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想见你,而且说不定时时刻刻都在想,有哪个演员会不想见自己的投资人?贺总实在不必太过当真。”

  寰宇集团大厦顶层奢华的总裁办公室里,大唐影视的老板唐总正正对着空气滔滔不绝。

  之所以对着空气是因为贺霖并没有看他,不仅没看,甚至是背向唐总而坐,微仰着靠在宽大的座椅上,目光注视着窗外。

  是个非常不客气,且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姿态。

  林一水冷静提醒,“唐总,谨言。”

  唐总脸上露出一个凉薄的笑,“自古以来就是戏子无情,我难道说错了?”

  贺霖依旧没有转过身来。

  寰宇当年盖起来的这栋大厦如今的是本市的地标性建筑,在人潮拥挤的市中心耸立,从贺霖的角度看下去,主街上的一切尽收眼底,匆忙碌碌的人流车海浓缩成一个个涌动的黑点。

  那是主宰者的俯看芸芸众生的视角。

  绝对权力在手,要不要滥用无非就意识掌权者的一念之间罢了,贺霖从来就不是圣人君子,他只是个冷厉的守护者,谁也不能伤害他在意的人分毫。

  贺霖轻轻吸了一口烟,腾起的薄雾在指间环绕,“唐总严重了,集团有自己的考虑,未来在哪个方向拓然业务也经过深思熟虑的,和某个演员或者某些事件没有关系。”

  大唐影视在短短半个月里已经被寰宇挤兑透不过气来。

  接连损失了好几个上亿的大资源不说昨天又被强行挖走了台柱子,资金链也是强弩之末,财务总监蹲在各大基金投资公司的门口哭了好几场,到底没能融来一毛钱,唐总实在是被逼的急了,不然也不会放下身段亲自到贺霖这里来做小伏低。

  唐总混迹商场这么多年也算能屈能伸,既然来求人,姿态就放的很低,“贺总说的是,我们都是商人嘛,既然要做生意那就完事都好商量,之前确实是犬子不懂事得罪了贺总……”

  贺霖突然打断,“唐延和我并没有冲突。”

  “对对,他是得罪了您的人。所以大唐愿意主动拿出市场份额的一半给寰宇赔礼道歉,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唐总观察着贺霖的神色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们最近招了几个练习生,清冷干净的、热情开朗的都有,我已经让人带过来了,现在就在楼下车里等着。”

  唐总本人也不太干净,常年公司里几个小艺人不清不楚,自以为深谙圈子里私底下的那套规矩。

  贺霖既然是为了小演员和自己过不去,那就补给他更多小鲜肉,这样里子面子都有了,就不信贺霖不松口。

  贺霖果然转过身来,只是沉沉地看着唐总,没做声。

  半分钟后,林一水冷漠拿起电话,吩咐秘书处长把已经打印好的股票转让协议送上来。

  唐总一惊,对方这摆明了是没谈拢。

  唐总在娱乐圈也算得叫的出名号的人物,被贺霖这一副软硬不吃的态度逼的急了,终于忍不住撕开脸面。

  “没想到手腕刚硬的贺总,私底下竟然是个情种。”唐总冷笑道,“可惜落花有意只怕流水无情。”

  “包养的情人能有几分真心?不都是为了钱,为了名?你敢拍着胸脯说那个叫池曳的演员从没收过你的卡,你的资源?”

  唐总有心挤兑贺霖,话捡难听的说,半点不留情面,“贺总倒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等池曳熬出头,他还会乖乖呆在你身边吗?”

  “谁跟你说他是情人?”

  贺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平静,没有半点自己将要被挂在热搜上直至风干的觉悟。

  林一水猝不及防,实在来不及徒手捂住自家总裁大人的嘴。

  唐总难以置信,嗤笑道,“不是情人难道是爱人?”

  贺霖当年结婚是事急从权,单纯为了负责人给池老先生一个交代,没有仪式更没有大宴宾客,只有手里一张注册登记的婚证,还早就不知道丢到到哪里去了。

  所以上流社会圈子里知道贺霖已婚的人并不多。

  贺霖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漠然的脸色突然柔和下来,没有否认唐总的话,却换上另一种更温暖的称谓,“是家人。”

  林一水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构思待会儿记者会的公关稿了,还好贺霖在关键时刻车速不快,给自己留下了那么一点点可以编排的余地。

  贺霖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更多的情绪,闭了闭眼,挥手让林一水送客。

  .

