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皇叔每天残废一次>第49章 暗月寒梅

  秦妗拂开腊梅花丛, 看着不甚分明的芙蓉园,轻声唤道:“海筱?”

  那个适才拉着她跑出来四处游逛的小女孩忽然没有了踪影,也不知是钻到哪里去了。

  远处宫灯明亮, 人影攒动, 长长的宴席上嬉闹欢笑, 好不热闹, 反倒将这后宫安静的砖瓦衬得昏暗冷清。

  秦妗收回眺望的目光,皱眉又走了两步, 忽然听见身后有他人的脚步声传来。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眯起凤眸一看。

  来人原来是卫岐辛。

  他袭着冷风梅香而来,衣裾飘动,清贵好看。月白缎里的披风,内罩狐毛, 肩上紫貂,通身玄黑,前胸绣了盘旋的五爪金龙。

  但夜色之下, 龙眼也比不过他那双桃花眸子,灼灼生华, 似乎被宴上的美酒洗濯得更为明朗了。

  “小妗,”他看着眼前的心上人, 眉开眼笑:“吓着你了?”

  “早就猜着了。”秦妗回过神, 轻哼一声,抬脚继续向园中走去。

  卫岐辛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将她拦在梅树下,小心地握了她纤细薄弱的肩头,低下头来,距离她的发顶极近, 缓声问道:“连日赶路回京,如今又得进宫赴宴,有没有累着?”

  他温热的吐息喷在秦妗的鬓发之间,她的脸颊忽然就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燥热。

  “不累。”

  秦妗闷闷回答着,扭了扭身子,似乎想从树干与他的桎梏中逃出去。

  她这样轻轻一闹,那股熟悉好闻的清香便又扑进了卫岐辛的鼻腔中,让他喉结一紧,手下不自觉地又握紧了两分,一点都没有要放开美人的意思。

  “你这又是作——”秦妗有些羞恼,低声呵斥着,突然住了口,抬手也拽上了卫岐辛的袖子。

  原来是几步开外的小径上正巧有宫婢走过,还好她收声及时,没有被察觉,否则要是旁人见了这般场景,那便有几分尴尬了。

  卫岐辛嘴角一弯,强行忍住了笑意,将披风一扬,俯下身子,挡住秦妗的身影,乖巧地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用气音小声说道:“别怕。”

  他眸子眯得像道月牙:“我给你挡住了。”

  秦妗站在原地,被他裹在披风中,没了冬风的侵袭,温暖得不像话。

  他的怀抱,虽然总是令人猝不及防,但却又安全感满满,带着清朗的松柏香气,宁静温和,让她莫名不想再挣扎动弹。

  她默默等着宫婢彻底离开,这才抬起头,微微启唇,打算说些什么。

  哪知一抬头,便毫无征兆地印了一吻在卫岐辛光洁的下颔上。

  “……”秦妗整个人连忙往后缩了缩,咬唇说道:“你靠这么近做什么?”

  要不是他身子挨得这般近,头俯得这般低——

  夜色下,虽有月光,但树荫遮蔽,卫岐辛的脸庞看得不甚分明,似乎升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秦妗盯着他闪烁的目光,静了静,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某人的心跳,快如擂鼓。

  她忽然不再说话,抱起双臂,挑了挑黛眉,十分镇定。

  “怎、 怎么了?”卫岐辛看她这样作态,反而害羞起来,将手收了回去,束手站在朵朵腊梅下,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公子,很是腼腆。

  秦妗看着他这般反应,微微一笑,当日那种熟悉的情绪再度涌上心头。

  好可爱。

  好想捏捏脸蛋。

  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卫岐辛一怔,感受到那只冰凉柔软的小手抚在他脸旁,亲昵又调皮。

  堂堂慎王,凯旋将军,通身冷淡威严不可侵犯,胸前绣龙张牙舞爪,就这样,微微垂下头,任由面前娇小清丽的美人捏着颊肉,揉来揉去。

  此般违和,如同一头威风的百兽之王瞪着虎眼,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喵喵”叫了两声。

  秦妗一双猫儿眼中满满都是愉悦,心中暗自点评着手下的触感。

  唔,软乎乎的,尚可,就是被大漠吹得糙了些,没事,日后还能养回来。而且细皮嫩肉的男子也太没意思了,还是要卫岐辛这种容色精致又不失冷峻的相貌才好看。

  说真的,她越瞧越喜欢。

  卫岐辛看她笑得开心,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内心便也柔作成了春水,自然而然地将脸庞边的那只小手握住,暗自用内力轻轻捂热,顺便还放在唇边偷香了两口。

  寒梅花瓣悠悠飞在两人之间。

  他拉着秦妗的手,正色说道:“小妗,你回府后就告诉秦相罢,明日让人重新推举他为摄政王。”

  “我到时一同上朝,亲自应下,不信谁还能有说辞。”

  秦妗忽然从旖旎的氛围中回过了神,盯着卫岐辛平静的面容,眸色渐渐变得有些复杂。

  她只当卫岐辛没有心思去争而已,却没想到如今他竟然是真的愿意拱手相让,甚至主动出手。

  她也明白为何卫岐辛这样着急。

  他是为了能够早日迎娶秦氏嫡女嫁入王府,去掉朝堂上所有的阻碍,让这门亲事成为全京城都在祝福的一桩喜事。

  但她的父亲就真的想做摄政王么?

