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沉默。
不可否认，方传素的话让他心动了。
他面色平静的轻抿着茶，茶都见底了，还在往嘴里送……
“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你倒是说话啊。”方传素每次遇上程越，总是很容易就被搞成急性子。
这人可真是……
磨磨唧唧让人着急。
他伸手上前，一把夺过人手里的茶杯：“别抿次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诶呦，你可快急死我了！”
“这话是她说的？”
程越的目光，往厨房里那抹忙碌的身影望了过去。
烟熏火燎、油烟扑面，压根也看不出来什么好看赖看……甚至连模样，他都瞧不清楚。
倒是瞧见洛青青捂着嘴，朝侧面咳了两声，似乎是被油烟熏呛着了。
西子捧心……
愈增其妍……
程越看着人，忽然就好像明白了书里描写的美人儿形貌。
笑死，明明连洛青青长啥样都没看清楚。
可就是走神了！
方传素在一旁叭叭叭，叭叭叭，说了好半天，才发现人压根没有听……
“姓程的！”他低声怒吼了人一句，气的嗓子眼都冒烟。
他骂骂咧咧了几句，基本也都是骂自己：“……行，你行！我他娘的，也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就是那太监！”
“倒也不必这么骂我。”程越挑剔的瞅了人一眼：“能近前伺候皇帝的，哪个不是能入圣人眼的好样貌。”
方传素：……
狗东西倒还嫌弃起他来了！
“等你能坐得上那个位置，我就认下你这份审丑观点！”他瞪了人一眼，压低了声音道。
程越无所谓的笑笑。
他再次问了人一遍：“那些话，真是她说的？”
说着，目光又忍不住飘向了厨房：“你不是说，她没读过什么书，只略识得几个字，看过几本农书，有点种菜的本事儿吗？”
“是这样没错。”
方传素重新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所以我才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程越看向他。
“咱们兴许真的是久居高位，又生来就在许多人达不到的高度……”
方传素笑笑，看着程越，缓缓道：“所以太过不知民间疾苦了些。”
“不知民间疾苦吗？”程越轻声重复着这句话。
他觉得，他这辈子最苦……也就是被流放那段日子了。
民间能有什么苦，能苦过那些不堪呢。
可不能否认，真切实际的去体恤民情，让普通百姓感受到能落在实处的惠民便利，或许真的会是让他快速树立威望名声的方式
“那就这么办吧！”程越道。
方传素刚点头应下，就听到程越又道：“正好怀瑾还没有离开，你跟他去商量个章程来给我过目。”
“什么？”方传素一下子就炸毛了。
他满脸的抗拒：“我不去！”
程越瞥了他一眼：“大局为重……”想了想，还是略微温和了一些语气：“你也不能总这么避着他吧？我身边可用的人，除了你、阿度、怀瑾，还有谁？你不跟他商量，难道要跟苏老商量？”
莫名被殃及点名的苏盛固，连忙摇头摆手：“我不行，我就一大夫！”
方传素犹豫了几分，最后还是坚定拒绝：“不行！我看见他就烦！”
“他看见你也挺烦的，你们俩烦烦得顺，正好。”程越漫不经心的说道。
方传素瞬间就更炸毛了：“谁跟他正好！我不去！爱谁去谁去！大不了我不干了！”
“这是命令。”程越语气轻淡，不容拒绝道。
方传素一瞬间就红了眼睛，赌气坐着不说话。
“传素。”程越喊了人一声。
其实他难得这么平静耐心……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看着厨房里那道忙碌的身影，莫名安心。
往日那股需要凭意志力镇压的暴戾，全然消失不见。
岁月静好……
他嘴角微微向上弯，看着方传素就更加耐心了几分：“传素，安州府是什么境况，你不会不清楚。”
方传素微怔，随即低下头，不想说话。
“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快刀斩乱麻解决这里的事情，才能让我们有可能立于不败之地……”
程越沉声道：“若运作得当，先从崔河一伙人下手，安抚振奋安州府百姓的民心，再配合洛青青的土豆，一举解决粮食不够吃的问题，最后再抽丝剥茧，以铁证锤死崔河背后之人，这场仗才算是真的名利双收、稳于不败之地。”
方传素沉默的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
两人又悄声商量了一些细节。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洛青青喊道：“洗手吃饭了！”
说着，人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程越闻声抬头，看清楚站在门口那个女子的模样，一瞬间就暴躁的站了起来。
