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乡野间黑乎乎一片,只有头顶的半边月亮发散着余光,余霜紧张地抓紧衣摆下意识往秦晚身边挨着。

  秦晚推着独轮车,车上放着出摊要用的东西,顾及着余霜他走的并不快。

  “不用紧张,这条路我摸黑走了几年除了一些小野物之外,没出过问题。”感受到余霜的害怕,秦晚出声安慰道。

  余霜被勾起了好奇:“你现在也才十六,走了几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的?”

  “十二岁的时候吧,那天还没月亮呢。”秦晚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会心一笑。

  余霜想着他十二岁时自己十四岁,那时候自己正和后娘母子三人斗智吵嘴,伤心亲爹的偏心。

  而秦晚却已经忙着生计了,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不怕吗?”余霜看着秦晚问,

  秦晚想了想乐出声:“有点,半路上有一只我也不知道什么野物,大小跟兔子似的。唰地一下从我脚边跑过,吓的我站那半天不敢动。”

  余霜想着那画面也是好笑,他笑着说:“那你卖的什么?”

  “我爹无意中在市集低价买了一只生病的母羊,我小爹老家靠近草原对养羊还算了解,在他的照顾下母羊病好了。还发现母羊怀崽了,后来母羊生了两只小羊崽,等两只小羊崽一个月大的时候,我卖了其中一只的皮毛。”

  一月大的羊皮毛的毛股花弯多,花穗也美观,是冬季保暖御寒的佳品。可惜时间长他手生了,制皮时候有些损坏,没卖到应有的价钱。

  余霜听着秦晚细细说着那些过往,听到羊皮这里不免惊讶:“你还会制皮?”

  “嗯,懂点。”听着余霜惊叹地声音,秦晚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那你好厉害哦。”

  余霜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十二岁就会制皮呢,自己十二岁还在为比张氏姐妹俩少吃一口而生气难过呢。

  秦晚想厉害什么,只不过是多了上辈子的经历而已。虽然心里这样想,但小哥儿清亮的声音在这黑暗朦胧的乡野小路上,还是让他心的异样越发明显。

  秦晚问:“现在还害怕吗?”

  余霜一愣,所以他是因为自己害怕才说这些的吗?

  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他一开始还有些纳闷呢?原来是为了自己。

  余霜心里划过一丝暖流,他摇摇头说:“不怕了,我本来也没害怕。”

  说到后面,余霜声音可以说是很小了。

  秦晚笑了笑,不去纠正这些,他说:“累吗?要不你坐到车上我推着你。”

  余霜连忙否决:“不用,不用。我走就行,不用你推。”

  开什么玩笑,就秦晚这身材还推他?也太勉强了吧。

  听出了余霜的言外之意,秦晚突然胸中这一闷,但也没强制证明什么,反正他迟早会证明的。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镇上秦晚租的摊位,这一条道上的摊位多数是镇上住户在自己房子后边搭个棚子,租金可以按天交,也可以按月交。

  只是按月交比按天交便宜,秦晚一下子交了两个月,按计划是十天前就应该把摊子支起来了。

  余霜听后惋惜:“白白损失了十天的租钱。”

  秦晚也觉得可惜,但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他说:“没关系,我会把损失的租钱再赚回来。”

  余霜仗着天黑秦晚看不见,他翻了个白眼说:“你还是不要说大话了,告诉我哪里可以取水,我先把汤熬上。”

  秦晚:……好吧,事实胜于雄辩,他努力赚就是了。

  棚子旁边有个侧门,秦晚拿出钥匙打开后,对余霜说:“这是摊位主家的院子,里面都租给别人了,他们会前面门走。我们就从这后门进去,中间有口井,我去提两桶水来。”

  选这个摊位看中的就是院中的这口井,不然秦晚也不会选人员复杂的大杂院外边的摊位。

  羊肉出门时就泡在凉水里,现在时间上刚好,泡除血水,熬出来的汤才更鲜美好喝。

  现在再用井水洗两遍,余霜在做的这些的时候秦晚架上特制的大铁锅,棚子里的灶台都是秦晚租下摊位后自己另外找人砌的,又去抱出一直存在后院杂物间的柴火,

  羊腿骨是昨晚在家里就熬上的,小火慢炖至走前才端出来,腿骨已经敲开现在和羊架骨、羊肉、羊杂一起放锅里,再放上秦晚调制的香料。

  熬汤的时候余霜看着火,秦晚一手提一桶的碗筷去井边洗。

  羊肉和羊杂熟了以后,余霜将其捞出放凉,然后切成薄片放在盆里备用。

  天色在忙碌中渐渐亮起来,羊肉汤的味道也浓香飘远。

  首选受影响的就是住在附近的人,天刚亮起,还没睡醒就被这羊肉汤的香味搅地睡不着。

  对面铺子的门被从里拉开,走出一位哈气连天的中年男人,他一边系着衣带一边抱怨道:“大清早扰人清净。”

  说着又打了哈欠,用手擦掉眼角挤出的水后,问余霜:“新来的?”

