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自然的反应，不用说出来也已经是变相地承认自己的猜测了。尼禄刚要又叹一口气，只见阿斯蒙蒂斯忽然别开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在魅惑的深紫双眸，又陡然转回来，直视着眼前的金眸青年，用微微发抖却依然好听的男声结结巴巴道：“不……没有这回事！魔族一直……一直觉得乌特加尔德和托普卡普就很够住了！绝对没有想过要撕毁种族和平条约！”
这是什么心智还不成熟的幼儿才会说出来的话，尼禄顿时有点脱力。印象中那个一直站在玛利亚附近的阿斯蒙蒂斯，嘴角经常挂着挑弄对方情绪的艳丽微笑，跟现在这个看起来傻乎乎不懂事的幼稚魔族放在一起，真的让我很难相信是同一个啊……
不过，没想到啊，魔族竟敢打着这个主意。
或许不只是魔族，而是除人族以外的所有种族。毕竟玛利亚本质上还是个没什么战斗力的少女，靠着奇妙的魅力和真诚的爱意得到了守护她的强大骑士。但一个守护骑士是掀不起什么浪来的，除非是维多利亚那种因为对爱德华的疼爱，直接送给她一个不死族军队的；而军队的组建不能说没有她的功劳，但估计更多的是阿斯蒙蒂斯在替她作弊……
玛利亚靠着他们打败我，夺走掌握世界资源的主权和我守护人族的义务，然后被一旁觊觎许久的魔族直接吞掉；或者是被早早发现玛利亚的动向，但抱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心思的其他种族，联合起来推波助澜，最后连同魔族一举灭掉……
早在第二个轮回里就隐约浮在脑海里的猜想，此刻被这样证实，尼禄挑起浅红色的唇尾，眼里不带半点笑意，凝固得像是炼实的黄金。
在之前的十个轮回里，魔族不仅派出阿斯蒙蒂斯去帮助玛利亚，还在我被玛利亚和她的守护骑士率领着军队攻打得精疲力尽时，让几个代表恶欲的魔神潜进彼弗罗斯特诱惑我，想让我为了得到魔族的援手和他们其中之一结婚……
作为女神真是被看不起呢，尼禄有点火大。什么叫看不下去我被那个叫玛利亚的普通人族少女欺负，但他们没有帮忙的理由，所以只要我同意结婚，他们才能向我伸出援手……呸！
和之前动不动就要向人族发动进攻相比，魔族近期确实安稳许多，甚至还煞费苦心地进行着这一出拙劣的表演。但仔细想想，多少也能明白他们会这样做的原因，无外乎是防着种族战争时期就是死敌的天使族罢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还未泾渭分明地划分出各种族的势力范围时，自诩为完美造物、傲慢地蔑视着所有种族的天使族，与掌握着破坏毁灭之力，将整个世界当作玩具随意对待的魔族，最先开始了战争，世界被击穿天穹的猛烈白光和撕裂大地的暴烈紫光包围。
然后他们也一起最先退出了战场。
尼禄不在乎这两个种族间的输赢胜负，但对这两个种族之间的爱恨情仇多少有些了解，不然也不会在魔族曾经那动不动就要发起的强硬进攻下，天天盘算着能不能拉拢天使族过来当炮灰……
现在魔族换了个新方式来夺取世界的主权，还是借着玛利亚的名头来实行的那种，估计是怕天使族掺和进来，和他们分这颗胜利的果实。要知道天使族很高傲，看不起其他的种族，所以不会主动参与别种族的事，除非有魔族的影子……
尼禄下意识地憋了一眼阿斯蒙蒂斯，这只美貌惑人的魔族此刻正抿着嘴角，一脸倔强地看向这边。
但如果再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双肩抽动频率极高，身体隐约地颤抖，显然是在强撑着冷静，其实心虚害怕得不行。
说起来要不是后来三大骑士团那么轻松地就被玛利亚收入囊中，我还真没注意到阿斯蒙蒂斯，也没发现他每次都在……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魔族真的没有这么想！”
阿斯蒙蒂斯睁大眼睛，那水光潋滟的深紫眼眸和微微顶起的粉嫩唇珠，令他散发出一股纯稚无辜的天真气质，诱惑着谁内心深处潜藏着的占有欲和破坏欲，想要把这份纯洁撕碎了再吞进腹中，使他完全属于自己——
好险！刚刚我居然有一瞬间觉得他肯定是无辜的，不应该被我这么对待，应该要被我好好哄着才对……尼禄捂住脸。真是个祸害，还是尽快拿来跟魔族谈不进攻的条件，或者用来跟天使族交换援兵……
想到这里，尼禄下意识地随口小声道：“……好像还是卖给天使族比较划算？”
