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重台给完钱就走,毕竟手里那么多产业,忙不过来。
许空折送走周重台,来到水临峰的主殿。
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组成巨大的殿堂,郁郁葱葱的林木环绕四周,能够听到其中溪水浅浅流过的声音。
这里以后就属于他了。
他推开大门,走上楼梯,随便找了个房间,脱力般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得到久违的轻松。
【宿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什么都不做,随波逐流。”许空折无力道。
【宿主不去找恩人了?】
他翻了个身,睁开眼,良久后说道:“我也不知道,经过思过狱的事后,有些迷茫。”
【本系统也有些迷茫。】
“你迷茫什么?”
【迷茫宿主为什么都要死了还不反抗,宿主不怕死吗】
许空折懒洋洋地回道:“怕。”
【那为什么不反抗呢?是因为他是恩人吗?为了恩人就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难道不是像本系统这样的程序才会因为底层逻辑设置而将他人的命令置于自己之前吗?如果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不应该先保护自己吗?】
【宿主是发自内心做出的选择吗?宿主是人类吗?宿主是在自由选择吗?】
许空折抄起枕头,将头包了进去,捂住耳朵:“别念了,我可能认错人了,他可能不是我恩人,这真是人生一大耻辱!”
【……】
【本系统可以知道宿主和恩人之间发生的事吗?】
许空折从枕头里探出头:“你想知道?”
【想?】系统面板刚弹出这个字,画面仿佛故障一般花了一下,换上了新的字【是的。】
许空折兴致勃勃:“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刚出生的时候……”
【请宿主精炼语言,长话短说!QAQ】
“哈哈哈,开个玩笑,刚出生时候的事我也不记得。”
许空折沉默了许久,一时之间不知从什么时候讲起,因为他也无法准确确定,他的时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动的。
他的时间总是与白幕为伴,与暗影舞动,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有可能一直都是如此,他躺在狭小的地方,浑身上下连带头颅都无法动弹。
他的眼睛也无法转动,只能看向高高的天花板,那里平整干净,干净到什么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看着这一切。
事实上他也没有去思考这些,因为他根本就不会思考。
没有人教他如何思考。
平整的屋顶就是他的全世界,而他的全世界是如此匮乏,连同他自己一样匮乏。
只是匮乏的世界中也会出现一些微不足道的事物,比如偶尔浮现在屋顶上的黑影。
那些黑影也很少出现,它们会划过屋顶消失不见,它们的形状不一,大小不同,是他的世界中唯一运动的东西。
他一直以为那是真实的生物,但实际上那只是屋外的人或动物路过之时投射下来的影子,可他却将这些虚影当做了真实。
说来也是好笑,当时的他什么都不懂,还以为自己与那屋顶是同样的东西。
他以为屋顶也在看着他。
他以为他的身上也寄宿着这些黑色的“生物”。
他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没有波澜,没有变化,在这个他所以为的正常世界中,一直这样存在着,直到永远。
可是这一切改变了。
程兹安闯入了他的世界,不对,现在看来那并不是程兹安,至于是凤云砚还是其他的谁,他现在也不敢确定。
但那人确实与现在的程兹安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
那人打破了房间的墙壁,发出巨大声响。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声音,这里永远是那么安静,他甚至不知道还有声音这种东西的存在。
他的心因为这一声巨响掀起波澜,面对未知,他感受到了茫然与恐惧,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情绪的存在。
