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水边说边走,没有等到贺霖回答就直接推开了池曳卧室的房门,脚步非常急促。

  与平日里的持重得体、进退有序的林助理判若两人。

  贺霖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目光沉了沉。

  贺霖平日里虽然凌厉,但从面部微表情却控制的沉稳,惯常上让人看不端倪,此时眉峰已经蹙得鲜明,显然是动怒了。

  林一水最擅察言观色,这次居然似乎恍若不觉,反而避开贺霖的目光转向池曳包成馒头的手,言辞中尽是关切:“池少受惊了。您的伤怎么样,都处理好了吗?用药了吗?”

  池曳敏锐地感觉到空气里的气氛有些不太寻常,但又说不出为什么,难道是贺霖对自己太关切让林一水吃醋了吗?

  其实,大可不必。

  池曳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扎着液体的手往床里蹭,离贺霖的大腿稍微远了些,然后才试探地点点头。

  贺霖一般按住池曳手腕,不由分说往自己身边带,音色低沉:“输液呢,别动。”

  池曳轻轻挣了一下,没挣脱,嘴角抿了抿,偷偷瞄了林一水一眼。

  眼中略带歉意。

  贺霖抬眸看着林一水,几秒钟之后,从胸腔挤出一声咳嗽。

  林一水早在推门而入时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却憋着一口气佯装不知,但此刻贺霖已经摆在明处提醒了……

  林一水在心底叹气,他对池曳的关怀最多也就只能撑到这种程度了。

  只得依依不舍地挪开了从进门起就牢牢盯着池曳掌心眼睛,但也没有挪远,就顺着输液管从手腕儿往上看向已经输完了三分之一的液体瓶子。

  贺霖缓缓松开握着池曳手腕的掌心,转身从旁边桌子上拿过管家先生刚刚准备的一温开水,递到池曳手里,低声问,“唐延你认识吗?”

  池曳看看贺霖又看看林一水,不答反问,“你们已经查出来了吗?”

  只一个简短的问句,在场的三人就都知道真相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林一水毫不客气,冷哼道,“唐延倒是个大方金主,Eric好福气。”

  池曳“哦”了一声。

  贺霖皱眉,原本就阴云密布的脸色更加暗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反感这种弄简单粗鲁的称呼。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唐少和我落水划伤这件事情有没有直接关系,”

  池曳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刻客观地提点一下,“也可能仅仅是Eric仗着有他撑腰,在自作主张……”

  “没有区别。”贺霖俯身用手背在池曳的额头上贴了一下。

  池曳被他截住了话头,呼吸微滞,没继续说下去,只抬眼愣愣地看着贺霖探过来的手。

  “没发烧。”贺霖表情理所当然,似乎并不认为这样亲昵的动作有什么不对,“你安心休息,别的不需要关心。”

  然后转过身冷冷地对林一水说,“我们出去说”。

  .

  林一水以为贺霖会把他带到书房或者会议室一类日常办公的地方,没想到贺霖从池曳的卧室出来,竟然径直走到了别墅院子里。

  贺霖的南湾别墅是典型的中式建筑,依山傍水,园子里有布局规整,散布着回廊亭台。贺霖找了一处风景还算不错亭子,露天而坐,吩咐完上了一壶普洱,就随手挥退了跟着小菲佣。

  林一水站在他对面,双手谨慎地垂放在身前,垂了垂眸,让声线尽量平稳:“来龙去脉很清晰,和我们之前推测的基本一致,池少下水之前Eric在池子里做了手脚。至于具体怎么操作的?这个过程中有没有其他人从旁协助?还需要再进一步核实。”

  “不过您放心,我们已经在着手排查了,应该很快就会出结果。剧组当天在场的人不少,总有一两个知情的,顺藤摸瓜问下去,再恩威并施地许点好处,那个Eric想遮掩也遮盖不住……”

  贺霖垂眸听着,突然抬了一下手,“先不急。”

  然后缓缓曲起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坐在椅子上,嘴角勉强浮起一个浅淡弧度,“坐吧。”

  林一水会意,在桌子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了,并抬手给贺霖斟满了一杯茶。

  贺霖垂眸看着他动作,不知是刻意还是无心地开口,“我记得你一直喜欢咖啡,我却只喝茶。按说我们两个的喜好从来都不太一样……”

  林一水笑笑,“各有各的好,下次您我给你泡杯咖啡试试。”

  此时已经日暮西垂,夕阳的余晖在两人身上镀了一层柔软的金色,气氛实在冷硬不起来。

  贺霖闭了闭眼,不在绕圈子,一字一句道,“池曳是我的人,我以为,你也是。”

  林一水心里咯噔一下。

  他其实很清楚贺霖是在质疑自己今天的失态,又或者不仅是今天,还有过去三年里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些不可言说的心思。

  但却刻意没收敛自己的言行,因为心里始终堵了一口气,认为是贺霖没有照顾好池曳,才让他身处险境地。

  林一水吸了口气,试探道,“二爷,我不知道您在担心什么。”

