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送走贺霖开始,池曳就瘫倒在床上,双臂举过头顶,仰面朝天,仿佛整个人已经被抽空了。

  太难了,简直是命悬一线。

  直到傍晚管家先生来的时候,池曳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老人家忍不住叹了口气,“夫人?”

  贺家上下估计只剩这位还坚持管他叫夫人了,池曳情绪不高,懒得纠正。

  其实贺霖这些年对池曳冷淡无情祝管家都看在眼里,所以心中难免有些偏向,总觉得婚姻出了问题也不能全怪池曳,毕竟贺霖把人娶回家也没好好对待过。

  祝管家从兜里摸出一把手铐的钥匙,边给池曳开锁边训他:“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能睡着,以前也没见您心态这么好。听说上午二爷给您机会说话的时候,您居然要了个暖气?”

  “嗯。”池曳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他也不想啊,但是原主已经把坑挖这个地步了,眼下又出不去。

  祝管家看池曳的样子都忍不住替他发愁:“您还真把地下室当家了,想住一辈子呢。”

  池曳掩面长叹:“困住人的从来都不是铁窗和牢笼。”

  “那是什么?”

  “是‘没有信号’。”

  池曳翻了个身,“所以,祝叔,你看我什么时候找先生要个WiFi合适?”

  管家先生觉得池少爷可能是失心疯了。

  默默闭嘴,专心开锁。

  但毕竟第一次摆弄这种管制器具,老人家有点儿找不准门道,两只手指扣着铁圈用力扯了一下。

  手铐开了。

  池曳却忍不住呲牙咧嘴地“哎呦”了一声,倒吸着凉气,迫不及待甩了几下手。

  夜视摄像头的红色指示灯恰到好处地闪了几下。

  书房里,刚刚停下手里工作的贺霖无意间扫过监控屏幕,视线停在一圈红痕上随着池曳慵懒随意的动作上下起伏,心中一跳。

  被精钢金属禁锢了一天一夜的手腕已经几乎被磨破了皮,白皙细腻的表皮里包裹着渗出来的血点,泛着妖冶的殷红。

  贺霖咽了口唾沫,掩饰般地咳了两声,挪开目光。

  .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地下室。

  池曳不认识去原主房间路,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祝管家身后。

  管家先生侧身站在楼梯口等了几秒,见池曳也停下了脚步并没有越过他走到前面的意思,心里不由的纳闷——向来嚣张跋扈的池少爷甘居人后了?

  池曳却丝毫也没有注意到祝管家细微的表情变化,他的全部心思都被周围奢华的装饰吸引了。

  大佬级别霸总的住处,还真是一点儿也没辜负亲妈作者赋予它的字面上的冲击力。

  镶嵌黄花梨木扶手的旋转楼梯从地下室向上一直链接到顶层,贯通了数十个不知道是什么功能的房间,纯手工艺织就的地毯纹路精美,客厅正中间的欧式宫廷吊灯几乎有半个人民英雄纪念碑那么大。

  处处都是闪烁着金钱的光芒。

  哪里都好,就是冷了点。

  助理、佣人、保镖来回忙碌,明明人不少,但总觉的屋里的阳气还不如一杯冰可乐。

  整个别墅安静如鸡,气烘托的跟医院里太平间似的,太平间里但凡有个诈尸的,动静都能比这里大。

  池曳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有点儿同情原主,每天生活在这样压抑的家里,出轨的话可能是被冻的吧?

  贺霖和原主一直分居,两个人的卧室分别在别墅四楼的东西两侧。

  祝管家轻车熟路的帮池曳推开了西边房间的雕花木门。然后伸出右手做了个一个请进的姿势,自己却停在门外并没有跟进去,估计是想要给池曳留下一点追忆过去的空间。

  池曳看着连眼神都刻意回避自己的给管家先生,越发觉得自己这个选的这个监工实在是太优秀了。

  原主的卧室和别墅其他地方的装修区别不大,主要凸显了一个“贵”字。

  只是配色有点儿辣眼睛。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骚包到把自己的卧室整个墙面了都做跑车烤漆的炫彩橙,不是色弱就是缺心眼。

  但池曳现在显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吐槽原主的品味,他的目的很明确,举步直奔房间里最显眼的那块地方——阳台正中间摆着的狗窝。

  根据小说原文中的记载,原主此前勾引保镖有一大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盗取了贺霖公司的商业机密,用以换回男友兼白月光穆良,结果当天就被骁捉奸在床了。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包括招标文件,专利,核心设计在内的所有的资料,都被原主藏在自己卧室的狗窝下面。

  池曳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到那份资料,然后把它交还给贺霖,作为自己要求离开地下室的投名状。

  狗窝里布布正恹恹地靠在软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玩儿着绒球。旁边的食盆早就空了,进口牛奶的和狗饼干的包装盒歪倒在地上,显然是很久都没被人关照过了。

  两个多月大的小奶狗看见池曳走近,似乎是愣了一下,玻璃球儿似的眼珠瞪大了一圈,对视了了半分钟之后就迅速兴奋起来,高兴地摇晃着小尾巴,伸出小爪子,不停地往池曳身上扑。

  池曳有正经事儿要办,没工夫陪它玩闹,拍着小奶狗屁股把他往旁边赶。

  布布大声地:“汪汪汪!”