“这里竟然关着人?”程兹安带着鲜亮的色彩出现在他的视野,打破了原本固有的单调,程兹安满是惊讶地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拆解着困住他的东西,喃喃着,“这是谁家的孩子。”
许空折被扶了起来,视线也因此发生变化,他所以为的世界也被完全颠覆。
他不是屋顶,也不是那些黑色的生物,也没有任何黑色的生物寄宿在他身上。
他以为屋顶是世界的全部,但那只是世界的一个小小的组成部分。
除了屋顶外,这里还有桌子、架子、墙壁,有棕绿色的霉菌,有破碎的彩色挂画,有金色的阳光,有属于他的透白的皮肤,还有身穿暗紫色衣衫的不速之客。
这不速之客毁灭了他的世界,毁灭了他的认知,让他彻底陷入癫狂。
“你怎么了?”那个人察觉出不对,“嘶,你身上怎么这么冰,像个冰块似的。”
他听不懂,但他发现自己居然是可以动的,可是对于这一切,他只感到恐惧与抗拒。
他想躺回去,想回到他的世界。
于是他真的躺了回去,但他知道,他永远也躺不回去了。
他的精神已经被拉到了另一个更大的世界,他的精神得到了解放,无法再缩回这小小的地方。
黑色的暗影再次晃动在屋顶之上,那是一直陪伴着他的可爱生物,可那生物与这不速之客的动作一模一样。
一样到让他恐惧。
这一刻,他清晰的意识到,黑色的生物也是假的,是虚幻。
程兹安再次将他扶了起来,他这次没有再反抗,陷入迷茫之中。
那个人总是发出奇怪的声音,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不想知道。
那人腰间的紫色蝴蝶挂饰一直晃动在眼前,他伸手紧紧握住。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自己的身体,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知道了触感是什么。
那人将他打横抱起,带了出去。
于是,他的世界再次被打破,原来那房间也不是完整的世界。
阳光洒在身上,他感受到了温暖与恐惧。
微风拂过,他感受到了惬意与恐惧。
微风卷起的花瓣在阳光的照射下落在他的脸上,柔和的香味让他终于失去了理智。
太多从未有过的感官体验摧毁着他的精神,摧毁着他的一切,却也如春天种下的种子一般重塑着新的东西。
他本就脆弱而纷乱的意识变得更加破碎,他挣扎了许久,等意识终于清醒一些的时候,他已经由于过度的挣扎挂在了悬崖边上。
穿着暗紫色衣衫的人趴在悬崖边,紧紧地拉着他的手:“不要乱动!小心!”
那人紧紧拽着他的手,手背被划开一道口子,似乎是在他挣扎之间被抓破的,鲜血一点点滴落,落在他脸上,落在他嘴角,顺着唇缝渗入嘴里。
血液的腥味与异香在口腔中扩散,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味觉。
沉浸在感官中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此时面临的危险。
拉着他的人半个身子也悬在悬崖下,一时之间无法使力将他拉上来,那人眼神沉着,迅速观察着四周,在悬崖半山腰发现一个还算平稳的平台。
平台不算远,放一个人绰绰有余,那人温柔地安抚着:“我要松手了,但是你不要害怕。”
他指了指平台:“我会将你甩到那个平台上,但是放心,我马上就会过去救你,我一定会遵守承诺。”
“承诺。”他懵懂地重复着最后听到的声音,原来他也可以发出这种声音。
‘承诺’是他有意识以来,说出的第一个词。
“对,我一定会遵守承诺。”那人温和地笑着,“你到了平台后不要乱动,等着我。”
“等着。”他无意识地学着那人说话,声音也清晰了一些。
“对,等着。”那人见他有回应,顺着说道,“你也要做个遵守承诺的人,千万不可以到处乱跑。”
那人说完,他就被甩到了平台上。
痛感也是一种新的感受,他平躺在平台上,就像是平躺在那小小的房间中一样,但又完全不一样。
他看着广阔的蔚蓝色天空,白色的云朵,被阳光烧红了的彩霞,太多新的东西在冲击着他的内心,直至麻木,却又隐隐地想要看到更多,于是他摸索着控制着身体翻了个身。
眼前的东西改变,是悬崖峭壁上棕色的树干,绿色的叶片,郁郁葱葱连成一片,带着湿润的气息与清香。
他又翻了一下,脸颊接触到地面,蓝色和黄色的花朵拍打在脸上,带来轻柔的触感与清香的气味,青白的石子咯着皮肤,有些微痒。
他好像找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再次翻了一下,于是,他从平台上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