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水最后留下那句话说的委婉,但意图很明显,就是把强制关押变成圈禁。

  池曳懂。

  贺霖原本给池曳下令禁足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他又要耍花样准备。

  或者说,连贺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里隐隐地期待着池曳那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思。

  没想到后者却接受度非常良好,既不哭也不闹,一住就是半个来月。

  贺霖有意为难池曳,末了却发现全然没排上用场,自觉挺没意思的,索性由着他自生自灭。

  池曳倒是不管什么土壤都长的茁壮。

  他想的开,

  毕竟囚室范围从十来平米扩大到几百平米,吃喝不愁,炫彩橙的房间也足够阔气,还有布布这位难兄难弟上蹿下跳地作伴……如果不是受制于人的话,就这么咸鱼一辈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池曳在贺霖画定好的圈圈里,不出格,但却鸡贼地想方设法地把自己利益争取到最大。

  比如尝试着要厨房准备自己喜欢的菜式,比如让人买回来心仪已久的棒棒糖,又比如在整个别墅里随心所欲的乱逛。

  居然没有遭遇到任何阻力或拒绝。

  当然不会有人拦着他,

  事实上,为了最大程度的保全贺霖作为男人颜面原主出轨的事情并没有闹得人尽皆知,再加上管家先生明里暗里刻意的回护,宅子里的上上下下依然把池曳当成别墅里的另一个主人。

  态度恭敬、礼貌并且疏离。

  池曳上一世为了做演员,不得不为了生计疲于奔命。现在总算是实现了睡觉自由,每天无所事事,还有人伺候,这样清闲的日子简直求之不得。

  池曳知足常乐。

  除了背书这件事儿比较头疼之外,一切的都美好的怡然自得。

  .

  贺霖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左手修长的指间夹着一只烟,右手虚搭在窗台上,掌心下面按着一块还没捏成型的软陶。

  窗外正对着的露天泳池里,池曳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泳裤。

  青年肌肉线条分明手臂在水里加速划了几下,撑起岸边的瓷砖用力一跃,整个上半身冒出水面,“哗啦”一声溅起的水花仿佛隔着几层楼都能打湿旁人的脸。

  这已经短短十几天里贺霖第四次看到池曳游泳了。

  贺二爷惯常的工作地点不固定,四五个助理围着他,总部大厦、机场、商务车上、甚至卧室的浴缸里,随时随地都可以视频会议,处理文件,但最近却频繁呆在书房里。

  似乎尤其喜欢书房窗边,对着别墅泳池的一小片儿地方。

  林一水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几张需要马上签字的急件。

  贺霖没有回头,盯着泳池的眼睛也没挪开半分,“他以前会游泳?”

  问的是池曳。

  “不会。”林一水的回答干脆肯定,

  “两年池少爷在海边度假时曾经不甚落水,当时的情况一度非常危急甚至动用了当地的急救措施。从那以后,池少爷产生了轻微的PTSD症状,主要表现在拒绝靠近任何超过0.8米深水域,包括浴室的浴缸。”

  贺霖的眉心动了一下,“治愈率?”

  “不太大。”林一水用他宛如人工智能般的语素继续道,“而且,池少爷刚才在50米的泳池一个往返只用了不到15秒,即便是PTSD已经痊愈,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练成这样的速度。”

  林一水说完等了两分钟,见贺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继续汇报,“池少爷这些日子每天清晨7点左右都在户外泳池游泳,然后会到餐厅简单用个早饭,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会和布布在庭院里玩儿一会儿,赶在中午太阳不太刺眼的时候回房睡午觉。”

  贺霖几不可闻哼出一个鼻音,“他倒过得舒服”。

  林一水立刻解释,“因为您之前没有禁止池少爷在公共区域允自由进出,所以我们也不好阻拦,只能尽量提醒一些注意事项。但其实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呆在房间里的……”

  林一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池少爷最近好像在练习古筝,很是精进,似乎是已经可以驾驭‘渔舟唱晚’了。”

  从前的“池曳”明明是不会任何乐器的。

  此事贺霖和林一水都再清楚不过。

  所以前几日当祝管家提出“夫人想要在卧室添置在一架古筝”的时候,贺霖几乎控制不住十年如一日的冷漠表情,脱口而出“你确定不是游戏机和无线网卡?”

  而此刻,林一水刻意提起这个疑点,显然不是随口一说。

  贺霖收回思绪。

  看着窗外泳池里那个悠闲自得的人影,慢慢地吐出一口烟,淡淡道,“我从前竟不知道,林助理对我夫人是如此了如指掌。”

  声音不辨喜怒。

  林一水周身猛地一僵,正要递上文件的手指因为突然紧握泛起一圈白痕。

  几乎失了分寸。

  一向稳重得体的助理暗自在心里吐了几口气,才平静道,“为您工作,了解您家庭成员的喜欢,这些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贺霖不置可否。

  视线里的池曳没带泳帽,平时总是有些毛躁的黑发沾了水柔顺地贴在头上,赤|裸白皙的皮肤上挂着莹亮的水珠,随着胸膛略有些急促的呼吸起伏,在朝阳的光辉透过纤长的睫毛打在脸上,映衬出青年人特有的活力和朝气。

  贺霖转头,收回目光,掌心的软陶泥已经被压成片状。

  贺霖,“你觉得他游泳好看吗?”