阿斯蒙蒂斯眼前一黑，仿佛听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话似的，半张着形状姣好的嘴。好一会儿他似乎终于回过神来，脸皮猛然涨成通红，激动道：“你！你这个比魔族还要可怕的人族！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竟然想那么对我？！我、我可是七十二柱魔神之一，是司掌欲望和诱惑的——”
“我知道，色首阿斯蒙蒂斯嘛，”尼禄神情淡定，“就因为知道是你，才有这种打算的，搁别的魔族身上都不一定有这么大价值，相信天使族会非常乐意跟我做这笔生意。”
这纯粹是拿这只有点不太聪明的魔族开涮，但阿斯蒙蒂斯一点也没听出来，急得额间汗珠直往下掉，伸手去扯尼禄的衣角：“我……我不要被卖给天使族！你们和天使族都是一伙的！天使族那么虚伪狡猾，你们怎么就都看不出来？！他们全都是装的，根本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正直！”
真的很像个小孩子啊，说话直白思考单纯，尼禄不自觉地用一只手反复抚摸着自己的颈前。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有种我是个卑鄙的坏人，正在欺负可怜小朋友的错觉……
也不知道当初的其中一个轮回里，玛利亚是怎么把你搞定的，该不会是给你两颗糖，然后你就乖乖跟她走了吧？等下，我怎么会这么想？这一看就不可能啊！要知道阿斯蒙蒂斯也和我一样，活了数万年不说，还是个魔神，不至于那么好骗吧……
“你要是真的把我卖给天使族，我就会……就会永远讨厌你！”阿斯蒙蒂斯睁圆深紫眼瞳，一看就知道他在虚张声势地大声嚷道：“魔族可是有七十二柱魔神的！你要是敢这样对我，他们肯定都不会放过你的！”
……完了，他好像真的很好骗！那更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他放走了！要是碰上玛利亚，再去帮助她组建军队，或被她所吸引成为了守护骑士，那我这一次的重来就真的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决定了，不把你卖给天使族，”尼禄露出一个温柔灿烂的浅浅笑容，这是他使用女神斯塔提娅这个身份时最常用的表情，被世人赞为虽是星辉之神，但足以匹敌绚烂耀眼的晴阳，对信徒杀伤力极强。“我要带着你走。”
对尼禄的笑颜看得一愣一愣的阿斯蒙蒂斯猛然反应过来：“……凭什么？！我才不要——”
“为什么要带着这个没用的东西走？！”
陆衡低沉充满压力的声音强势地打断了阿斯蒙蒂斯冲动的反对。只见这个从被尼禄制止后就待在一边臭着脸不做声的高个人族男性，此刻迈着两条肌肉结实比例完美的长腿走上前来，浑身上下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一股森寒得压住全场呼吸的凌厉感。似乎在他走过来的这短短几秒里，每一秒都漫长得令人窒息。
阿斯蒙蒂斯一见他过来，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只想降低存在感，生怕他突然再给自己的脸来一拳。
要知道被认出来是那只提瑞纳独角蝠幼崽已经很丢脸了，结果到哪都能用的这张脸对这个一看就很凶的人族不管用，最后还被对方莫名其妙地暴打了一顿，有着色首之名的魔族很委屈……
我不好奇那么俗气的金色为什么能变得那么美了，我想去找斯塔提娅，他瘪着嘴。不，我也不想找斯塔提娅了，我只想回托普卡普城……
我要告诉哥哥们，和斯塔提娅结婚什么的完全不可靠，因为人族现在全是天使族忠诚的走狗！别说诱惑她然后结婚，再让她自愿把主权送给我们，我们别被她卖给天使族就不错了！
阿斯蒙蒂斯耷拉着头，蓬松厚重的黑色卷曲长发流下，顺着能让视线模糊发热的白皙颈间，滑过凸起明显的锁骨，好似在诱惑着谁往上咬一口，留下一点红色的痕迹。
但这娇艳美好的景色对陆衡根本派不上用场。他径直卡进尼禄和阿斯蒙蒂斯中间，目光森然面色阴沉，声音有力且压迫感十足：“我从刚才就在忍你和这蠢货了！现在你竟然还想带他走？！你是哄小孩还没哄够吗？！他可是变成了魔兽幼崽，用你那泛滥得不行的同情心来偷偷摸摸地接近你！你在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身上都吃了多少次亏了，还没点防备心的吗？！”
