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闹剧一沉浮>第四十章

  掌柜的吹胡子瞪眼儿,正愁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洪亮的嗓音:“这家客栈,我们包了。”

  围在非鱼客栈门口看热闹的人齐刷刷看去,那是一支三十来人的队伍,两两并排,皆身着蓝白打底的服饰,腰间挂剑,气度不凡。

  有人认出了为首之人:“这不是昆仑楚西君么?”

  楚西君名字婉约,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糙汉,国字脸,络腮胡,浓眉下面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单看面向,就是个刚正不屈的人物,事实上二十年前昆仑剑派惨遭灭门之灾时,正是楚西君带着剩余弟子逃出生天,躲避追逼,成立小昆仑派。当年有人诟病他没有留下同门派共存亡,而是选择趁乱而逃,但也正是因为他,昆仑剑派才得以延续,昆仑剑法不至于彻底失传。

  众人不约而同为小昆仑派众人让开道路。

  “嗯?”楚西君脚步一顿,抬眼扫去,眼神顿时变得犀利无比,“这不是凌绝派掌门么?怎么,今年终于有兴趣搅合这大会了?”

  “楚掌门言重,洛某自认没那个本事搅合大会,观观战还是可以的。”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看热闹的群众没料到方才那个同客栈老板据理力争、市井气十足的人居然就是那个连续夺得两届问剑大会第一的洛闻初!?

  楚西君听着旁人的抽气声,心里有了计较。

  先前就听说凌绝派会参加大会,而今不过是再次从凌绝派掌门口中确定了这一消息。

  至于洛闻初不参赛权当旁观一事,楚西君持怀疑态度。

  问剑大会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二十五岁以上侠士不得参加大会。

  这显然是为各个门派掌门人专门规定的,不然每个掌门都来参一脚,太欺负小辈了。但前三届大会时,洛闻初就以凌绝派掌门身份参赛并拔得头筹,其中固然有各种外因,洛闻初也未至二十,但这种行为,已经破坏了比赛的公平公正性。

  有他这个“先河”,此后两届大会均有一些门派掌门参赛,如今这个规矩已经形同虚设,再无任何约束力。

  所以,楚西君听完也就笑笑,并不放在心上。

  “听闻楚掌门要包下这家客栈,不好意思,这家客栈,我们凌绝派包了。”

  楚西君不错眼的盯着洛闻初,对方却只是拿出扇子扇了扇,惬意的眯起眼。

  两人尚且无任何动作,周围群众却莫名感受到两股力量在暗中较劲,明明大会还未开始,论剑台下的剑拔弩张,真真是刺激不已!

  “那隔壁……”

  “隔壁也包了。”

  “……”

  沈非玉不免好奇的望了一阵身旁人,在他印象中,好像没哪一个门派掌门人是师父待见的,同样的,也没哪个门派掌门待见师父。

  正疑惑,忽然之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被注视感,沈非玉警觉起来,不动声色的感应着目光来源,没想到竟是出自小昆仑派的队伍。

  目光一晃,便对上一双满含怒气的眼眸。

  是在扬州遇见的那个人。

  没想到尾随方姑娘的那个变态,竟然是小昆仑派的弟子。

  那人见沈非玉已经发现自己,索性一步迈出队伍,在一众惊呼中行至沈非玉面前,抽剑、剑尖朝下,悬停在沈非玉面前。

  沈非玉没有动作。

  那人执拗的把剑往沈非玉身前推:“接。”

  在他动作时,洛闻初已经做好随时出手拦下的准备,发现此人居然只是想挑战小徒弟,眉梢一挑,冲沈非玉耳语:“仇家?”

  沈非玉摇摇头,神色复杂莫辨。他没有去接那把剑,微微启唇,语气很淡,可是内容却足以让人暴跳如雷:“阁下既身为正派弟子,当约束自身行为,谨遵礼法,当日之事,阁下不引以为耻,反倒要将气撒到在下身上?”

  当众被人训斥,那人已是面红耳赤,双眼通红的瞪着沈非玉:“我们……比一场!”

  楚西君脸色一变:“什么时候我们昆仑派的弟子轮得到凌绝派来管?”

  洛闻初反应不可谓不快:“小辈之间的恩怨,何须扯上门派大旗?依我看,不若让他们两人说说当日情形,交由在场诸位评理,谁也不偏袒谁,如何?”

  想要挑战沈非玉的那人刷的一下,脸色由红转白,显然也清楚此事若是像洛闻初说的当众挑明,占理的绝不是自己。

  两位掌门都是人精,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

  楚西君瞥了眼自家弟子:“长青,洛掌门面前,不可放肆,还不退下?”

  厉长青紧了紧手中剑柄,不情不愿的垂了下去,点头称是,随后回到队列中。

  楚西君挂上一抹假笑:“这名弟子在派中历来随性,今日闹到洛掌门与令徒面前,我代他向你们陪个不是。”

  “楚掌门哪里话,小辈们的纠缠罢了,何足挂齿,非玉你说呢?”

  “是,师父。”

  此事就此揭过,楚西君顺坡赶驴,“既然洛掌门说这两家客栈都被凌绝派包了,那我们就换另外一家客栈,论剑台下再见。”

  说是台下见,其实谁都知道是台上见真章。

  双方一触即走,谁也没占着谁便宜。

  洛闻初回首,看见非鱼客栈掌柜垂头丧气的呆坐着,给小徒儿递了个眼神,意思是怎么办。

  沈非玉摊手,表示先住着吧。

  .

