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月完全没发现唐墨脑子里想了点什么古怪东西, 自个儿在家将麦子筛出来,泡水里洗干净,然后平铺到两个搪瓷盆里用笼布盖上, 每天吃饭时洒点水。
吸饱了水分的麦子很快生出白色的根须,发芽后更是一天一个样,短短四五日便长到半扎长,两片细窄的叶子嫩绿可人。
姜冬月按着曾经的步骤,将麦苗捞出来洗净,剁碎后和蒸熟的大米混到一起搅拌。等米粒和麦苗碎不分彼此地融成一团糊糊,又重新盖上笼布, 放到阴凉处发酵。
但她实在记不清应该发酵多长时间了,干脆等到傍晚唐笑笑放学,就取了干净纱布将那团糊糊包起来, 用力挤出汁水。
“妈, 这是什么呀?”唐笑笑好奇地看着锅里略显浑浊的浅褐色, “是给姥姥熬的药吗?”
去年姥姥身体不舒服, 郑大夫开了非常难喝的中药,她偷偷尝过一口, 当场苦到怀疑人生, 从此见着相同颜色的吃食都要后退几步。
但今天这锅药好像不苦……唐笑笑皱起小鼻子吸来吸去,发现空气中非但没有那股难闻的味道, 隐约还有点甜。
姜冬月笑道:“妈在做麦芽糖呢,现在是生的,不能吃,待会儿煮熟了给你倒一碗。”
“好~”唐笑笑应了声, 放下书包去写作业,顺便守着熟睡的弟弟。
她弟弟长得很快, 已经能扶着吃饭的小桌子绕圈了,但如果把他抱到院子中间,什么也摸不着,他就会抿住嘴,伸开胳膊保持平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只飞不起来的小鸟,特别可爱。 爹说弟弟长大后会比她更高更大,唐笑笑完全不信,她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弟弟戳倒,嘿嘿。
临近期末考试,育红班老师也不可避免地多布置了些作业,唐笑笑认真写完,又将新学的生字默写两遍,发现已经过了四十分钟。
她戳了戳唐笑安胖嘟嘟的脸蛋,发现弟弟睡得像头小猪,一时半会儿不会醒,便收好作业本,跑到南棚子找妈妈。
姜冬月已经坐了锅,正在切豆角准备炒菜。煮好的麦芽糖倒满了两个大海碗和一个小瓷碗,虽然没有用糯米做的那么粘稠,但色泽均匀,散发着诱人的清甜。
“哇~”唐笑笑惊喜地睁大眼睛,“好像外面卖的糖稀呀,我妈真厉害!”
一次能做成,姜冬月也很开心,听见闺女的夸奖就更开心了。她摸摸小瓷碗,发现没那么烫了,就往里放个勺子递给唐笑笑,叮嘱道:“慢点吃,别把牙粘住了。”
“嗯!”唐笑笑应了声,接过碗美滋滋地吃起来。
吃着吃着,忽然听到咿咿呀呀的声音,扭头一看,果然是唐笑安。
小家伙还没有完全睡醒,两只大眼睛迷迷糊糊地眨巴,但口水已经流了下来,嘴巴也mia~mia~地动,仿佛在问为什么不给他吃。
唐笑笑大方地分出去半勺麦芽糖,学着姜冬月的样子做示范:“啊——”
唐笑安立马咬住勺子舔舐。他也爱吃甜的,但人小没经验,很快被麦芽糖粘了牙,嘴角也有点张不开。
饶是如此,仍顽强地伸着短胖胳膊要勺子,还试图去够唐笑笑的小瓷碗。
“……”
唐笑笑急忙呼叫亲妈,同时将碗挪远了点儿。
她弟弟太小了,不能吃那么多糖,会、会被老猫叼走的!
