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炉饼干刚刚被放进烤箱的时候,管家先生终于换完裤子,赶到了厨房。

  身后还跟着主动要求围观“池少爷厨房首秀”第一现场的林一水。

  池曳冲管家先生扬起了个笑脸,没搭理林一水,转回头继续歪着脑袋盯着烤箱玻璃门。

  看了一会儿,似乎是不太满意。

  面粉是磨坊里现磨的,黄油是早上刚从法国空运过来的,一切都完美的刚刚好,除了饼干的造型有点儿一言难尽。

  池曳原本是想烤出几个字的,这样才能配得上贺霖面瘫般主旋律的高冷气质。

  比如“民主、和谐、自由、平等……”。

  再不济能烤出几个首字母,让他拼在一起也行。

  谁能想到偌大的一栋别墅,找遍了中餐、西餐加上备用的上上下下三个厨房,居然会没有找到饼干模具。

  厨师弓着身子和池曳艰难解释,“实在是用不上啊。二爷很重视体脂管理极少吃甜食,所以我们从来不做饼干。”

  居然连食物的诱惑都能拒绝——简直丧心病狂。

  池曳忍辱负重,只好用手搓硬生生出了“民主”“自由”“平”……“等”字实在太难了!刚放进烤箱几分钟就膨胀成了一坨。

  池曳有点儿沮丧,那么多笔画,他可是花费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捏好的。

  厨房众人感受到小少爷莫名低落下来的情绪,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各个低着头都专注地研究着地砖的纹路。

  “叮……”,烤箱开门。

  池曳小心翼翼的拿出那一坨,看了又看,果然已经辨认不出来是什么字了。

  滑铁卢来的猝不及防,池小少爷苦着脸,把饼干举起来冲着太阳,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林一水眼疾手快,掏出手机“咔嚓咔嚓”记录下了这一刻。

  池曳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是猴子派来给我添堵的?”

  林一水面不改色,“毕竟是第一次,意义不同。”

  池曳:“那也是我的第一次和你有什么关系?”

  管家先生忍不住老脸一红,这□□的。

  林一水“咚咽”了口唾沫,措辞艰难,“但凡第一次总是要记录下来的。你看古代妃子初次侍寝,那都是要有专门的太监写在起居注上……”

  池曳往他裤|裆瞄,“你是太监?”

  林一水:“……”

  池曳劈手去夺手机,“删了。”

  林一水抬起胳膊举得老高:“不行。”

  林一水比池曳高了半个额头,池曳够不着,急的直瞪眼睛。

  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管家先生实在看不下去了,“夫人别气了。林助理这也是工作,二爷吩咐他要随时记录你的言行定期汇报。”

  池曳动作一顿。

  果然不闹了,立马乖巧,只是微微耸动的嘴角暴露了他已经在心里把贺霖骂成了筛子。

  “祝叔,您以后别叫我夫人了。”池曳转过头,眼神回到自己的刚出炉的饼干上,耸了下肩,然后就释怀了,大大方方地招呼众人,“分了吧,卖相不好,大家随便尝尝吧。”

  厨师,帮厨还有小菲佣们早就闻着奶香味跃跃欲试了,但却都站在原地没人动,毕竟是池少爷亲手烤的饼干,谁知道吃下去会不会夭寿。

  倒是林一水毫不客气,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过,直接从烤盘里抓了两块饼干就放进嘴里。

  开始还是那种挑衅和看戏的态度,但咬了几口之后,咀嚼动作明显慢了,看向池曳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变得复杂难以捉摸起来。

  “这真是你做的?”

  池曳懒得理他。

  管家先生舍不得池少爷的心血,死死薅住林一水继续伸向饼干的魔抓,“不能就只重做写的不好看的那几个字吗?多可惜。”

  “不行,不同批次烤制,口感上会有细微的差别。”

  池曳态度坚决,再次撸起袖口,重整旗鼓,重头再来。

  后来他又连续烤了三炉饼干,花费了整整一下午时间,每次都觉得不够完美,不是这个字横不平就是那个字竖不直。

  管家一再打包票说,“心意重要,您有这样的举动已然非常难得。二爷一定会喜欢的。”

  池曳摇头。

  用心意感人,那是真正有情人之间才配消费的玩意儿,比如爱心早餐了,烛光晚餐了。

  他和贺霖算什么?

