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
程越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的、用力的去看洛青青的脸：“担心你……”
他道：“刘闲带了京城里的大夫，不过因着他要过来传旨，不好误了时辰，所以先一步过来这边了。那大夫如今正在洛家村……”
洛青青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嗯，然后呢？”
“我想让你回去一趟，让大夫给你看看……”程越道。
他又道：“李柏宇的意思是，黑风寨如今虽然从良了，是正经身份的人家，也已经在官府备案成黑风寨村，可毕竟这里曾经是土匪窝，加上他们御麟营如今算是将这里当成了半个据点，用来刑讯犯人，就也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这里。”
“这不是掩耳盗铃吗？”洛青青有些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那些人都能偷孩子，偷到黑风寨里头了。
李柏宇带着御麟营这么多的人，还能够避开幕后之人的视线不成？
他们掌控了整个安州府，可是却没有完全控制住幕后之人的眼线，更别说根本就不在安州府的操盘手了。
如今这么多的人，突然出现在安州府，又突然间的消失……
一开始，他们藏在大青山小青山的交界处，兴许能够蒙混过关，躲过背后之人的眼线，却并不代表如今还能如此。
那些人吃过一次亏，只会加倍注意李柏宇等人的动向。
“封林期还有一段时间才会结束，这四周究竟隐藏着多少双眼睛，恐怕那些幕后之人都不见得能够说的清楚。”洛青青淡淡道。
她想到那天在林子里听到的话：“那几个人可就是借着关系，在封禁期，大摇大摆进来的！”
“他们是走大路进来的？在看守的眼皮子底下？”程越微讶。
洛青青嗯了一声。
她咕哝了几句，态度很坚决的拒绝了回去：“……村里头太热了，过几天只会更热！山间清凉些，我等过了伏再回去。”
“可你的身体……”程越忧心道。
洛青青闷哼了一声，闭着眼睛窝在被窝里：“我身体好的很，只不过最近天太热，所以人就开始犯懒了而已。”
她道：“苦夏而已，等天气凉快了，自然就好了。”
“苦夏？”
程越对这个词儿很是陌生，洛青青便将先前跟白狸说过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所以……”
程越缓了好一会儿，才惊声道：“你不是怀孕了？”
洛青青：……
“我怎么可能会怀孕……”她很是无语道。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怀疑她有孕了呢？
再这样子下去，她怕是自己也要怀疑了。
毕竟按道理，经期就该这几天来的。
可是至今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不经意的嘟囔道：“也真是奇了怪了，这玩意儿从前一直来的要多准时有多准时，这个月都快要过时间了，竟然还没有来。要是真的一辈子不来也好……”
程越不由得将原本松缓下去的心，重新提了起来。
“你这个月没来？”他问。
洛青青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道：“没呢……”
说着，像是不愿意谈起这个话题似的，翻了个身，背对着程越道：“睡觉吧，离天亮还早呢！”
程越哪里还睡得着？
原本因为洛青青说苦夏而放下去的怀疑，此刻已经翻倍了。
他忧心忡忡，好不容易平缓下心情，正想跟洛青青说什么，就发现人已经又睡了过去。
这么嗜睡？
程越越发提心吊胆，强撑着盯了洛青青一夜。
等天快要亮的时候，终于困得不行，稀里糊涂的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过晌午了。
黑风寨的晌午饭都已经吃完了。
洛宁接了水从外面进来，看到程越醒了，忙走上前关心的问：“秦先生，您没事儿吧？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程越一脸的茫然：“我怎么了吗？”
“小姑说您昨晚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让我不要吵着您，就在屋里做题就行。”洛宁道。
程越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迭忙的问：“你小姑呢？”
“去后山了，早上时晏哥带了几个人过来，背了好些的砖石，小姑说送来的正是时候，可以先围个草场出来，已经跟着他们忙活一上午了，午饭都没吃几口。”洛宁老老实实的说道。
程越立马坐了起来，着急忙慌的就要下地穿鞋，嘴上还嘟囔着：“这么热的天，她怎么还跑出去干活了呢？李柏宇也是，怎么就不知道劝着点……”
他正碎碎念叨着，才走到门口，就跟从外面回来的洛青青，差一点撞满怀。
“你醒了？”洛青青看了一眼人：“这着急忙慌的是要上哪儿去？吃过饭了吗？饿不？”
程越将人仔细的打量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松了一口气回答人的问题：“刚刚醒。听说你在后山，想着过去找你。还没来得及吃……”
他摸了摸肚子：“刚刚起来的时候也没有觉得饿，现在你这样一说，还真的是有些觉得饿了。”
“那就吃饭。”洛青青道：“正好我也还没吃……”
她道：“中午在看着他们干活，大家为了赶进度，也都只是简单的对付了一口。这会儿刚忙完，正好天气也不是很热，想着等下干脆就涮锅子吃好了，这样准备起来也省时间，等会儿人都回来了，就可以直接开吃。”
“你不苦夏了？”程越问。
洛青青摇了摇头：“苦啊，当然苦。只不过今天虽然也是个大太阳的天儿，但是一直有风吹，只要不直接站在太阳底下，总体来说还是蛮舒适的。”
她今天大多数时候都是站在树阴凉底下，算是难得感受到了一个不那么燥热的夏天。
心情愉快了不少。
“那还不错。”程越笑着道：“那我帮你打下手吧，需要做什么？”
洛青青摇了摇头：“涮锅子不需要准备太复杂的东西，我等一下把那些菜啊、肉啊的拿出来清洗切好就行，你就在屋里等着好了。”
说着还扬起下巴，点了点洛宁的方向：“正好检查检查他的功课写的怎么样了。我早上看你怎么喊都不醒，干脆就没有喊你了。”
她道：“正好他过来给我问安，我就让他直接在这儿坐着写字复习功课了，顺便等你醒。”
程越大惊。
他将洛青青拉远了一些，小声的问：“那咱们两个的关系他岂不是都知道了？”
竟然还有这样子的好事……