  一看就是被宠坏了的。

  管家先生闻声伸进来半个脑袋,满眼都是探询。

  池曳无奈,为了自己亲口建立起来的宠狗人设,只好抱着布布的小肚子一把捞进怀里,嘴里也象征性的安抚了一句:“乖,别闹。”

  管家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布布个头不大,狗窝却非常大,里面还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限量版玩具,巨大的奢侈品logo印的到处都是。

  狗如其主,有钱。

  池曳犹豫了片刻,干脆撸起袖子直接把胳膊探进狗窝里。

  在一堆咬咬胶、绒布球、磨牙棒里面翻了半天,却没能找到任何线索,又吸了口气,伸手到软垫底下一寸一寸的摸。

  折腾了十多分钟,就在池曳几乎要怀疑自己记错了原文的时候,终于被他摸到了两个冷硬质感的金属小物件。

  池曳心中一喜。

  拿出来在掌心摊开一看,果然是优盘。总算没白折腾。

  可是,为什么会有两个?还是一模一样的?

  原主这厮到底是盗取了多少机密啊?居然一张盘都不够装。贺霖之前就一点儿都没察觉吗?

  池曳暗自“啧”了一声:二爷您这个情商啊,不被绿都对不起刚刚过去的春天。

  抻了个懒腰。

  狗窝的正对面是个贵妃榻,奢华贵气。

  池曳从穿到这本书里就没舒坦过一秒钟,难得这儿碰上个大沙发,下意识地放开布布,坐上了去。

  原主真的是非常会享受生活了,从这个侧躺的角度看过去,整个别墅区的景致尽收眼底,要多美有多美。

  布布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围着他的主人跑来跳去。

  池曳整个人都窝进了舒适的靠垫里,

  即知足又遗憾。

  忍不住开始遐想自己离婚之后的幸福生活。

  原主的长相不差,在娱乐圈混口饭吃应该也不太难。倒时候自己努力一点,好好赚钱,争取攒上几年也能买个不太贵的小院子,种满了花草树木,微风吹过带起一阵泥土和绿草的清香,哦,对,还有暖暖的阳光的味道。

  闲下来的时候还可以写写字,弹弹琴,池曳喜欢古筝,但上一世太忙了根本没时间摆弄。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离开这里,离开贺霖。

  ……

  管家先生走到贵妃塌旁边的时候,刚好看见池曳这副出神的样子。

  年轻的小少爷隔着落地玻璃静静的往外看。

  整个人看起来青贵缱绻,绯红色的夕阳在透过玻璃的折射打在这张干净漂亮的脸上,连每个毛孔里的细小容貌都安静恬淡。

  管家先生又抬手看了一眼表,从进门到现在刚好三十分钟。

  他原本是想要提醒池曳时间差不多了,但张了张口,还是把催促的话咽了下去,实在不忍心打扰这份难得的宁静。

  池曳敢觉到有人靠近,翻了个身从沙发上站起来。

  管家有意放水,但池曳却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贺霖挑出任何错处,说了半个小时,就多一秒钟也不能呆。

  池曳没有表现出有多留恋,拍了拍裤缝,决然地往门口走,边走边问:“祝叔,我是不是该回小黑屋去了?”

  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后面还跟着巴掌大一点儿,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奶狗。

  祝管家看得牙花子疼。

  老人家原本在池曳开口要wifi的时候就下定决心不在管他了,但仅仅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再次缴械,咬着牙忍气吞声地做思想工作,“唉,怎么就弄到现在这个地步。您也不知道求个饶,服个软,至少解释几句。”

  池曳弯腰抱起布布,纳闷,“我还不够软吗?”

  祝管家这样劝原主劝惯了,被池曳这么反问才回想起来这两天池曳和以前不一样了,对待贺霖垂首敛目异常乖巧,换了个人似的。

  管家有点欣慰,拎着狗窝跟在他身后,用力点点头:“软。这样非常好,保持住,以后也不要硬了。”

  池曳:“……”

  这个对话再继续下去就该伤肾了。

  池曳果断结束话题,从兜里摸出一个闪存盘递给管家。

  原主藏了两张闪存盘,到底是全部上缴还是私藏一个,池曳其实犹豫了几秒。但最终还是鸡贼地决定先投石问路,看看贺霖的反应再说。

  祝管家狐疑,“这是什么?”

  池曳言辞恳切,“救命的东西。”

  然后伸出两只手攥紧管家的掌心,用力摇了摇,“拜托了,祝叔,千万要亲自交到二爷手里。”

  管家巴不得事情有转机,两人柳暗花明呢,干脆不再追问里面的内容,一口答应下来。

  并郑重的点了点头,犹如抗日战争时期地下组织在传递革命的圣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