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 我在他心里，这么重要啊。”林莘陆唇角笑意明显些许，“这就是你当初救我的原因吗？”
“不是你我也会救的。”对面的白发军官表情隐在阴影中，“但是……”
他抬起头, 眼睛在街灯下显得很亮：
“我在隐秘处的事, 我只会告诉你。”
“那真是我的荣幸了。”林莘陆说, “既然如此，江河先生以后可以多来找我帮忙, 毕竟，我算是为数不多知道你身份的人了, 对吗？”
江星鸿点点头：
“好。接下来, 联盟大概平静不了多久了。”
“是的。战争可能离我们，只是一天或是一周的区别。”林莘陆微微侧脸, 叹了口气，“下次见面, 或许已经在战场。”
他面上流露出惜别之意，却在心里说：
对于“江河”来说，下次见面不知何时。
但是对于某只小狗来说，回家后就能再见到了。
江星鸿也轻轻点头：
“林上将也保重。如今的联盟, 很需要你这样的人。”
林莘陆听到这话, 心中一哂，就要开口, 腕上智脑却忽然响起。
他抬手，接通，沉默了几秒, 才说：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结束通讯, 林莘陆刚刚眸底的那点揶揄彻底消失, 他对面前的白发军官说：
“看来，我不幸一语成谶了。”
他拂过手腕，一幅投影便立刻出现在空中：
那是一片黑寂的宇宙。
只是此时，它不再是纯然的暗色，在画面最中间，一条狭长而狰狞的裂痕赫然出现。
“新的稳定链接口……出现了。”林莘陆说，“刚刚是理事会的集合通讯。”
“这些，你其实不用和我说的。”江星鸿迟疑地说，“这算是重要军情。”
“你既然是江星鸿信任的人，那这些，你可以代替他知情。”林莘陆淡然说道，“这个消息的出现，也说明……”
“战争，就在这一刻，再次开始了。”
林莘陆离开之前，江星鸿破天荒地叫住了对方：
“等等，林上将。”
他在开口的那一瞬间就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冲动。
“嗯？怎么了？”林莘陆停下脚步。
江星鸿破罐子破摔：
“我想着，既然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战友，这一去，又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
他看进身前人夜色下深蓝眼眸：
“不如，来个临别拥抱吧。”
江星鸿正有些担心这个要求会不会太过突兀，却见林莘陆大步走过来，仿佛抢时间一样，紧紧抱住了他！
抱过来时，林莘陆的嘴唇似是无意地擦过江星鸿的耳畔，那点温热触感在初春泛着凉意的夜晚如此鲜明，让江星鸿感觉到一阵燥意从那里蔓延开来。
江星鸿脑海中立刻再次蹦出不久前，林莘陆的声音：
“我早就喜欢上江星鸿了。”
明明是他提出的拥抱，但此时江星鸿却四肢僵硬，与林莘陆肢体接触的地方仿佛火焰缭绕，只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闷闷地从胸腔传递过来：
“能被江少校这样记挂，我很高兴。”
“希望战事尽早结束，江少校后面也一切顺利吧。”
江星鸿缓缓深呼吸了一下，克制地说：
“你也是。”
“祝你星海顺遂，平安归来。”
在江星鸿看不到的视觉死角，林莘陆唇角泛起笑意，眸光深沉——
其中有无尽占有欲，流淌而出。
哥哥。
不管你在这场战争中如何重要，不管你又需要付出什么才能换取再次的和平。
这次，我找到你，抓住你了。
就不会再放开。
.