他怒吼着就要去提阿斯蒙蒂斯的衣领，把偷偷瞄着他们，很想澄清自己之前真的没有要借机接近这个金眸青年的意思的魔族吓得猛地往后一缩，再把虽然已经恢复如初，但看见他伸手过来，忽然就有点隐隐作痛的脸扭向一旁，绮丽俊美的紫瞳控制不住地渗出点点泪花。
尼禄赶忙去拦：“别吓他了！这要是给打死了，我不好和魔族谈条件——”
但陆衡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他就像是一头被外来的雄性威胁了的猛兽，鬓毛竖起□□，那架势完全不像是要去提魔族的领口，更像是要把这个魔族直接扭断喉咙——
“陆衡！”尼禄喝道：“你冷静一点啊——对不起，我和你道歉！刚才……刚才的事都是我的错！”
陆衡猛地刹住。
尼禄没发觉他已经停住了，还在努力地继续阻止：“我只是不想让你见到玛利亚，因为我——”
他一怔。
我真的想要……说出来吗？
我把这些告诉他……也只是在徒增痛苦的回忆吧？
仿佛某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只等着戳破那一层薄薄的纸，就会像那笼罩着山谷间的雾气瞬间被散去，内心真实苍白的轮廓浮出，随着那越来越清晰的想法展现出那被刻意掩藏在灵魂深处的情绪。
其实他真的很高兴陆衡不受阿斯蒙蒂斯那让人中毒般的美貌影响。要知道十次轮回下来，他还从未见到过有谁能扛住阿斯蒙蒂斯的魅惑，还能毫不犹豫地对阿斯蒙蒂斯那张绝世的脸蛋挥出拳头。
不会被阿斯蒙蒂斯蛊惑，那有没有可能……也不会被玛利亚引诱？
真奇怪啊，明明刚才已经做出想要试着相信一下陆衡的决定，可为什么此刻这么直面着陆衡，想要说出不让你见到玛利亚，是因为我害怕你被世界宠爱的她夺走这句话时，内心却又有些动摇？
可他忘不了那十个轮回的结局，每一个都用他淋漓的鲜血画上惨痛的句号。
他怎么可能忘记？他分分秒秒都记得，清晰刻骨。
他忘不了这些，所以更忘不了自己在这重复的十段时间里，每个午夜他会在闭上眼睛后看到那一段又一段血流成河的过往。等他承受不住想要逃离，却会在转头的瞬间看见无数具自己的尸体，铺成血腥惨烈的道路。
只有睁开眼，他才会得到片刻的宁静和沉默。
正因为那些记忆的碎片，每一个都带着剧痛，所以他才会那么想要抓住眼前这个不曾伤害过自己，甚至还主动牺牲保护自己的男人吧。
可当下的得到，可能又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失去，然后再不断地循环着相同的初见——
我一定会疯掉的。
谁都有坏习惯。他的坏习惯就是不能接受失去，所以才会对守护万年的人族要落到玛利亚手里这样的发展走向心有怨怼拼命去争，会对阿斯蒙蒂斯祸害自己一手创立的三大骑士团忿忿不平当场就打，更会对这个在十五年前就追寻自己的男人，或许会在将来的某个时间被玛利亚带走这件事，而下意识地感到——
无穷的恐惧，还有止不住的惊慌。
见尼禄突然打住，陆衡脸色更加难看。可看见那双骤然失神的浅金瞳孔，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所以让这个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金发青年这样茫然，不知不觉中他居然有点慌张：“你怎么了？！别一下子僵住不动啊，知不知道你这样看起来很可怕！喂——尼禄？！”
他按住尼禄的肩膀。这个带点力道的动作令尼禄一个激灵，反射性地抬起眼睛，直直地看向他，眼底宛如盛着阳光的水面一般洒出粼粼碎光，含着些许茫然，还有一丝慌张。
恍若一道闪电咔嚓劈中灵魂，刹那间陆衡只觉得心里触电似的酥酥麻麻，脸上还有点发热。
可能是这两天都在路上颠簸，野外湿气很重，一个没注意就着凉了，他想。
鼻间突然就有点痒痒的，看来是真的病得不轻。
“……要带就带吧，”半晌，陆衡才憋出一句气场狠厉，但内容全是妥协的话来。“但我是不会管他吃喝的，你真要带他走，那就自己解决！”
说完这句话，他周身的气势就像皮球霎时泄光的气，通通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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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耶，我这算不算证明了我不是只会写美强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