  余霜一脸局促,看了看秦晚,点头答道:“是。”

  秦晚笑着上前说:“独家秘制羊肉汤,孙老板要不要来一碗?”

  “什么老板,叫掌柜就行。这汤怎么卖?”

  孙掌柜伸着脖了左看右看,对这味道早就口齿生津了。没办法,味道太霸道,想装闻不见都没办法,而他又长了一张好吃的嘴。

  “清汤每碗1文,加羊杂5文,加羊肉8文。孙掌柜第一位客人要是加羊肉的话,给您多放羊肉。”

  秦晚的态度不卑不亢,没有乡下人第一次到镇上做生意的紧张与讨好。

  孙掌柜意外地看了秦晚一眼,随后笑着说道:“你这个人还满有意思的,那就来一碗加羊肉,倒要看看你这味道能不能对的起秘制二字。”

  秦晚盛好后端给孙掌柜,说:“葱花、辣子,掌柜需要可以自己放。”

  孙掌柜接过也不讲究,站在那先是喝了一口汤,随后细细品味。半响才感叹一句:“好汤。”

  随后又向不远处卖烧饼的摊贩招手:“送两烧饼来。”

  那摊贩立马满脸喜色地送过来,孙掌柜接过烧饼,给了钱。转身就进了自己的酒铺,看样子是迫不及待了。

  余霜见人进了铺子后才拍拍胸脯,小声地对秦晚说:“你好厉害,我都紧张地不敢动了。”

  “没事,咱们不做亏心事只是认真做买卖,用不着怕。”秦晚出声安慰道,说完又问:“饿了吗?吃烧饼还是包子?”

  余霜连忙说:“不饿不饿。”

  秦晚刚要开口说什么,卖烧饼的摊贩走过来,脸上带笑地说:“我姓张一直在这卖烧饼,周围人都叫我张烧饼,刚才听见你们这清汤1文钱一碗,我能不能用烧饼换你们的汤?”

  在余霜不赞同的眼神下,秦晚用清汤和张烧饼换了两个烧饼。

  现在的烧饼远没有上辈子的烧饼精细好吃,但泡在鲜香浓郁的羊肉汤里,味道普通的烧饼也变得美味起来。

  秦晚夹了两大块羊肉放余霜碗里,惊的余霜连忙说道:“我不要,这些留着卖钱呢。”

  “不差你那些,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从凌晨三点到现在,秦晚也感到饿了。

  余霜嘀咕:“我不吃也可以干活的。”

  但嘴角的笑意还是忍不住扬起。

  通往大杂院的后门伸出一个脑袋,留着山羊胡子,笑嘻嘻地问:“你们卖什么呢?闻着味道像是羊肉汤,多少钱一碗?”

  秦晚认得他,一位50多岁的老秀才,喜好喝酒,以在茶馆里说书为主,写信、抄书也做。

  听他这么问,秦晚放下碗,笑着把价格说了一遍,那老秀才砸吧砸吧嘴。

  好一番犹豫过后,才一脸痛心的说:“那就羊杂吧。”

  “哎,行。”秦晚憋着笑给他做了一碗,看样子最近酒喝的挺多,手头又紧了。

  “葱花和辣子自己加。”端给他的时候,秦晚说道。

  余霜看他毫不讲究的蹲在门边就喝,便问他:“你要板凳吗?”

  老秀才吃得呼啦呼啦的,闻言摆摆手表示不需要。

  一碗很快吃完,老秀才满足地喟叹:“你家的羊肉汤不错。”

  余霜高兴的说:“那你以后多捧场。”

  “一定一定。”老秀才心不在焉的说着,满眼留恋的关上后门。

  “烧饼,热乎乎的烧饼,好吃又美味的烧饼,一文钱一个。”

  余霜一愣,随即琢磨着在市集卖菜都要吆喝两声,那这个羊肉汤摊子也可以吆喝呀,毕竟才第一天周围人也不知道。

  这样想着,余霜在心里给自己鼓足气。

  然后深呼一口气,站起来喊道:“新鲜美味的羊肉汤,独家秘制的羊肉汤,一文钱一碗呐。”

  喊了几遍后心里的紧张感渐渐消失,余霜心情放松了不少,刚要再喊便见秦晚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便说:“你看我干什么,卖菜都要喊两声呢,别不好意思。”

  秦晚失笑:“对,你说的没错。”

  他并不是不好意思,他的脸皮自觉已经很厚了,他只是有些累的,想休息一会儿。

  但这话又不好明说,不然余霜又要嫌弃他身体不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余霜吆喝的起效果,这么一会儿好几个人围在摊前,余霜得意地看着秦晚。

  意思很明显:没错吧,卖东西就是要吆喝的,不然别人怎么知道你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