面纱，一阵天翻地覆，那姑娘灵巧地出奇，分明只是拿了一条随意的粗麻绳，却在衣袂飘散间将他牢牢捆绑住，压在石块上。
一脚踏着石块，一手清悠悠地来回拍了两下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松像是刚完成了一件无足挂齿的小事，“哼，本姑娘早就看你不对劲了，在这个石洞里别人都是安安静静，你到好一进来就自言自语慌慌张张非要逃出这城门外。”
“竟也是个呆子，喜欢自娱自乐。”无双对着空气开怀大笑了几声，并不会让人觉得她狂放，更多的是一种少女的轻俏，“让你掀个斗笠面纱也要磨磨蹭蹭地，倒比我所见江湖中那新婚的新娘还要叫人着急。”
“这不，本姑娘亲自给你掀开又能如何。”无量被她这一番操作彻底惊讶，还没有适应过来眼前一切雾蒙蒙的阻碍不复存在，映入眼帘的只是个长长头发披散下来的粉衣小姑娘明亮的眼睛下呆呆的神情。
无双竟没想到这面纱之下竟是如此貌美破碎的面庞，尽管脸色不佳也不能影响这少年容貌的丝毫美丽，反而更添了凌乱病弱感。
一时间惊呆在了原地，磕磕绊绊的语句从嘴里传出来，“好……好看，我自打娘胎里出生，在边关，在江湖行走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瑰丽的儿郎。”
无双亮闪闪地眼睛恨不得将面前这人黏在身上。
“你不是要出城吗。”无双像个眼睛闪闪的女流氓，手里还在紧紧拽着无量衣服的前段，强迫他不得不以半坐的姿势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现在和我走，我今晚就带你出城，明日就让几个爹爹为我们准备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