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曳原以为自己以一己之力耽误了整个剧组十几天的拍摄进度大家多少会有点儿意见,但很显然所有人的态度都恰恰相反。

  池曳:实在是太迷幻了。

  池曳不懂,但其他人都懂。

  托池曳和他背后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金主霸霸的福,野鸡剧组鸟枪换炮,原来的草台班子被寰宇集团强行配置了加量高射炮。

  设备器材全部更新换代,所有人每天的花销都有人双倍买单,灯光摄影工资照发,演员们耽误的时间进度按补偿片酬,连盒饭里的鸡腿都比之前大了一倍。

  剧组从上到下都没有没感受过这种花钱如流水的日子,以至于拖进度拖的也特别其乐融融,没一个人露出半点不满情绪,连谢导日常的下巴都比平时短了不少。

  反正照这个标准,再拍个一年半载才好呢。

  林一水俗务缠身实在是忙,把池曳送到地方嘱托了几句就回公司了,却留下浩浩荡荡的安保医疗队伍。

  池曳带队伍的业务不是很熟练,现学也来不及,只好任由他们在片场外头一字排开,再加上好几辆贺霖特意安排的黑漆漆的防弹保姆车。

  越发坐实了池曳是被大佬金贵养着,仔细伺候着的金丝雀的尊贵身份。

  池曳本人倒也并不十分在意。

  主要是他在意也没用。

  毕竟贺总的“疼疼人”的方式就是这么直截了当不讲情面。

  副导演赵云刚跟了一场不太重要的群演广角镜头就听到人群中有骚动,仰起头看见是池曳来了,精神立刻振作。

  这厮作为一个资深颜控太久没能吸到盛世美颜已经萎靡了好一阵子,总算是把新鲜的池曳给盼来了,立刻放下手里的大喇叭,跑过来拉着池曳的手嘘寒问暖。

  还亲自张罗着把池曳带到了剧组的临时办事处。

  赵副导演乐呵呵支使小剧务:“看看咱们剧组定的酒店还有没有空房间,小池要住几天,实在不行就把我那间空出来也行,我去谢导的套房里挤挤。”

  池曳再次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说不用,自己完全可以随便找家隔壁酒店住或者每天回家也是可以的,反正保姆车非常舒服,不怕折腾。

  赵副导演“啧啧”摇头,满脸都写着“你这么身娇肉贵怎么好折腾”的惊讶表情。

  池曳;“……”

  其实赵副导这么殷勤其实也不全是因为耽于美色。

  毕竟池曳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落水受伤的,深究起来他这个副导演也有监管不利的责任,若是碰上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演员拿到媒体面前宣扬,足够让赵云在热搜上风干好几篇小作文了,但池曳却主动息事宁人还想方设法让剧组止损。

  赵副导演在这个圈里混的久了向来有一说一知恩图报,这份该承的情他不会假装不知道。

  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插入:“怎么敢劳烦赵副导去谢导房间里呢?哈哈哈,池老师房间早就留好了,是资方特意叮嘱的。”

  说话的是个陌生面孔,四十岁出头很干练的中年人。

  池曳愣了一下。

  中年男人笑眯眯地主动自我介绍,“池老师你好,我姓胡,是咱们这部戏的制片人,前几天刚上任的,你一直在休假所以没见过我。”

  原来为难过池曳的生活制片早在池曳落水的当天就丢了工作,现在应该正在某个城市边缘的工地搬砖。

  这位新上任的制片人属于贺霖的嫡系,算是投资界不可多得的商业奇才,虽然对娱乐圈的了解有限,但却深谙幕后操纵,捧人手段高绝而且不着痕迹。

  主要是擅长砸钱。

  当然这些池曳都不需要知道。

  池曳礼貌的伸出右手,“胡制片,您好。”

  制片人态度态度亲切热情,却没有回握他,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房卡递给他,巧妙的避开了十指直接接触。

  池曳没在意,笑笑接过房卡看都没看就扔进兜里,然后继续听认真制片和副导东拉西扯地聊天。

  池曳此时刻的状态很放松,脸上挂着随和明朗的笑意盈盈,阳光下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制片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半响轻轻吐出一口气。

  其实选制片人这种小事从来不必日理万机的贺霖亲自操刀,寰宇集团自然有专业团队料理妥当,所以胡制片在接到贺总亲自邀请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贺霖当时表达的十分隐晦,但胡制片心知肚明,这摆明了是总裁大人给自家情人强塞资源还嫌弃不够,非要拉出自己来镇场面。

  制片人连着好几天没睡好,至今心有余悸,不知道是个多么棘手的娇嫩山芋居然得到了万年冰山贺霖的垂青,生怕一不小心给人家碰碎了。

  眼下见到山芋本尊才算放下心来。

  这孩子不仅没有一点儿金丝雀的骄矜架子,而且一身浑然天成的清贵范儿简直是和角色不能更契合。

  副导演以为制片对池曳不熟悉又大肆夸奖了池曳一翻,可惜彩虹p还没圆满就被场务急匆匆地叫走了。

  池曳顺着他离开的方向看过去,居然意外地看见了那个许久不见的Eric。

  隔着几颗小树,Eric完全没有了半个多月前那个骄矜不可一世的样子,独自坐在一个石头蹲子上,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池曳皱了皱眉。

  Eric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抬起头,刚好和池曳两两对望,眼睛里明晃晃的恨意。