  人家前几天还恨不得自己老死在小黑屋里呢,能赏脸吃上一口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感动?开心?鄙夷嫌弃还差不多。

  池曳想到这里,突然泄了气,甩了甩脑袋,丢下一堆刚烤好的饼干,转身出了厨房。

  林一水在他身后慢慢皱起了眉头。

  管家先生看着池曳落寞的背影十分心疼,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

  经历了一遭小黑屋的小少爷到底是长大了。明明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孩子,却硬要维持着潇洒随性乐观开朗的样子。

  太难了。

  老人家感慨万千,主动张罗着帮池曳做人情。

  吩咐小菲佣把每快饼干一块一块地收到盒子里,再拿出去给大家分了,甭管是保镖、保洁还是门卫,只要是在别墅里工作的,人人有份。

  小菲佣尽职尽责,还超额完成任务,每送出一块都拽着人家的袖子叮嘱,“这可是池少爷的第一次,意义非凡。”

  别墅里的上上下下都感激涕零,见多了池少爷骂人撒泼,什么时候见过他体恤民生疾苦亲手给大家做福利?

  而且,居然还做的很好吃。

  除了个别几个被分发到“等”字的保镖大哥,坐在一起拿着放大镜合计了半宿,终归没想通池少爷究竟是单纯心血来潮,还是不满意最近办差事让主家等太久有意敲打。

  后来分析饿了,两块饼干没够吃。

  总之,池曳是不知不觉地在贺霖身边的人心里结结实实地刷了一大波好感。

  .

  日暮西陲,夕阳映了半边艳红。

  贺霖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靠着椅背,缓缓睁开眼睛。

  面前的电脑上插着池曳前几天亲手给他的那张优盘。

  内容详实,确实都是冠龙集团的内部资料,而且大部分属于企业核心级机密。

  池曳没有骗他。

  这几天池曳过得悠然自得,贺霖却熬了好几个通宵,他逐条核对了这个闪存盘里所有的涉及的信心,亲力亲为,不假他手。

  年轻的总裁这才意识到,原来“池曳”掌握的材料居然如此庞大和惊人,不仅有明面上的产品线,专利,核心设计,甚至还有暗标文件,阴阳合同,部分高管聘用书。

  足够让寰宇集团破产清算了。

  这些东西没有个两三年时间是不可能收集的如此全面细致,所以“池曳”是从和自己结婚的那天起就已经包藏祸心了?

  贺霖拇指按住眉心。

  书房里的温度凭空下降了两度。

  贺霖不是普普通通的年轻企业家,他二十二岁坐上了贺家家主的位置,以雷霆之势铲除异己,接手xx。运筹帷幄,不断扩张产业版图,扩大商业体量,在短短七八年的时间里,把一个地方性的家族企业硬生生改造成了华国首屈一指的跨国集团贺霖极高商界天赋是一方面,更重要是他有杀伐果断的决策力。

  但在面对如今的池曳时,却几次都狠不下心。

  贺霖下意识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没拆封的软陶泥,在手里慢慢地搓。

  地下室里那张被逼到眼角泛红的池曳的脸慢慢浮现在眼前。

  那青年似乎更好看了。

  但又不只是好看,好像内里也变了……整个人都被削皮挫骨被重塑了一遍。

  贺霖关掉屏幕,把目光投向窗外。

  庭院的草坪上几个菲佣正在分享饼干,小姑娘们笑声朗朗,隔着好几层楼几乎都听的见。

  贺霖双眼微微眯起。

  方才祝管家敲门是要汇报什么来着?

  好像说是池曳特意给自己做了饼干?林一水还拍了照片,因为是第一次?

  可是,“第一次”为什么会在别人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