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皇叔每天残废一次>第29章 廉大学士

  天蒙蒙亮, 街上的小贩都还没挑着担子来叫卖,相府的后门便打开了一道缝。

  一名玄衣小暗卫将四个形容狼狈的仓族人推搡了出来,叉腰啐了一口, 倨傲得很:“异族人, 滚去卖你们的商货吧, 拘在相府里纯粹就是浪费银子。”

  后门猛地关上了。

  那四个伤痕累累的仓族人没有说话, 相互对视一眼,赶紧捂住伤口, 踉跄地钻进小巷中, 没了身影。

  玄衣小暗卫一关门,便上了墙,跟在吴朔带领的一群暗卫身后,于小巷两边平房的黑瓦顶上, 悄悄摸了过去。

  草原荒漠上的仓族部落向来粗犷武勇,不拘小节。故而四个人不察有诈,一路小跑, 不稍时,竟然溜进了照朱楼的角门, 消失在楼中。

  清晨的照朱楼里,大多数姑娘们还没有从彻夜的狂欢中醒来, 院内静悄悄地, 只听见有年轻女子在井边打水的声音。

  小暗卫瞥了一眼院中那抹打水的窈窕身影,愣了愣, 忽然就撞在了前面一位停下脚步的暗卫背上,猝不及防。

  他不敢叫出声,痛得摸了摸鼻子,连忙也止步趴下, 望着总领吴朔,犹豫片刻,期期艾艾:“大人,我们现在要追进去吗?”

  他脸上带着一抹可疑的红晕,像是有些害羞。

  正伏在二楼瓦尖上观察四周的吴朔顿时无语,给了他一个爆栗子:“大早上的,你嫌你自己不够显眼,还要去一间一间屋子搜人不成?”

  “留下两个人来跟着我,在这里盯着人。”

  “其余人等,都回府去禀告主子,待命。”

  吴朔吩咐完毕,抬起脚刚要走,又幽幽看了一眼发呆的小暗卫,低声喝道:“燕社,没让你留下,快和他们回去。”

  要是让他留下来守着,指不定心飞哪里去了。

  离开之前,燕社磨磨蹭蹭地,望了后院最后一眼。

  这时,照朱楼的窗边有人出现,对着打水的女子亲热地喊了一句:“沁芷,你一会来我屋里弹弹琴罢!”

  “好。”

  虽然女子只回答了一个字,但嗓音温柔轻灵,活像栖息在树林里的一只黄鹂鸟。

  声音真好听。

  燕社忽然脚下一崴,两片灰瓦掉了下去,发出噼啪破碎的响声。

  听见响声,沁芷迷茫地抬头望了望,但屋顶空寂,天空灰蓝,什么也没有。

  她奇怪地摇摇头,提着一桶水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楼。

  待人走后,不远处传来两道压低的声音。

  “毛毛躁躁的,没见过女人不成?快走!回去以后自己禁闭两个时辰思过去。”

  “大人,一个时辰行不行……”

  吴朔一脚把燕社踹走,无奈地叹了口气。

  和他一同留下的那两个暗卫都闷闷地笑出了声,顿时惹来了吴朔的白眼:“怎么,一个个都忍不住,是时候让老子请你们来照朱楼放松放松了?”

  秦氏暗卫当然不能这样荒唐行事。

  两个下属赶紧闭了嘴,正了神色,与吴朔敏捷地绕过屋檐,翻进顶楼。

  整座照朱楼一共四层,雕梁画栋,极为奢靡。一楼乃是唱戏赏舞的厅堂,二三楼则是相同的装潢,一间间房门紧闭着,没什么动静。

  绿窗笼纱影,红壁背灯光。

  吴朔皱眉思索着,忽然听见下方的四楼传来了响动。

  他轻功不错,便跃到顶楼的横梁上伏着,看了过去。

  四楼只有两处诺大的厢房,门口都用月色珠帘拦着。

  此时,几名墨青劲装缠环臂甲的男子提着尚且在滴血的长剑,将四具尸首拖了出来,随意扯了朱绸丝帷一裹,直直地带下了楼。

  拖出尸首时,珠帘微微撩起,吴朔定睛一看,室内小案后方还站着一名身量颀长的男人。

  他面上覆着一张青金面具,且又逆着初阳,眼眸看得不甚清楚。

  这人正慢条斯理地用手揩了揩剑身,将指尖沾上的血迹随意捻散。他的手腕上绑着暗金纹路的护腕,别了一把冷厉的匕首。

  吴朔正想踩梁过去,哪知下一秒,男人便像是有所察觉般往这处斜瞥了一眼。

  他不敢再动,又潜伏在原地等待了片刻,这才悄悄带着两个暗卫离开了照朱楼。

  室内,男人看着从远方送来的书信,忽然抬了抬眼,浓睫一扇,声音很淡:“不长眼的东西,竟然跑这里来了。”

  他微微一笑:“这下,那个女人可就知道了。”

  身旁有人问道:“左贤王大人,这可怎么办?”

  男人眸色冷漠:“该杀就杀。”

  “不过,我倒不介意叫她先派人来查清楚,也能死个明白。”

  秦府内,西房中。

  秦妗啜饮了一口寒菊龙井,缓缓放下茶盏:“身形高挑,还有护腕?”

  她黛眉皱了起来:“难不成是央山那个黑衣人?”