  从前是她被野心蒙蔽了双眼,将摄政之位视为必须够到的权利顶峰,成了心结和执念,为此不惜用尽千方百计。

  她一心以为这是秦氏所有族人都想要的东西,却从未问过父亲是不是想这样做。

  其实,在出京城的那一日,秦相的回答已经很明白了。

  “只要是妗儿你想要的,为父都愿为你夺来。”

  今夜,宫宴尚未开始举行时,她和父亲站在相府门外准备出发。

  大门吊着许多灯笼,莹润灯光下,她看见了将欲登上马车的父亲,身形沧桑,两鬓斑白。

  高束的冠发中,白发根根分明,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多,很是刺眼。

  不知从何时起,虽然父亲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执笔批阅奏折的手腕依旧端得很稳,但属于他的盛年时光真的已经一去不返了。

  她怎么如此贪心?只顾着秦家的权势荣耀,却不曾回头仔细注视过那抹每日都在书房忙碌到深夜的身影。

  其实在大漠上的几日里,她就已经想明白了。

  父亲最爱的不是醉心权术,翻云覆雨,而是过点清闲日子,摆弄他的木工活儿。他最期待的,也许就只是和妻妾儿女在府中平淡度日,和和美美。

  没有要设计贬谪的朝堂官员,没有应付棘手的仇敌,不需要时刻带着暗卫防身,也不需要为国家大事通宵达旦。

  “小妗?”

  卫岐辛轻声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你在想些什么?”

  看着他一脸担忧,秦妗内心那抹难过忽然就放大了些,懊悔夹杂着委屈,想要通通倾诉给他。

  似乎他会包容一切,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开导,就像他的怀抱一样让人安心。

  她抿着唇,不言不语,终究是放不开面子,只好揪着卫岐辛的衣角,垂着眸子,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前。

  其实不需要她再多说什么,单单就这样的小小动作,就足以让卫岐辛了然。

  平日里再如何独立冷傲,她到底还是个年方十九的闺中姑娘,也会有需要被呵护的一刻,就像浑身冷硬的小刺猬露出柔软的腹部。

  他目光怜爱,摸了摸秦妗的头顶,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怎么,和父亲闹矛盾了?”

  “不是。”秦妗把脸捂在他怀中,闷闷不乐,犹豫片刻,还是坦白说道:“也许让父亲当上摄政王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她两只小手揪着卫岐辛的衣服,弄了不少褶皱出来,又无意识地抚了抚,抠着金龙的丝线,郁闷说道:“我如今改了想法,想为父亲寻得一些他想要的。”

  卫岐辛感受着那只不安分的纤手在他胸前摸来摸去,耳尖通红,又不好意思点明,只得拢着喉咙清咳了两声,哑着嗓子问道:“这么说,摄政一事秦家又不会争了?”

  听他这样问,秦妗沉默片刻,垂眼点点头,小声说道:“抱歉。”

  这是个非常悲伤的故事。

  秦家不争了,那若是廉大学士等人再在朝上提出来,他还有得跑吗?

  摄政王,他当?

  想明白这一点后,卫岐辛本该眼前一黑,奈何温香软玉在怀,将他的思绪带偏了几分。

  嗅着美人芬芳,他脑中混混沌沌地,竟然还轻声一笑,捞起秦妗鬓边散下的几缕乌发,绕过去,神差鬼使地吻了吻秦妗的耳廓,沉沉开口:“没关系。”

  “只要你开心。”

  他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卫岐辛脑中最后剩下的几分清明直接在他的心中痛哭出声:“你在干嘛!”

  “这次你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她要摄政王位,你就巴巴送上去。如今她不要了,即使你从来都害怕变成个累心的掌权者,却也立刻应下来,简直突破了你为人的原则,毫无底线!

  卫岐辛,醒过来,醒过来!

  任由那个尚存理智的一魄怎么大声叫嚷,月下的卫岐辛依旧没有做出反应,只捧了美人的芙蓉面,收紧她的腰肢,低低啄吻着她的耳廓,完全没有想要清醒的意思。

  他甚至还有闲心在她扉红的耳畔边笑道:“岳父想做什么就由他做去,只要你嫁给我,照样能拿到摄政王的权势,摄政王的正妃,喜不喜欢?”

  秦妗忍着羞意,抬手圈住了卫岐辛的脖颈,脸侧受着他温软的吻,脑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光。

  话说……她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是个人生赢家了。

  要么是父亲摄政,要么是未来的夫婿摄政。

  欸,听起来好像似乎很不错?

  芙蓉园外,清湖畔的小公主丢了第五十二颗小石子进水,波光粼粼的湖面再次泛起涟漪。她坐在岸边,撑着小脑袋,抬头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第五十二次唉声叹道:“皇叔和表姐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皇叔说过让她不要乱跑,等他到时再带她回去赴宴来着呢。她卫海筱可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乖侄女。

  只是——

  呜呜,她肚子又有些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