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默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
先前他长期住着的酒店条件不错,但住回江家才发现,大房子的优点真的很多,比如说安静。
花园里蔷薇开得正好,他推开窗,呼吸新鲜的空气,冷不丁跟贺芝对上视线。
贺芝一僵,脸色有点不好看
过了一夜,她大约知道了江星默住回家这件事,也知道了自己无法撼动他的决定,反应没有昨晚激烈。
——最起码没讨厌到呕吐。
江星默心情很好地冲她挥挥手:“早上好啊。”
贺芝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快步走开。
不一会儿,打好领带的江建国出来了,看见江星默在二楼窗边,主动打招呼:“快下来吃早饭。”
阳光下,江建国眼角眉梢都是温和,简直像个慈爱的父亲。
要是江星默不知道他是个家暴惯犯的,也许真的会相信。
懒洋洋地换了件棉质卫衣,江星默踩着拖鞋下楼。
餐桌上只剩叶白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碗里的豆浆。
江星默这次露出了最真诚的笑容:“早啊,烟烟。”
他这句“烟烟”拖长了音调,分明是亲昵的叫法,却有种说不出的戏谑。
叶白烟手一抖,勺子和碗壁发出不稳定的撞击声。
不知道为什么,好气啊。
但他学乖了,有再多腹诽也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乖巧道:“哥哥,今天早上有叉烧包,给你拿一个?”
江星默也不客气,享受着叶白烟殷勤的照料,不紧不慢地品尝江家厨师的精心料理。
吃过早饭,江家三人都出门上班了,只剩江星默在家晃悠。
工作室的推广工作告一段落,在江家集团的职位只是挂名,他也并不是什么工作狂,非得压榨自己,为书中的资本家产出价值,这段时间就空闲下来。
安安静静地逛了会儿花园,江星默来了兴致,问园丁要了把剪刀,在花圃里剪下几枚花枝,头也不回道:“去帮我包起来。”
“还没到花期,明天剪会更好看。”
一个耳熟的声音。
江星默慢半拍地转过身:“祁管家。”
祁渊的目光在他手中花枝和花丛中来回逡巡,透着无声的谴责。
“啊呀,”江星默毫无诚意地道歉,“不可以剪吗?抱歉。”
祁渊垂眸,接过他手里的植株,回了花房。
江星默信步跟在后面,笑意不减,直至祁渊将包装好的花束递回他手中。
花束递交的瞬间,指尖感受到陌生的体温,一触即分。
江星默睫毛轻颤。
祁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后退一步,像任何一个恭敬的管家一样,将主导权还到主人手上。
江星默嘴角勾起一点弧度,鼻尖凑近花束,轻嗅一下:“谢谢,祁管家,我会好好使用它的。”
由于江家的别墅远在郊外,三人默认不回来吃饭,整个上午都安静得过分。
江星默倒是不客气,点了几道喜欢的菜,吃过午饭又结结实实睡了一觉,才打车去了安家。
过午日光暖洋洋的,接近一小时的车程里,他睡眼惺忪,又眯了一会儿。
多好的生活啊,除了吃就是睡。
等他完成任务回家,也要过这种日子。
江星默下车,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去按门铃。
出乎意料的是,门一下子开了,连句盘问都没有。
“阿毛,去!”
顺着声音来源望去,有彩色飞盘逼近,后面,一只面目狰狞的金毛犬跃入空中,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张口时露出满口獠牙。
很快,金毛注意到了门口的陌生人,吼叫一声,身体后撤,向入侵者摆出攻击姿态。
飞盘无人接应,落在草地。
像受到某种指令,金毛冲着江星默猛冲出去!
恶犬伤人,无一不是鲜血淋漓,尤其在现代人运动能力严重退化的情况下,哪怕成年人也无法抵挡大型犬的全力一扑。
就在金毛犬的爪子即将碰到江星默的一瞬,他忽然闪身,轻描淡写地躲过了爪牙袭击。
金毛甩了甩脑袋,扭头再次攻击,草地的飞盘却飞了起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汪!”
在大脑产生思考之前,本能率先产生反应,金毛一扭身,凌空冲向飞盘。
危机解除,不远处安恬压了压帽檐:“切。”
“这样欢迎客人,有点过分了吧?”
“你可不算客人,”安恬翻了个白眼,寻找爱犬身影,“阿毛,咬他。”
金毛犬真的冲向江星默,却是叼着飞盘塞到他手里,呼哧呼哧喘气,仰起狗脑袋,很有分寸感地等待对方再扔第二次。
安恬:“......”
江星默低笑。
半空中,飞盘斜飞出去,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金毛“汪”的一声,紧随其后飞奔出去。
“你还玩起来了?”安恬无语,“说吧,过来什么事?”