  林一水斟酌着用词,“池少爷动作标准,姿势优美,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我却觉得,很难看。”

  “这个浑身上下都被外人看光了的样子,太碍眼了。”

  贺霖扔下这句话,倏然起身,大步出了书房。

  林一水,“……”

  二爷这是,吃醋了?

  .

  别墅一层,露天泳池边。

  池曳已经从泳池里出来了,正靠在休息区的躺椅上休息,手里拿着菲佣小姑娘刚送过来的冰镇西瓜汁。

  阳光下,池曳惬意地眯着眼睛,看着清洁人员推着大拖把走来走去。

  突然眼前眼前被一片黑色针织类物体挡住了视线。

  是浴袍。

  顺着浴袍往上看,是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往上看……是一张刀削斧凿般轮廓分明脸。

  !

  贺霖。

  贺二爷不知道从天而降,就站在池曳的躺椅面前。

  黑色浴袍被他拿在手里,气势强悍地犹如关云长爷手里提着青龙偃月。

  “咳咳咳……”池曳被冰镇西瓜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贺霖居高临下地等着池曳咳完,“穿上。”

  “啊?”池曳仰起头,有些懵。

  浴袍已经被扔到了自己身上。

  霸道总裁的脑回路实在是太难猜,怎么突然干起了端茶倒水送衣服的活?

  不过谁让自己眼下受制于人。

  池曳撇撇嘴,听话地站起身来,接过浴袍,套在身上,动作表情都十分乖巧。

  贺霖盯着把浴袍穿好,还冷漠地出言提醒他拉好衣领,系紧腰带,直到整个人都裹严实了,才稍微缓和了表情。

  “以后游泳就穿这个。”贺霖吩咐。

  池曳以为自己听错了,“穿浴袍?这怎么游?”

  “不方便?”贺霖难得看起很好说话,“那穿西装?或者运动服?”

  池曳:“……”

  我踏马是要在泳池里表演浮尸吗!

  贺霖似乎是不太想看到池曳这样失望和无可奈何的表情,犹豫了几秒钟,开口道,“那就去我的房间,你可以脱光了。”

  池曳吓得一哆嗦,连连摆手,义正言辞,“不不不,我还不至于为了游个泳就出……”

  “出卖肉|体”几个字还没出口,就被贺霖打断了。

  二爷似乎做出了很大牺牲,“用我房间里的私人泳池,下面的人不会打扰。”

  池曳有点儿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md,原主这个坑货到底给贺霖戴了多少帽子,搞的人家如此都草木皆兵。

  池曳沮丧地甩甩脑袋,头发上残留的水珠溅到了贺霖脸上,后者却难得没有发作,池曳,“都行。”

  贺霖的视线落在池曳被水湿润后格外精致的脸上,眉宇间稍显松弛,“行为要检点。”

  池曳立正,“是。”

  贺霖,“举止要得体。”

  池曳收腹,“是。”

  贺霖,“书都背完了吗?”

  池曳提臀,“是……不是,没有。”

  “只差一点了,唉,我从小记性就不好。”池曳歪着脑袋,疯狂找补,“但是,我态度特别端正,每天都有认真在背,是真的。”

  贺霖有那么一瞬间,居然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可爱。

  贺霖是那种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见过太多俊男美女,池曳的长相确实非常出众,但也不至于到让他惊鸿一瞥就扰乱心曲的地步。

  贺霖闭了闭眼,“回去,喝热水。”

  池曳立马谢主隆恩,脚底抹油,小跑着告退了。

  被贺霖这么一搅和,池曳也没了再去餐厅慢慢用膳的兴致,脆直接叫人把早饭送到了房间里。

  没想到居然是管家先生亲自端着餐盘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一杯可乐姜汤。

  老人家脸上如沐春风,双手捧着姜汤递给池曳,喜气洋洋地,“二爷怕你着凉,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快快,快趁热。”

  池曳嫌弃地看那杯黑乎乎的东西,舀两大勺白糖倒进去,一通搅和。

  “哎呦,少放点,糖吃多了要长皱纹的。”

  管家先生操着未老先衰的心,根本来不及伸手阻拦,就眼见着池曳咕咚咕咚灌完了一整杯可乐加糖。

  只好退而求其次夺过棒棒糖,顺手塞进布布嘴里。

  布布用实际行动表示感激,咔咔挠了池曳几下。

  祝管家逮着机会就劝,“我觉得二爷对您还是有感情的,以前也没见他关心过谁着凉。您应该再努力一点,试着跟他好好相处。”

  池曳无所谓的“嗯”了一声。

  回手把杯子放戳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眨了眨眼问,“祝叔,你知道我的银行卡都放哪儿了吗?”

  泳池的事倒是给这段时间太过随遇而安的池曳提了个醒,受制于人的滋味实在是太不爽了,连穿衣打扮都不能自由。

  必须要想办法尽快离婚,才能开启自己的幸福生活。

  首先,得有钱。

  管家先生有点儿为难:“您要银行卡做什么?需要买东西直接跟我说就行了。”

  池曳的脸放了下来,“我没有权利管理自己的积蓄?”

  管家先生见池曳执意要问,只好叹了口气,“您哪里还有积蓄,所有的银行账户都已经被冻结了。”

  池曳:“……”

  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