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怀璧>第47章

  

  响声刚落,凌空降下一道通身漆黑的长影。众人先是呆住,随即又争相猜测来人的身份。

  “单看这人的身形,就知道是个习武之人,他也是来赴会比武的?”

  “废话,这些你不说我也知道,问题是他从哪里来,好好地参与比试不成,非得拖到这光景才现身。”

  许多人都是一色的不解和诧异,景迟最先持不住耐心,未经多想,就推手在郑轩肩头重重一搡,“这人什么来头?你说……他会是咱们掌门的对手么?”

  郑轩仿佛抽离了精魂,经得一搡,仍然僵站在原地,不见稍移,直到在旁的瞿歆发觉异样,“你莫非……识得此人?”

  瞿歆的询问落在耳中,郑轩终于寻回自己的意识,却还不及张嘴,落于场中的年轻男子先行迫高声量:

  “我乃饮剑山庄第十三代庄主傅征,今日的场合,本是我替诸位突破禁限求得的机会,如今魁首将出,傅某身为创领之人,不求奖酬,只求一场尽兴的较量,敢问,有哪位英才甘肯赐教?”

  众人来此之前,都曾为了获取入场铜券而历经周折,在场数十家大小门派,没有一家曾接受官府敕封,皆不能通过正规渠道获得官府颁刻的铜券,傅征将将一提,立时有人想到了此节,当即耐不住追问:

  “阁下好大的本事,何不干脆替我们弄来朝廷的敕命,非要这般劳心费力地迂回?”

  傅征转向发出疑问的这人,当下轻嗤一声,面露莞尔,“看来阁下从未听闻过饮剑山庄?”

  他这样一说,角落里立即有一人按捺不住,气冲冲地挤出人众:“你少在这里招摇撞骗,那一庄子的人,稍微消息灵通点的都晓得,早在三年前就死光了。长得人模人样,尽在这里说些鬼话,诸位莫怕,他要再敢胡说,我们随便凑几个上去,就地将他结果了,绝不容他搅了好好的武场。”

  傅征只是浅笑,似乎此人适才只是说了个笑话,并不曾对自己咄咄相逼,他满副悠然地等着这人说毕,接而不紧不慢地朗声道:

  “饮剑山庄的名头,看来不甚管用。但诸位既已承了我饮剑山庄的情,届时倘若有人追查,就难免要与我饮剑山庄休戚与共,同顶一个聚众造反的罪名,傅某已经提醒过诸位,还望诸位谨记于心,万一遭了通缉,切莫怪罪傅某不讲义气,未曾同诸位事先说明。”

  傅征越是从容,台下就越有人心急火燎,一名年轻汉子顶着嘈杂,极舍力气地扬高声量:“我等都是良民,如今风调雨顺,食饱衣暖,各都安分守己,根本没有犯上作乱的心思,为何要无端端地遭你连累?”

  “阁下所言,确为傅某忧虑之所在,若是傅某为官差,定会仔细分辨,甄别良善,决不轻率出动,务要避免挫伤民心,沦为千夫所指。奈何官堂里的老爷高高在上,稍有风吹草动,就意图将风声的源头一网打尽,傅某到这里来,实是出于好心,傅某实不忍看着众位全无防备,就要遭遇被赶尽杀绝的惨祸。”

  众人正面面相觑,神色迟疑,一个清凌凌的嗓音撕开沉默:“你少恐吓人,我们门派虽小,收进来的弟子,各个都堂堂正正,从来不沾阴肆里的营生,什么也没做,谁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我们?”

  这人几乎挨着擂台而站,傅征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随即在胸口叉叠双臂,作出一副慵懒神态,“阁下既是少年英雄,想替旁人出头,不妨走上台来,与傅某一战。”

  闻言,这人神色一冷,竟当真笃定了心念,就要点纵而起,景迟隔在堂厅另一端,凑前两步方才将此人的面孔看真切,认出是自家门派年纪最小的弟子柳跃,当即变了脸色,正待要喊人追赶,却是瞿歆抢身而起,旋身横卷,宛如飞箭一般,甫一立身,便似钉锤砸地,稳自半空粘定双足。

  “你先退下,我来同他比过。”

  虽是挫了自己的风头,柳跃却颇期待瞿歆接下来的出手,离开擂台时眼蕴精光,丝毫不显气馁。

  傅征初见瞿歆,只看落地的身法,就已知其人境界颇高,自从踏入楼中,这竟是他头一遭显出正色:“承让!”