她对江星默的到来并不意外,还先发制人地用狗吓唬人,大概早就得到消息。
此时女人穿着运动短裙,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冷打量他。
摆明了要把他赶走。
江星默却只是微笑:“我不是来找你的。”
安恬一愣。
下一刻,身后传来父亲热情的声音:“哎呀小江,你总算了!”
安恬:“?”
哈?
完全没有料想到的展开出现了。
在安恬震惊的目光下,安父从高尔夫球车上下来,笑呵呵地握住江星默的手,邀请他跟自己去球场上打两局。
“爸?”安恬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你们约好的?”
安父拍着大肚子,憨厚地笑起来:“上回在高尔夫球场上,多亏小江教我一招,不然啊,差点输给你舅舅。”
江星默谦逊道:“是安叔叔悟性好。”
安父这种级别的富豪,已经不需要工作了,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打高尔夫,三五不时,还呼朋喝友地办个小比赛,见过的高手不知凡几。
能被安父认可,说明江星默有几把刷子。
虽然她不想承认这一点。
阳光下,江星默腰细腿长,眉眼舒展,一身随意的棉质圆领卫衣,愣是让他穿得像T台新款。脖颈扣着一枚黑色chocker,蓝宝石微微闪光,平添一分精致脆弱。
——她还能回忆起,那天宴会上掌心喉结滚动的触感。
安恬阴着脸,用力收回目光。
这家伙怎么谁都勾引,节操在哪里?底线在哪里?
安父没觉得江星默不要脸,越聊越欢,越聊越欣赏,间隙瞥见一旁冷冰冰的女儿,没好气道:“恬恬,家里来了客人,往那儿一坐像什么样子?”
安恬不仅不理会,还冷哼一声,把头顶的墨镜扒下来,遮住目光。
“她有点认生,”安父鼓励道,“你们都是年轻人,聊几句就好了。”
安恬这下听明白了。
合着安父的真正意图是撮合他们?也不知道做个背调,不知道人家是同性恋吗?
她翻了个白眼,等着江星默拒绝,没想到后者却低低一笑:“正好,我也给安小姐带了礼物。”
一束含苞待放的蔷薇花,捧她面前。
安恬:“......”
安恬:“.............”
暧昧是膈应的,礼物是敷衍的。
真当她没去过江家吗?这就是从他家绿化带里随便剪的好吧!
安恬白眼快要翻出火来,安父却满意得不得了,愣是把江星默推到她身边后退场,要求她带着客人在家参观。
安父一走,安恬就一把扯下墨镜,嘴角疯狂抽搐:“你有病吧?不是同性恋吗你!”
“是吗?”江星默佯作苦恼地按了下太阳穴,“大概是刚才被恶狗吓到了,有点神志不清。”
话音刚落,玩到尽兴的阿毛回到遮阳伞下,大脑袋拱到江星默手底下,极尽所能地献媚,把真正的主人抛之脑后。
甚至翻开柔软肚皮,邀请对方抚摸。
安恬:“......”
完全不想看这条丢脸的狗,她霍然起身:“过来,跟我进屋。”
真实目的达成,江星默愉悦地挑了下眉头。
安家势力略逊陆家,别墅区大得像旅游景点,从门口运动区转移到后面的住宅区,还得坐上游览车。
安恬在车上就发誓,待会儿让人上块小蛋糕,就可以把人打发走了。
于是行色匆匆,途径走廊时完全没在意,走了好一阵才发现江星默落在后面。
“喂,你磨蹭什么?”
江星默正在看墙上裱框起来的相片。
安家父母显然很宠爱这个女儿,把她从出生到现在的照片全都挂在墙上,从走廊入口往里走,能清晰地看见安恬的成长轨迹。
而令他驻足的,是一张群体照。
完全没有精心的构图和配色,一帮同龄人各穿各的,袖子上别着统一的爱心布巾,身后是凌乱的书籍、玩偶,“藤菁义卖”的横幅在远处飞扬。
安恬坐在中间,满脸汗珠,对着镜头比剪刀手,青春洋溢。
“真奇怪,你也怀念高中时期吗?”
安恬缓步走近,脸上不知何时褪去所有神情,只剩下刻骨冷意。
“明明做了那么多坏事。”
江星默淡淡一笑:“你惩罚过我了,不是吗?”
“那怎么够?”见他这样轻描淡写,安恬咬住牙根,“你应该生生世世都活在地狱里,才对得起兰兰。”
关键人物终于出现了。
江星默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安恬已经彻底没了和他纠缠的兴致,抬起下颚:“你是想自己走,还是保镖帮你?”
江星默轻笑。
从展览台上摘下一朵用作装饰的铃兰花,别在胸口,他不卑不亢地颔首:“谢谢招待。”
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