……
晚上九点多,姜冬月把俩孩子哄睡着,又坐在灯下缝了条裤子,唐墨才推着二八大杠回来。
他跟赵成功商量着换了新板厂,还在东牛庄,但和上家隔了两条街,砂一张板子涨九分,整体算下来相当不错。
就是太忙了,几乎没在九点之前回过家。
姜冬月心疼唐墨干活辛苦,不管他傍晚吃没吃饭,每天都做份夜宵,或是鸡蛋炒馒头,或是鸡蛋清汤面,变着法儿给他补点营养。
今天照例煮了细挂面,还有几张焦香的饼,搭配了半碗碎咸菜下饭。
“嘿,我一个人整仨碗,这待遇~”唐墨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最后剩半张饼的时候才发现这饼子和以往吃的都不同,竟是大米掺白面做的,咸香里透着点微微的甜。
“我把麦芽糖剩下的糊糊加白面用油煎了,没想到吃起来挺香。笑笑两块,笑安半块,都吃撑了。”姜冬月说着,端出半碗麦芽糖让唐墨蘸着吃,“你尝尝,原汤配原食。”
糊糊挤出汁水以后只剩半个足球大,直接吃味道非常奇怪且艰涩,根本咽不下去,姜冬月又舍不得扔,索性二次加工煎成饼,竟意外受欢迎。
我媳妇真会过日子……唐墨“嘿嘿”笑起来,蘸着麦芽糖大口大口将剩下的饼吃掉,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姜冬月去不去青银县,“我看布料好像不多了,到服装厂批发点儿新的?”
姜冬月:“过阵子再去吧。大热天做衣服的人少,还得去地里打药、间棒子苗,家里这点布够用了。”
“行,你啥时候想去了说一声,我找老板请个假。”唐墨三下五除二地洗涮干净锅碗又冲了脚,临到睡前才想起正事没说。“明儿下午东牛庄停电半天,好像要修什么高压线,你上街打听打听,看籴麦子的给啥价,后晌能粜就粜了。”
他家地少,房顶麦子摊得薄,晒得也快,抓一把捏起来咔啦咔啦的,又干又硬,再不粜容易缩秤。
姜冬月:“好,我先打问着,今年麦子有价,听说能上四毛五呢。”
……
翌日,唐墨早早地丁零当啷出了门,七点刚过,唐笑笑也背着书包去学校。
唐笑安有样学样,扶着桌子“呀呀”叫着要往门外走。姜冬月哄着他喂了会儿鸡,把脏尿布洗干净晾起来,看他实在想出门,便决定晚一点筛麦子磨面,先推儿子出门转转,顺便去平金河打苇叶。
明天就是端午节,虽然在乡下算不上什么重要节日,但大多数人都会包几个粽子应景,或在门口放一束艾草辟邪。
姜冬月推着唐笑安慢悠悠走到平津河边,很快找到了临水生长的一片茂盛芦苇,便拿剪刀挑着宽大些的叶子剪下来,每棵芦苇差不多能剪六、七片。
苇叶论宽度当然不能和粽子叶比,需要用水煮过,三片或四片并排在一起,才能凹成个漏斗形状包粽子。
但它省钱不用买,而且有种独特的草木清香,还能涮干净重复利用,几十年后仍然在石桥村经久不衰。
“好了,这些就够啦。”姜冬月把苇叶用棉绳捆得整整齐齐,在唐笑安眼前晃晃,“今年笑安帮忙打苇叶,端午节给你包两个大粽子吃,好不好?”
唐笑安并不知道什么是粽子,但他对“吃”字特别敏感,闻言立刻点头,兴奋地不停拍巴掌:“呀!”
姜冬月笑道:“妈明白了,明天我们在家——”
“救命啊!杀人啦!”凄厉的尖叫声骤然响起,夹杂着不容错认的婴儿啼哭声。
抬眼望去,竟是个披头散发的老太太,搂着个襁褓没命地往这边跑。她脸上血迹斑驳,身后追着三五个人,距离太远又有草木遮挡,看不清谁是谁。
姜冬月:“?!!”
NND!晴天白日,人拐子居然敢这么猖狂!
她心头一紧,扔掉剪刀和苇叶,抖着手将儿子从推车里抱出来,片刻不敢耽误地朝最近的巷子跑去。
人多力量大,她要喊乡亲们抄家伙堵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