  但问题在于吴朔那日并未跟着她去央山,而是在秦相身边护着,所以这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倒也不太好判断。

  毕竟这年头爱绑护腕的杀手太多了些。

  “就当客栈逃走的是他,央山上的也是他,”秦妗低声说道:“那为何是与仓族搅在一起,意欲杀相府之人?”

  看来,并非普通的仇家。

  ***

  “廉大人到——”

  大太监尖细的声音从殿外阶下一路传进了内殿。

  本来在看画册子的卫祁博小手一抖,连忙爬上龙椅,拿起狼毫,翻开一本大臣日常问安的奏折看了起来。

  “瞧你那样,”卫岐辛嘲笑着,捡起地上的画册子,不慌不忙地从书架下方站起:“就这么害怕廉敬轩?”

  “皇叔,都是你害朕!”

  小皇帝从奏折后面露出一双要哭不哭的桃花眼:“说好来陪朕批阅奏折,结果就看了那么久的闲书!”

  他觉得自己被深深地带歪了。

  刚下朝后,听身边的小严子说慎王在偏殿等他,卫祁博兴奋得差点没原地起跳。

  然后,这个皇叔便掏出了好多小玩意儿来教他玩,还带了几沓绘着妖魔故事的画册,美其名曰“帮助陛下找回童趣”,这下好了,他不知不觉入了迷,整整一上午,什么奏折都没看。

  “坏皇叔,不学好!”

  因着从小受到良好教育,颇为具备君子品德,故而现下小皇帝内心惭愧,越想越气,小孩子脾气犯了,便鼓着嘴,通通怪到慎王身上。

  卫岐辛脸上一副戏谑的表情,不但不生气,还加深了笑容,痞痞说道:“如今被本王教坏了,陛下肯定要来治我的罪,哎唷,糟了糟了,我好害怕怕——”

  就算是皇帝,也不过一个六岁半的小豆丁,他卫某根本不把这口是心非的小侄儿放眼里。

  卫祁博被他那欠揍的表情气得一噎,小脸通红,刚要破功怒骂,忽然瞟见卫岐辛的身后,水眸一闪,乖乖闭了嘴。

  “王爷把陛下教坏了?”

  这道声音从卫岐辛背后传来,唬得他一抖,转头一瞧,原来廉大学士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殿中。

  “王爷,”廉大学士行罢礼,瞥了瞥他手中的画册子,抚须笑道:“你小时候就爱的东西,如今又要传给陛下了不成?”

  “不是的不是的!”小皇帝赶紧大声辩解。

  “廉爱卿,都是皇叔一厢情愿带过来的,朕根本不好奇!”

  卫岐辛磨了磨后槽牙,暗骂着兔崽子,没吭声,把手中的玩意儿通通放在了一旁。

  都是及冠的公子了,可遇到老学究,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回到了弟子身份,不敢多言,这烙在身体中的下意识习惯实在可恶。

  廉敬轩不曾怪罪卫岐辛,只看向正前方龙椅上的小孩,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陛下,当真如此?”

  他那双深邃苍老却饱含智慧的双眸紧紧盯着卫祁博,像是早已看穿了一切。

  小皇帝抠着手指,嗫嚅半晌,忽然捂住脸哭出了声,抽抽噎噎,诚恳认错道:“是……是朕撒谎了,皇叔他拿来以后,朕就不自觉地看了好久……”

  “皇叔,朕知错了——”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歉,哭得好不伤心,泪水滴答滴答掉在奏折上,渲染出一团团墨渍,看得卫岐辛都于心不忍起来。

  但奇怪的是,这次廉大学士并没有沉下脸规劝他,反而拉走了卫岐辛。

  小皇帝从指缝中偷偷看着两人走远,连忙把脸蛋擦拭干净,拍拍胸脯,转动着机灵的大眼睛,喃喃自语道:“吓死朕了,吓死朕了。”

  他瞧着被泪水打脏的奏折,慌张了片刻,咬唇思索一番,索性拿了本全新的空白折子写上:“齐知府务必专心为官,朕每日都好,这些问安的废话就不必送来了,节省人力物力!”

  写罢,他很是满意地吹了吹字。

  哼,除了近身的几个人,谁也别想知道他哭了。

  他卫祁博,可是沉静睿智、喜怒难辨的一国之君!

  廉大学士一口气把卫岐辛拉到了殿外,压低声音,循循善诱道:“王爷,你看,今日陛下又哭鼻子,是谁的错?”

  卫岐辛抱起手,望着老学士,奇道:“你的错啊。”

  廉敬轩:“?”

  “这孩子不就是你惹哭的?”

  廉大学士沉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摆手说道:“不是老夫,也不是王爷你的错。”

  “错就错在,陛下小小年纪就要担起如此繁重的事务,实在可怜。”

  卫岐辛听他说得情深意切,语重心长,剑眉忽然一抖:“那廉大人你是什么意思?”

  廉敬轩抬起亮得吓人的老眼:“王爷,陛下都这么凄惨了,你不考虑出出力?”

  卫岐辛:“……”

  他就知道这老家伙没安好心。

  他赶紧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脚下开始准备溜号:“不行,本王批阅不来奏折,绝对不行。”

  廉大学士早就料到他要推脱,一把捉住他的手,笑眯眯道:“无妨,王爷来老夫府上,老夫亲自手把手教你批阅。”

  他嘴上温和,手下却钳制得很紧,十分狡猾。

  卫岐辛内力不够,实在逃不掉,无可奈何,索性仰起头,冲着辽远天际,怒道:“本王以后一定要当个武林高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是没实现,他愿天打五雷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