  瞿歆原本对傅征的现身有所预料,却不想正是挑中了瑞春楼,他本胸有成竹,要在这日的比试上拔得头名,傅征的乍然出场,实令他有几分不爽。

  不爽之外,更有对傅征本人的浓厚兴趣,有与聂堇交手的经历在先,他下意识将傅征的武功估计得远在自己之上,第一式出手,便引刀出鞘,直取傅征面门。

  傅征本是抱着睥睨众人的心态而来,见得瞿歆突如其来的一击,登时警铃大作,忙不迭侧转身形,险险将刀锋自侧颈错开。

  经得这一下,傅征再不敢有半分大意,当即挺出剑锋,径取瞿歆胸膛。刀背与剑刃相抵,皆是不容收缓的刚猛,冷锋相接,却似有火光从中迸出,各都步步紧逼,不允对方以虚招敷衍。

  虽是一刀一剑,直刃对上宽脊,俱是势大力沉,心中都笃定了要以威势胜过对方。

  尽管做不到轻松取胜,傅征却格外沉浸于当下,手掌被震得麻木,几次都险些令长剑脱手,心上却尤感畅快过瘾。

  这三年间,他从来没有对上过势均力敌的对手,在玖青山中之时,遭遇的总是无法还手的碾压之局,离开玖青山后,局面则逆转过来,似瞿歆这样能与他持力相抗的,暂还是他出山以来仅有的一例。

  两人从场中斗到场外,僵持上百回合,眼见天色转黯,傅征才惊觉误了时辰,忙猛增力道,将瞿歆手中的长刀绞落。

  瞿歆失了武器,傅征却并未趁势相逼。其实斗至中途之际,瞿歆已对傅征有意收敛的动向略有感知。二人起初的确是势均力敌,可是消耗过一阵,瞿歆便察觉傅征的气力丝毫不见衰减,再战到后来,分明已是克制相让。

  他从未在与人切磋时需要有人存意放水,当下颇有种难以控扼的郁愤,傅征越是礼让,他便越是感到自己被对方轻视,更加郁窒塞心,闷胀难消。

  傅征对瞿歆的郁闷浑然未觉,当下抱拳于胸,看向瞿歆的眼神浸足了欣赏:“阁下,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瞿歆冷冷道出自己的名讳,面色不善,却也并不急于离场,只是微微斜身,看向的似是场下某一人,声量不轻不重,俨若自言自语:“你确信……他就是傅征?”

  先看郑轩此前的表现,后又亲身领教傅征的武功,瞿歆已然得到佐证,此刻其实并不消问,郑轩察觉瞿歆的视线,极用力地点了点头,瞿歆眉间紧蹙,将怒未怒之际,总有一丝狐疑逡巡不退。

  傅征背转过身,只一刹那光景,身形已在正中高台之上,所有人皆在他脚下,他随即负手而立,垂目下视:

  “后面的比试,傅某以为,应当到此为止,我适才观战,已知各位之中,再无一人能与这位瞿掌门相较,魁首理当就此落定,无须再经波折。”

  先前两人比斗之时,确有不少人看得入神,比到精彩处,更是有人耐不住出声叫好,瞿歆功力几何,在场诸人都看得清楚,不敢贸然挑战,但若只有头名敲定,各人心中俱有难平之处,这一时间,各都露出一副暗怀腹诽的不满之色。

  一人自信目力,将楼中各个角落仔细打量了一番,确信傅征为孤身到场,减却顾忌之后,随即高举食指,遥点着傅征高喝:“你这厮……好生不讲道理,你既尽了兴,理当遵循前言,不干涉我等随后的比试,现下晚了时辰不说,还要妨碍我等未展身手之人,就算你自仗境界,可我等若联合起来,试问阁下,可否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顾寨主,”傅征轻笑一声,似乎与此人颇为熟络,“你大可以呼朋引伴,再多喊来几个帮手,傅某纵是没把握战胜,只是离开此地,却敢说轻松得很。”

  顾卓本为山匪出身,武禁未严之前,他在西南驰州一带横行无阻,过路的行商皆要备足金银,方能保证在遇上顾卓所领的人马时逃得生天。偃旗息鼓数年,顾卓原先所在的穿甲寨早已经分崩四散,身为首领的他,也为了逃避追缴和仇杀,不惜改换面貌,隐姓埋名,一躲就躲了将近十年。

  他现今的假名唤作蒋桓,在专营走镖的镇安堂里担任二堂主,他此行出来,本是难禁枯燥,想在生意消闲的时候,寻一份难得的热闹,哪知尚还不及与一个水准相仿的对手较量一回,就遇上了被人道破往事的麻烦。

  傅征才将 “顾寨主”三字抛出,即刻在场中引起了密集议论,顾卓的耳力在这一时间变得异常敏锐,不一时便听到一人语气愤懑:

  “当年那穿甲寨不仅不放过驰州当地的百姓,就连抚赈西南的救济钱粮,也遭了他们的劫掠,没想到……那犯下冤孽的毒瘤,而今竟仍苟活于世,我……我岂能坐视,狗贼,还我爹娘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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