  “唐总走的时候不是很甘心,直到车上都还很愤愤,一路说了很多‘美色误国’‘昏聩无能’的话。”

  林一水送客出门,回来的时候情绪不是很好。

  然后在他看到贺霖手正捏着泥巴的时候,脸色就变得更差。

  贺霖手里的泥巴小人已经初见雏形,细胳膊细腿配上一个忽闪着大眼睛的圆脑袋,活脱脱一个Q版池曳。

  “二爷……”林一水轻轻叫了一声。

  通常在工作中林一水都会叫贺霖“贺总”,毕竟“二爷”听起来太过私密,显得有些江湖草莽,英雄气短。

  “嗯。”贺霖没抬头,甚至连手里的活儿都没停。

  林一水犹豫了半秒,有一说一,“您手指用的颜色有点儿太白了,不像本人,池少的肤色是瓷白不是惨淡。”

  贺霖被看穿了心事却丝毫不恼怒,只是淡淡地点头,“是吗?那我再调整一下。”

  “其实这样也很好看。”

  林一水走到贺霖的办公桌前去整理他刚刚批阅过的文件,揽成一沓,然后在桌面上上轻轻嗑了两下,“人无完人,泥娃娃也一样,想过多赚点钱想红都是人之常情,其实不算什么错……那个唐总的话您其实不必太在意。”

  贺霖缓缓抬眸,“外面这样的传言很多?”

  林一水支支吾吾,“池少现在算是带资金组,又是空降,有些难听的话传出来也是很正常,但清者自清。”

  贺霖放下泥巴,阖了阖眼。

  林一水立刻警觉,“您涅!”

  贺霖:“……”

  林一水果断掏出手机,找到保镖队长几分钟前刚刚传来的照片,包括但不限于肖旭帮池曳泡咖啡和共用一个杯子。

  他原本是不想拿个贺霖看的,但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诡异离奇,打火机和灭火器之间的功效转变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林一水摆事实讲道理,“池少在剧组过的不错,丝毫没有受到留言的干扰,跟同事关系也很和谐。”

  贺霖垂眸看了一会儿:“……唔。”

  然后在剧组的池曳就莫名其妙地接到了贺霖的电话。

  应谢导要求,池曳正顶着西北风只穿了件衬衫凹造型,这会儿说话有点儿打颤,“您不忙了吗?”

  贺霖听出来了,“冷吗?需要我派人给你送件外套?”

  池曳受宠若惊,“不用不用,一个镜头,马上就好。您给我的保姆车里很暖和。”

  贺霖点点头,虽然池曳看不见,“以后冷了热了都要告诉我。”

  池曳乖巧答应,“好的。”

  贺霖继续,“在剧组受委屈了要告诉我。”

  池曳痛痛快快地,“行。”

  贺霖又想了想,“想喝咖啡也要告诉我。”

  池曳,“?”

  贺霖举着手机红了耳垂,好在池曳依然看不见,“需要买个杯子的时候更要跟我说。”

  池曳,“……”

  好像有点儿懂了金主霸霸这个电话的中心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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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曳觉得自己确实有必要早点儿见到贺霖,奈何事与愿违,被谢导绊住了。

  谢导最近才刚刚学会像现实弯腰,行动力非常强,他已经可以预见池曳这个白月光每次出场必定是收视率窜升的标志,从前那些“不胡乱加戏”的迂腐原则分分钟被抛诸脑后。

  谢文礼趁人制片人打盹儿的时候单独把池曳叫到校门口的小树林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软磨硬泡让他务必以大局为重牺牲一点宝贵的睡眠时间,把剧本原本设定的财经杂志里的四张插页影照换成了三组动态镜头。

  池曳原本就觉得这每集好几十万的片酬拿着有有点儿烫手,好不容易有个补偿的机会,少睡几分钟又算的了什么,更何况才刚刚灌了一肚子咖啡,精神头不要太好。

  立刻爽快点头:“别说三组,三十组都能行”。

  两个人一拍即合,背着制片人和编剧开始偷偷摸摸开始加班加点。

  池曳的镜头感向来极好,谢导越看越顺眼,后来干脆推掉了其他演员的戏份,亲自指挥着七八架机器一起怼着池曳的脸拍起来没完没了。

  于是,收工的时候已经夜里十点多。

  跟着池曳的保镖和医生们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么晚了,小少爷居然还想着要回别墅,半个小时前就把司机打发去吃饭了,连保姆车也一块儿被开走了。

  池曳倒是表现的非常好说话,看见保镖那辆车停在路边,拉开驾驶的门就坐了进去,还顺手按下启动按钮,大大方方地说他借用这辆车也是一样的。

  被强行征用了座驾的保镖队长实在不敢硬拦着,只好任由池曳扬长而去,呆愣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叫个出租车跟上。

  回程一路还算顺利,没有堵车,不到两个小时就开上了盘山路,但快要到南湾墅门口的时候,池曳却莫名嗅到了空气中似乎有不同寻常的味道。

  今天天气不太好,傍晚的时候还起了薄雾,把本就暗淡的月光遮挡的几乎没有任何照明作用,只能靠雾气中昏黄的路灯,勉强能能过辨识出别墅庭院的雕花漆器大门外头停了似乎停了几辆不知名的豪车。

  池曳揉了一下眼睛,心底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