程越努力扁着嘴角，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与心情。
“不知道啊。”
洛青青无所谓道：“反正我是什么都没说，至于他会怎么猜，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就算猜到了也没什么，反正只要我不承认，他也不敢在我面前说什么。”
程越：……
他小声咕哝道：“那我岂不是又要没有名分了？”
“你说啥？”洛青青瞪了瞪眼看他。
程越迭忙道：“没，没什么……”
洛青青哦了一声，也没有深究，只道：“那你去给他辅导功课吧。我去准备一会儿涮锅子要用的菜。”
说着就扭身出去了。
程越看着人离开的背景，跟上去两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其实……
他想要个名分的。
总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也不是个事情。
尤其是洛青青如今已经获封了菜女，是子爵了。
她现在兴许还不觉得什么。
可恐怕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意识到这个身份，已经将她带进了大靖的权贵圈子。
虽然这样一个爵位放在京城里不算什么。
可放在安州府这样的地方，只怕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到时候，洛青青就算想找个两榜进士出身的家庭也不是不可能……
她从前的那桩婚事，可不，就是跟一个举人家儿子定下的。
现如今又格外重视几个侄子的读书。
可见在她心里，是十分仰慕读书人的。
而他……
别说读书科举入仕了，就是想做个普普通通的百姓都不成。
无论他是否愿意承认，他这辈子，终究只能做别人视线里的囚鸟。
即便是有所谓的自由，也不过是困在一方天地。
想到这些，程越心头像是被人揪着一样难受。
这么一难受，对洛宁就严格了很多。
“这个地方我记得当时已经跟你强调过多次，也让你回去多复习，怎么到了现在竟然还会错？”他指着一处经常容易出错的地方，厉声说道。
洛宁抿了抿嘴，小声的说着：“对不起，是我没有用心……”
其实并不是他没有用心。
甚至他昨天，温习功课到了三更天。
可背确实是背了，当时也确实都记住了，无论是默写还是背诵，都是十分流畅的，一点的错处都没有。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觉睡醒，就感觉昨天什么都没背一样。
今天写到这里的时候，他甚至还在想这个容易出现的错处，在两个答案之间反复横跳。
最后慎之又慎的选择了其中一个。
没想到就那么刚刚好的，选到了错的。
可这样子的话说出来，未免就像是狡辩了。
倒不如承认就是他没有用心。
原以为他这样乖顺的承认错误，程越会大发慈悲的放过他……
没想到，程越越检查他的作业，态度越严格。
“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我当时是这样子教你吗？”
程越板着脸，指着几处实在不该出现问题的地方：“你自己把书本拿过来比对一下，看看那上面是怎么写的？”
洛宁紧张的吞了吞水。
他记得他没有背错……
也不知道今天的秦先生，为什么这么凶。
“是，是……”洛宁手忙脚乱的找出来书本，结果发现，还真是他背错了。
他一下子就更加的紧张了，甚至有些害怕。
程越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把木尺子。
“手伸出来！”他厉声道。
洛宁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对，对不起……”
啪！
很重的一下手板，打得洛宁直接飙出了眼泪。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你以前记进脑子里的那些东西，必须全部都给我忘掉。”
程越板着脸道：“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有一次，把曾经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混进去，我就打到你手拿不住筷子！”
说着，还又连着重重的打了人手心几下。
洛宁疼的不行，却又不敢哭出声。
他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把从前学的那些不对的内容给混进去了。
现在为此挨了打，心中不免有些委屈。
可又觉得，自己着实也不该委屈。
这段时间因为来了黑风寨的缘故，程越除了要给他授课以外，还要时不时的，给寨子里的小孩子们启蒙。
所以布置给他的课业并不是很多。
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复习巩固这些曾经错失的基础。
结果还是出现了这样的问题……
“对不起，先生，我，我一定认真改正。”
洛宁吸了吸鼻子，有些哀求道：“您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小姑，我，我真的会都改的。”
“什么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呀？”洛青青在围裙上擦着手，走进来就看到这一大一小，正面对面站着，一个红着眼睛，一个手里拎着她做木工时用得木尺子。
她瞬间就懂了：“这是怎么了？犯什么错误了？还挨上打了？”
洛青青这话是问洛宁的，目光却看着程越。
“没……”洛宁下意识的想要的否认。
程越却已经先一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如果是旁的一些倒也就罢了，他记错的这些太过于敏感了，一个不慎就有可能会引火烧身，到时候别说考童生了，恐怕还会不会有命活着都难说。”
哪里就有这么严重的。
洛青青觉得程越未免有些夸张了。
可等她看清楚洛宁写的是什么以后，脸色顿时就变了：“你先生说的对，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天之内必须忘掉这些。”
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又少了两天时间，洛宁哭得更厉害了。
洛青青却没顾上搭理他，神情严肃的对人道：“你看这事儿是不是要跟李柏宇说一下？让他查查这个缺德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