他此刻情绪很复杂……
一会儿是刚刚的岁月静好，抚平了心头的焦躁暴戾。
一会儿又满脑子都那天被折腾了一天一夜，最后人事不知的昏死过去，根！本！就！不！知！道！后！面！又！被！折！腾！了！多！久！
他手指头捏的嘎嘣作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洛青青走近了跟他打招呼说话都没听见。
“阿越？”方传素皱着眉拽了拽了人的袖子。
怎么还看呆了呢？
程越回过神，盯着洛青青的脸，咬牙切齿：“禽兽！”
洛青青：？？？
秦受？秦授？
古人的名字，还真……挺不在乎谐音梗的哈！
她刚刚跟人打招呼，问人家怎么称呼。
压根没想到程越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儿上……
禽兽不是名字，是骂她。
方传素一脸茫然，走过去拉着他到一旁：“你什么情况？不打算告诉她真名？那我刚刚岂不是喊漏嘴了啊？你说你也是，要易名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
“什么易名？”程越满脸茫然。
方传素一脸“你不是吧”的表情看着他：“你不是易名？那刚刚洛青青问你的时候，你说你叫秦受做什么？”
说着，他还忍不住问：“哪个受？”
“什么哪个兽，我说她禽兽……等等，你刚刚说，她，她就是洛青青？”程越神情呆滞，像是接受不了打击的样子。
“对啊。”方传素一脸奇怪的看着他。
程越捏了捏拳，用力磨着牙：“夜星！等我回去不扒了你的皮儿！”
那天之前，他是没见过洛青青的，根本不知道洛青青长什么模样。
可夜星跟白星去探查李柏宇的下落，在洛家村盯梢那么久，还打听了土豆的消息……
他们分明是看过洛青青的！！
结果夜星这小兔崽子，竟然没有提醒他那个女人是洛青青！！事后更是一点不曾提起！！
这可就冤枉夜星了，人家明明想说，是你一听洛家村，就让人家闭嘴的……
某个夜•留守儿童•星，莫名就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你？艳阳天打哆嗦？”白星问。
夜星摇了摇头：“不知道，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像是被什么玩意儿给盯上了……”
-
程越用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消化这个现实，重新面对洛青青。
这是他未来人生的救命金主，不能得罪，不能骂街，忍住！！
不就是被睡了吗？
就当献身了……
美男计总得有点牺牲不是？
“你好。”程越还是下意识咬牙切齿。
洛青青只觉得这个人眼熟，并且有些奇怪。
不过想到这是极可能帮她打赢官司，成功给周玉娘等人定罪的大讼师，她也就没有多想，客客气气的跟人再次打招呼：“你好，秦……公子！”
程越：……
他咬了咬牙：“嗯，我很好，我确实是秦授，秦是秦授的秦，授是天命所授的授，不是衣冠禽兽的禽兽！！”
洛青青：……
“好的，秦…公子，我这么喊你可以吗？”她不确定的问。
不然禽兽兄什么的，她确实不太好意思喊啊。
怕挨打。
“叫我秦授就行！”秦公子什么的，鬼知道是在喊他！他又不是真的姓秦！
程越脸黑着道。
洛青青：……
“好，好的，秦授……”她嘴角微抽。
忍不住腹诽：这个要求还真另类。
“那，秦授，咱们现在开饭？”她对人客客气气的：“你看，是想摆在院子里吃，还是摆在屋里？”
“屋里。”
程越面无表情的开口，总觉得他被骂了，还是被洛青青这个禽兽女给骂了。
他眉眼冷清着，却被如今的妆容，衬得更加病弱：“除了你，我不跟别人同席。”
说完，似乎又觉得这话过于不正经，便又板着脸解释：“有话跟你说……”
好像也暧昧了点儿？
“商量事情！”程越觉得他怎么说都不对，脑子里总时不时出现那一天一夜的事儿：“我有求于你，咱们俩单独吃！”
他直接摆烂。
洛青青：……
直接被他一套自暴自弃的操作给搞懵。
略安静了几息，才笑着应道：“好，秦授…兄这边请。”
想了想，她还是换了个称呼。
程越微默了几息，嗯了声，算是认可了这个称呼。
洛青青将人请到屋子里，打开了面向院子的窗，让人能看见他们两个，却又有足够的距离不被听见说话。
“秦授兄要喝点什么吗？我准备了冰饮，用樱桃捣碎了榨汁，淋在碎冰上，滋味儿很不错的。”
她笑着询问：“要是不喜欢，还有茉莉花茶，凉的热的都可。”
“随你。”程越看了她一眼：“我只是看着你吃……”
洛青青微怔，随后恍然。
她歉意的一笑：“抱歉，差点忘记，那秦授兄请坐？”
程越嗯了一声。
似乎已经适应了“秦授”“秦授兄”这两个称呼。
也不是很难听嘛！
甚至还有点好听？
他胡思乱想着，洛青青已经拿了碗筷，摆好饭菜，坐在程越的对面：“那我就开始吃了？”
程越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