  阿才回到沈庄,没在少爷房间找着沈明玉,立马往西边“黑房子”跑,果然在石床上发现了蜷缩成一团的沈少爷。

  叫醒沈明玉,阿才便将今日早晨在非鱼客栈门前看见的一幕幕如数讲给沈明玉听。

  在冰冷的小黑屋睡了一晚上,全身膈应得慌,可当听见大哥的那句“劣弟顽皮”时,却还是止不住的裂开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也收不回来,幸而光线昏暗,并未叫第二人发现他的表情。

  “少爷怎么办?还要向掌柜的继续施压吗?”

  “不用,”沈明玉清了清嗓子,伸了个懒腰,“告诉掌柜,务必好吃好喝的供着我哥。”

  “啊?可是这……”

  “这什么这?”

  “这不是违背少爷的初衷了么?”

  “我的初衷?”沈明玉目光向下,落到阿才身上,“我的初衷需要你来告诉我?谁教你揣测主人家的想法的?”

  “小的不敢,小的知错。”阿才忙不迭跪伏在地,头磕在地板上,发出一记闷响。

  “行了,起来。”沈明玉不耐烦的挥挥手,阿才方颤巍巍的直起身子,沈明玉嗤了一声,复又问,“这事没让我娘知道吧?”

  “少爷吩咐过不让告诉夫人,小的就没说。”

  也就是说,他娘的确是问过了。

  沈明玉对三年前的意外一直存疑,他本想私下找到那些劫持沈虞的流民,却得到这群人纷纷暴毙的消息。想来是有人不愿他知道当年的真相,而整个柳州城中,唯有一人真心盼望大哥离开又对他百般呵护。

  除了沈虞,沈明玉不作他想。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人是他的娘,所以即便是知道了,也无可奈何。

  沈明玉沉默半晌,问:“我爹呢?”

  “回少爷,老爷昨夜在铸剑炉旁呆了一宿,方才我回来的时候听说老爷天亮才睡的。”

  “那便不去叨扰他了。”

  沈明玉起身往外走。

  “少爷,我们去哪儿啊?”

  “去找我哥。”

  匆匆吃过下人送来的早膳,趁着沈虞派人来找之前,沈明玉先一步出了沈庄大门。

  一出门便看见倚靠在墙上的少女。

  沈明玉拉下脸,掉头就走。

  “站住!”

  少女低喝一声,见沈明玉不停,足尖点地,一跃而起,轻功追上沈明玉后,单手撑在他脑袋上,使了个巧劲,翻身站定。

  “你——!!!”

  任谁被人摁着脑袋都不会有好心情,沈明玉更是出离愤怒:“你怎么敢!”

  少女冷哼一声,十足嚣张:“我不仅敢摸你的头,我还想揍你呢。”

  “杨娴!你别以为跟我们家联姻就可以放肆,我哥不会娶你的。”

  少女——杨娴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没把同沈非玉之间的协议告诉沈明玉。

  “行了,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我问你,你哥是不是回来了?”

  沈明玉:“我凭什么告诉你?”

  “就凭你昨天派人把整个柳州城的客栈都翻遍了。”杨娴翻了个白眼,“查人查到我们家名下客栈,除了你哥回来了,还有什么能让你这么兴师动众?”

  沈明玉沉默半晌,说:“我没找到他。”

  “撒谎。”

  “???”

  “非玉告诉我的,你只要撒谎,眼睛一定朝下看。”

  沈明玉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了,大哥还始终胳膊肘往外拐。

  见人始终不答,杨娴渐渐失了耐心。

  沈非玉于她算是至交好友,整个柳州城的世家子弟,杨娴只瞧他顺眼。三年前沈非玉意外失踪后,杨娴发动家里的力量也没能找到人,好在他爹与牧大人私交不错,捕风捉影的得知了那么一点儿可靠消息,放下心来的同时,愈发不满毫无作为的沈明玉。

  她不止一次想问:这两人真的是兄弟么?为何在家中地位待遇如同天上地下?

  她某次随爹去沈庄做客,堂堂沈庄大少爷居然在做下人做的活计,为客人端茶送水,还要跪在没铺软垫的冰冷地面,听大人们动辄三五时辰的枯燥吹捧,沈夫人美名其曰锻炼长子,这也就罢了,在她看来沈非玉对长辈们的礼仪已经挑不出任何毛病,偏偏沈夫人就一副“你做错了,自己去领罚”的表情。

  事后得知沈非玉常常被关小黑屋,杨娴对沈虞就再也生不出除厌烦外的任何想法。

  “别墨迹,赶紧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沈非玉幼时那瘦小的模样,杨娴心中一阵烦闷,在沈明玉的拒绝声中推着他往前走。

  沈明玉:“你别推我!别以为我不打女人就对你没辙!”

  杨娴掏了掏耳朵,“想什么呢,再说你打不过我啊。”

  众所周知,杨娴是柳州城里一众世家子弟里,武力值最强悍的那个。

  沈明玉推拒无果,认命般的带着人来到非鱼客栈。

  向老板一打听,才知沈非玉他们半刻钟前已经出门了,原因好像是凌绝派弟子被曲家少爷拦在了城门口。

  曲家?

  二人对视一眼,想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曲家大少爷在皇都为官,许久不曾回来,曲二少爷经商多年,走南闯北,也极少回来,曲小少爷曲靖之与前面两个哥哥都不一样,他选择了走江湖,临近问剑大会,按理来说的确该回来了。

  拦下凌绝派的,会是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