  贺霖的目光落在悠远绵延的山顶上,沉沉道,“池曳现在对我的意义说和从前大不相同。”

  林一水加重了语气,“您担心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最难启齿的话承认了,后面就顺畅多了,“有些过往,我们心照不宣,不用言明。你知道我非常不喜欢选择题,别让我难做。”

  贺霖是个性格极为内敛的人,言语上更是吝啬,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已经等于是放在明面里提点了。

  林一水莫名觉得有点儿憋屈,明明他都已经金盆洗手了。

  池曳初到贺家的时候,林一水惊鸿一瞥就被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吸引,又见贺霖对池曳可有可无不闻不问,确实动过不该动的念想。

  但显然他对贺霖忠诚度的血条更厚,没怎么费劲儿就爆头了自己那些蠢蠢欲动的小人。

  那之后,林一水又亲眼目睹了池曳从小黑屋出来之后的性情大变,骚操作不断,以至于他整个人三观尽碎,在管家老先生日复一日絮絮叨叨潜移默化额熏染中,已经意外的修炼成了“喜欢他就看他被人压”的诡异精神境界。

  于是现在,根本就每天都端着嗑cp的心,恨不能贺霖多发点糖,多产点粮。

  哪里还有半点龃龉心思。

  林一水认认真真答道,“您多虑了,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更何况池少或许也不是从前的池少了。”

  贺霖微微动容,按了一下眉心,不置可否。

  林一水只能继续刨白,“今天我看池少伤的那么厉害确实心疼了,这才有点儿失态。但您别多想,就是那种出于单纯朋友之间的关心,如果您的朋友出门的时候还好端端的,回来就伤成那个样子,您也会气不顺对不对?”

  贺霖没什么朋友,并不能回答林一水这种需要共情的问题,但他自己心里悬而未决的事情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贺霖点头,这才端起林一水到的茶水,放到嘴边抿了一口:“我的底线你一直都清楚。”

  林一水沧桑叹气,“……”

  恨不能把自己的真心掏出来当着贺霖的面把池曳那两个字削下去。

  他对池曳的关切确实远超过旁人,但在深下去就该自身难保了。多年的顶级助理经验,让林一水迅速度在脑海中选取了此时最适宜拿出来的话题,强行转移过去,“二爷,法国潜水服工作室的投资方案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思路迁移的太生硬,贺霖没跟上,“什么?”

  林一水面不改色,刻板严谨道,“许医生带着团队到池塘现场进行了周密的仪器勘测,通过精确计算水深压强浮力得出结论,池少的伤势原本还应该比现在至少严重一倍,应该是有而外的阻力降低了伤损的发生。”

  “许医生开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后来看到了鲨鱼皮的材质才恍悟,是泳衣意外起到了保护作用。”

  贺霖眸光闪烁了一下,故意道,“你是想告诉我许医生要改行涉足法医了吗?”

  林一水默默点烟,“我是想告诉您池曳落水的时候穿着您送给他的礼物。”

  贺霖不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不太敢相信,“他不是很嫌弃吗?甚至不想让别人看见。”

  林一水睁着眼睛说瞎话,“可能仅仅是羞涩,您知道面对爱情人们总有些行为是令人费解的。”

  贺霖迟疑半响,端着茶杯的手都有些不稳,

  “池曳……他这么喜欢我吗?”

  林一水捏着鼻子点头。

  心里觉得柴已经架的差不多了,不想再往高里添,干脆直接点火,“所以,二爷,您见不见唐延?”

  贺霖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表情立刻恢复了惯常的凌厉沉稳,冷笑一声,挑眉反问:“你说呢?”

  林一水跟着笑了,“见啊,为什么不见,二爷您怕过谁?”

  .

  唐延来的很快,池曳还没吃完晚饭,他人就到了。

  而且不是一个人来的,Eric跟在他身后,手里拎了不少东西,看包装logo应该都价值不菲。

  贺霖正坐在池曳的房间里陪池曳吃饭。

  听管家先生来通报,连眉毛都没有动一根,继续慢条斯理地帮挑着鱼汤里的刺,“让他等着。”

  管家先生心里也压着火,干脆也没露面,只安排一个小菲佣随便泡了杯茶,就把人凉在了客厅。

  如果不是惦记着贺家的口碑,不能让人家挑出礼数不全,老人家甚至连杯茶都欠奉。

  池曳这顿饭又吃了半个多小时才算完,贺霖就陪他坐满了30分钟。

  原本可以更快点,但贺霖坚持说有病在身饭不能吃的太急,不然对消化系统不好,搞得池曳都恍惚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伤了腿又还是伤了胃。

  贺霖稳如泰山地看着池曳咽下最后一口汤,又让人帮着换了漱口水,这才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往外走。

  轻浅道,“楼下的茶该凉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猜你们又要说老贺是中二发言了……(狗头感谢在2020-10-31 17:56:33 ̄2020-11-02 16:3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急急如律令2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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