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那种皮薄馅儿大、肉多菜少的,咬一口满嘴流油, 他一顿能吃三碗,连吃半年都不会腻。
但是姜冬月嫌麻烦,刚捏两天就罢工了:“吃饺子就是尝个新鲜,哪有人成天吃?也不怕乡亲看见了笑话你狂气。”
“这有啥,”唐墨叼住最后一枚白胖水饺,像只得意洋洋的看家鹅,边吃边说道, “笑笑考那么好的大学,他们羡慕还来不及呢。”
今年石桥村统共六个学生高考,唐笑笑分数最高, 通知书却来得最晚。唐墨等啊等, 等啊等, 嘴里安慰姜冬月好事多磨, 心里却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发慌——
别人的通知书都到了, 就剩笑笑的不到, 莫非他闺女的名额被人顶了?
倒不怪唐墨多疑,在他七八岁的时候, 石桥村老支书的侄子选拔当兵,军绿色的新衣裳新被子都领回家了,门口还绑朵大红花,特别威风。
可是过几天没动静了!多方打听才知道, 市里有个官儿把自家名额顶了。
老支书不甘心,聚集十几个青壮劳力去讨公道, 最后啥也没捞着,生生气病了一场。
这件事给唐墨留下了极大的阴影,相隔几十年回忆起来,仍觉得后背发毛。他越想越忐忑,奈何秃子拍脑壳没招儿,只能天天溜到现任村支书家问一趟,问得赵成功看见他就想跑。
幸亏邮政的工作人员没多久就来了,唐墨大松一口气,又是给姜秋红和郑卫国打电话,又是出门显摆,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
他闺女这样出息,连吃两天饺子算什么?应该熬大锅菜摆席!
“瞧你那得瑟劲儿,”姜冬月给唐墨盛碗热汤,没好气地道,“下次再捏饺子,你就端碗去井台那边吃,正好跟陈立贤爷爷对着吹。”
唐墨居然真地想了想:“还是算啦,他孙子不如我闺女,把老头儿气出好歹咋整,嘿嘿嘿~”
姜冬月:“……”
她懒得理会唐墨,自顾自去屋里拿了小本本,盘算俩孩子开学要带的东西。
唐笑安好说,衣裳被褥、暖壶脸盆之类的都准备齐了,万一有缺漏,打个电话也能从家里捎到三中。
唐笑笑就犯难了,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柿子沟的人说话口音和平村镇都不太一样,更别提千里之外的广州了。那可是正经南方地界,听说四季如春,一年能收好几茬粮食呢。
正左思右想地纠结,唐笑笑穿着一条赭红色长裙翩跹而来,兴奋道:“妈你快看,我做好裙子了,漂亮吧?”
虽然裁剪有人帮忙,但九成九步骤是她自己动手,最后的成品腰身流畅走线工整,没有任何拆叠痕迹,简直完美无缺!