  池曳懒得跟他较劲,脆直接转过脸去不看他。

  制片人远远地瞟了一眼Eric,很不以为意,笑着解释道,“他今天和你有两场对手戏,演完之后就不会再出现了。”

  池曳点头说“没关系”。

  制片人说话很有策略,用的是和“你”而不是和“主角”有两场戏,也没有说清楚Eric是不会再出现在片场,还是不会再出现在娱乐圈。

  制片人自以为不留功与名,把人情都给贺霖去做。

  池曳却忍不住纳闷。

  按照二爷向来永绝后患的除草机式人物性格,他既然插手管了Eric的事情,又怎么会让他还好端端地待在剧组里?难道是这中间出了什么意外。

  池曳不想节外生枝,抿了抿嘴没说话。

  胡制片只当他是不想见到Eric,正想怎么把这个话题折过去,突然兜里的手机震了几下,制片人掏出来看了一眼,胖乎乎的圆脸上立刻浮现出不可言说的笑容。

  诡异暧昧,好像还有点儿慈祥。

  池曳忍不住眼皮一跳。

  果然,制片人收起手机转而在看池曳的时候只字不提拍戏的事情,反倒笑眯眯地说要带他宾馆去熟悉居住环境。

  池曳:“……有必要吗?”

  仿佛是来拍戏的,不是来度假的,为什么要看住处?

  虽说只是个区区替身,但职业演员的素养要有,不蹲在小马扎上等戏都凸显不出敬业精神。

  池曳委婉地:“我这才刚到,还是在在排场熟悉一下镜头吧。”

  制片人大大方方:“谢导上午不在,你的戏不着急拍。”

  池曳善意提醒:“您刚刚不还说我今天和Eric有两场对手戏吗?”

  制片人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什么问题:“那就让他等着吧,多等几个小时有什么关系。”

  池曳心里的疑惑那么大,总觉得这位新上任的制片人似乎是跟自己兜里的钱有什么化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这种疑惑在两个人踏进酒店大门的那一刻飞速窜到天灵盖。

  制片人一路把池曳送进酒店大厅,边走边说,“大学城附近寸土寸金,能订到最高规格的酒店也就是这个规格了,池老师多包涵。”

  池曳看着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挂着的铜牌上明晃晃的五颗星,这还叫委屈?

  从早上到现在,片场里扑面而来的变化已经让池曳隐约猜到剧组肯定是有了新的金主霸霸,但是,就算再财大气粗的霸霸也没道理给一个替身演员的宿舍安排在五星级酒店。

  池曳问,“咱们剧组所有人都住这儿?”

  制片人迂回,“为了一部分演员的拍摄方便剧组没有进行封闭式管理,安排的住处比较分散。”

  池曳觉得这话里有问题,瞧瞧打量了制片人一阵子没看出端倪,又不好再追问,只好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制片人以为这就算讲通了,心理一块大石头落地,笑着让池曳好好休息,自己喜滋滋地出了酒店,池曳眼前还残留着制片人转身之前的暧昧一笑,小脑瓜里飞速蹿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圈子里拉皮条的事儿实在不少见。

  池曳上辈子也碰到过,只没有眼下这么大的排场。

  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张扬,池曳方才特意让浩浩荡荡的安保队伍留在片场单独一人和胡制片来了酒店,现在多少有点儿后悔。

  按说既然已经想到了那种事情,此时此刻池曳就应该立刻转身离开,至少给保镖队长打个电话。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池曳居然鬼使神差地掏出房卡进了电梯。

  不想太过依赖贺霖,或者单纯是艺高人胆大。

  池曳上辈子没少拍摄古装武侠剧,在一众不务正业的小鲜肉里拳脚功夫相对佼佼,所以总对自己的武力值有着蜜汁自信。

  自认为对付贺霖不太行,但对付那些养尊处优肥头大耳的老板们绰绰有余。

  .

  电梯里侍者接过池曳的房卡,表情有一瞬间错愕,虽然很快恢复了高端酒店的职业素养。

  但被池曳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张卡有什么问题?”

  侍者:“没问题,祝您愉快。”

  电梯停在二十九层,侍者面带微笑侧身给池曳让路,并默默把把心里的疑惑咽下。

  毕竟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不是谁都能一包就是一个月的,面前这个漂亮矜贵的青年怕是来头不小,要好好供着。

  池曳也没想到居然会是总统套房,推门就被眼前奢华壮观的视觉冲击震惊了,连屋里贴的壁纸看起来都闪烁着金钱的光辉,仿佛满墙都写着“你住不起你住不起”。

  心里更加笃定那个上去非常好说话制片人没安什么好心。

  池曳强忍着自己内心试图偷出一套洗漱用品小样拿回去收藏的冲动,在套房的客厅里兜兜转转,选了一把最适合抄在手里、打人最疼的木质椅子。

  总要给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点教训。

  池曳双手端着椅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着主卧的方向走。

  主卧的门敞开着,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但密实窗帘被放了下来,光线晦暗。

  池曳在心底“啧”一声,转头看见对面同样敞开门书房里面明显有人活动的痕迹,桌子上整齐的摞着几份文件,私人笔记本电脑张开摆在正中间。

  池曳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凳子腿。

  于是贺霖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年纪轻轻的小演员,弯着腰,贴着墙,鬼鬼祟祟地站在主卧和书房之间来回张望,要进不进。

  手里还高高举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拎来的破凳子。

  孤独弱小,但能搞事情。

  贺霖:“……”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