闺女拎着裙摆仿佛一只骄傲的小孔雀,亮晶晶的眼眸写满“求夸奖”,姜冬月忍不住笑了:“特别漂亮,比商场卖的还好看。”
唐笑笑得意地弯起眉眼:“我觉得也是,嘿嘿~”
美滋滋地炫了一会儿,又申请买布料,“妈,我想再裁一条黄色的,裙摆打几个褶,到时候你帮我做个腰带行吗?广州温度高,潮湿多雨,穿裙子肯定比穿裤子舒服。”
姜冬月:“行,咱们多备几条,替换着穿。”
唉,十几岁的闺女都知道随机应变,她怎么能认老理儿呢?真是关心则乱了。
想通关节处,姜冬月果断放弃了带包裹的打算,转头到青银县挑了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虽说装东西少些,但是有拉杆和轮子,拎起来轻便。
等唐墨把板厂晒好的木方卖出去,全家人又集体出动,去洪金市的百货商场买手机。
这年月已经不流行BB机了,曾经彰显财力的笨重大哥大也早退出了市场,取而代之的是小巧玲珑的新款手机,能随意握在手中也不嫌累赘。
“来我们店就对了!市面上畅销的品牌机,诺基亚、摩托罗拉、三星,店里面都有新货,各种型号齐全。”
销售员热情地介绍了一通,还拿出样品展示,“你们听听这个彩铃,信号特别好,按键有音乐效果、灯光效果……”
唐墨和俩孩子没用过手机,猛一看感觉眼花缭乱,但姜冬月心里有底,仔细挑选后订了四台黑色诺基亚。
因为买得多,她硬生生把价钱从三百一砍到了二百九,饶了挂绳和万能充做添头,然后顶着销售员膜拜的目光,去旁边柜台买手机卡。
这时候办手机卡非常简单,不用身份证也不用填表照相,姜冬月很快挑了四个:“就它们吧?念起来顺口。”
唐笑安颇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妈,我不用办卡了,三中的宿舍有公用电话。”
“那个也得办卡,一分钟两毛钱,公交站那边的小卖部更贵,一分钟一块钱。”姜冬月说着,抬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以后你拿着手机,什么时候快下车了就打电话,我从家里出发接你,多方便啊。”
知子莫若母,甭管住宿的学生用不用手机,今天全家四口单独撇下唐笑安,他绝对能把嘴撅得挂油壶。
果然,唐笑安“嗯”了一声没怎么说话,但神色明显更高兴了点,后晌回到家,又是往手机里存号码又是拿笔记本抄,还捣鼓出来一个俄罗斯方块小游戏,咔咔咔按得起劲儿。
“这臭小子,真随你年轻那会儿了,”唐墨偷偷笑话儿子,“想要啥也不说,脸皮忒薄,跟姑娘家似的。”
姜冬月:“随我多好呀,男生女相长得俊,长大不愁娶媳妇。”
唐墨扮个鬼脸:“那不成小白脸儿吃软饭了,嘁~”
姜冬月正在往瓶子里装姜糖片,听见这话夹出来一片往唐墨嘴边送:“脸不白的也能吃,来,尝尝辣不辣,啊——”
这是她跟在姥爷身边学会的,用小火炒老冰糖和嫩姜片,熟透后干硬反沙,能保存很久,吃了可以祛风散寒。
“……”
唐墨囫囵个儿嚼了嚼,“嗯,还行吧,挺甜的。”
夫妻俩腻歪了一会儿,各自打水洗脚,姜冬月把小本本翻出来,划掉手机一项,又添了藿香正气水和氟哌酸。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多带些常用药,省得半路水土不服。
…… 姜冬月蚂蚁搬家似的今天添一点儿,明天添一点儿,很快装满了两个行李箱。
由于两个孩子都是九月一号开学,所以全家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提前送唐笑笑去广州,八月二十七早上就出发。
临走前,姜冬月反复叮嘱唐笑安,“在家好好待着啊,我跟你大姨说好了,这几天她来咱家和你作伴儿。今天高家屯浇地呢,你大姨估计十点多才能来。东屋大抽屉里面有钱,你想买啥了就去拿。”
唐笑安:“放心吧妈,我就在家里看书,哪儿也不去。”
“行,那我和你妈走了,”唐墨拍拍儿子的肩膀,“大小伙子了,好好看家吧,别把鹦鹉饿死就行。”
唐笑笑比个手势:“记得给我打电话!”
唐笑安:“嗯!”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和家人分开,说不难受是假的,只好绷着脸作大人状,站在街口挥手告别,然后蹬蹬蹬地回家关门。
唉,他也好想上大学。
QAQ
唐笑安独自在家郁闷的时候,其他三人已经到达候车室,没多久便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头次出远门,加上开学季人多,唐墨格外警惕,一直不敢睡踏实,每次到站停靠都坐起来,一只眼睛盯着媳妇闺女,一只眼睛盯着行李,生怕出差错。
姜冬月看不过眼,奈何劝不动,只好拿了杯子给唐墨多打热水,让他别熬上火了。
就这样咣当咣当地不知走了多久,悦耳的广播声终于响起,“旅客朋友们请注意,前方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广州站,请所有旅客做好准备……”
广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