江星鸿乘坐悬浮车回到了林莘陆的住处。
他在门外静静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
他这一晚上知道了太多，也太复杂的事情。
比他猜测还要更难以衡量的事实，让他始料未及的情感，以及……
战争。
就像是悬浮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它终于落下，而江星鸿并不感到意外。
他竟然觉得，忽然松了口气。
就像是一种悬浮于幕后的某种阴影终于落下，一场戏剧终于来到它的高潮——
而他，也该重新踏上新的道路。
江星鸿走上台阶，房门感应到他，自动开启。
他哑然一笑：
小鹿家的精神力验证，竟然还存着他的备份。
他直接来到二楼的书房，打开书柜的第三格，从中找到了一叠纸。
这叠纸已经有些泛黄，甚至在江星鸿拿起时发出些不妙的咔吧声，显然已经因岁月而变得脆弱。
看到它，江星鸿的眸中闪过怀念。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小鹿竟然还保存着它。
他心绪一转，随即想到自己地下室的那颗小行星摆件。
原来，他们竟然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江星鸿就不由自主地再次想起，林莘陆的那两句话：
“我早就喜欢上江星鸿了。”
“或许，比你更早。”
江星鸿觉得自己的脑子和心，此时此刻都乱得如同麻絮。
那两句话，如此简单，可是他这么了解小鹿，轻易便能听出对方话语中的炙热情绪与真挚口吻。
他说的是真的。
……他竟然说的是真的！
江星鸿伸出左手，按上额头：
他看着长大的弟弟，怎么会喜欢上他？！
他脑海中迅速掠过此前二十多年的相伴种种，更浮现他重生为小狗后的点点滴滴。
如果说之前，他还能借着兄弟情谊，理所应当地扔掉面子，那现在——
不不不。
他简直不能想了！
江星鸿只觉得自己脸颊烫的惊人，连呼吸都带着热意。
他没办法再继续停留在林莘陆这里了。
他得离开，去想清楚，在这里他的大脑乱的像一团浆糊。
更别说，偏偏在这时得知了战争再起的消息。
江星鸿轻轻叹息了一声。
还有另一件事。
就在林莘陆收到理事会紧急召唤，向他告别离开时；
江星鸿忽然听到，一道声音在耳畔说：
“再见。”
“我等你真正地回来，哥哥。”
那是小鹿的声音。
可是，他分明看到，林莘陆并没有张嘴，更没有说话。
难道，是他因为太过震惊，才幻听了吗？
江星鸿晃晃脑袋，将这些纷杂思绪挥散。
他抽出一张纸，从柜子中拿出一支笔，来到桌前，匆匆写下一些字句。
他刚才索取那个拥抱，是有原因的。
那是一个告别。
因为就在得知军部隐秘之后，江星鸿便决定离开了。
更别说，他现在知道了小鹿对他的情感……
写完信后，江星鸿环顾四周，看到书桌上放着一块古铜色的半球形摆件。
他拿起摆件，又拿起那张纸，下楼来到客厅。
江星鸿将纸放在客厅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又用那个摆件压住。
他刚把摆件放下，却不知道是触发了什么地方，忽然摆件内部发出“咔吧”一声，一道声音随即传出：
“口述日志01。”
那正是林莘陆的声音。
江星鸿正打算走的脚步被这声音硬生生拽了回来：
什么日志？
他站在桌旁，听到林莘陆的声音平静地说了下去：
“记录日志的目的是，为了防止离开不稳定空间时，产生失忆等副作用，能够将信息带回。”
“现在，我的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红褐色荒原，这可能就是江星鸿曾提到过的‘中间地’。”
他顿了顿，随即说：
“但是这里与江星鸿曾说过的场景并不完全一致。在这里走了几天，我意识到这个地方的时空似乎是错乱的。”
“地面上有很多大型的圆形空洞，空洞中存在着某种不明黑色液体，初步怀疑为‘暗液’的原型。”
听到这里，江星鸿心神剧震：
这是小鹿在中间地时的探索日志？！
他是什么时候去的！
江星鸿伸手拿起摆件，仔细端详，终于发现，摆件似乎可以打开。
他将摆件上半部分拿下，发现里面是一个小型记录器。
江星鸿抬手，按上项圈：
“拷贝这个记录器中的日志。”
他没有时间留下来听完，但是可以带走一份。
听到程序完成的提示音，江星鸿将摆件复原，放在那张纸上。
他最后心情复杂地看了这里一眼，走出了房门。
.
天光透过窗帘，微微照亮房间。
付佐甄手搭在床沿，呼吸平稳，显然正在香甜的睡眠中。
但是一道声音却骤然打破了他悠然的睡梦。
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出有规律的“笃笃”声，听起来……
像在敲他的床头木板？
付佐甄带着起床气，恼火地张开眼：
“谁啊，大早上的……”
他话刚出口，就意识到一个令人惊恐的事实：
等等，这人怎么进他家的？！
他立刻一个激灵，之前残留的睡意瞬间褪去，坐起身来。
听到他起床的动静，一道身影低下头，看了过来。
那是个披着深蓝军装外套，有着一头细软白发的年轻人，他金色的眼眸璀璨如朝阳，此时嘴角噙着抹悠闲的笑容。
见他醒了，年轻人笑着开口：
“付医生，你醒了。抱歉啊，打扰了你的睡眠，可是我确实有急事。”
“你好，付医生，我是江星鸿。”
死而复生的上将微微倾身，衣领上徽章星芒一闪即逝：
“其实我们之前见过面，不过不是用现在这副样子。”
“江星鸿上将！”
付佐甄终于不结巴了，他带着点匪夷所思上下打量眼前的人：
“我是不是穿越了？现在是几几年？”
江星鸿笑出了声：
“当然是联盟历2838年。至于我回来这件事……”
他眸光锐利些许：
“我不希望有别人知道，所以希望付医生保密。”
得知眼前这个大活人居然真的是江星鸿，付佐甄顿时一点儿都不瞌睡了，从床上蹦下来，光着脚跑到对方面前，仔细端详：
“我去，是活的！”
这时，他终于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问道：
“我不会说出去的。但是，江上将，您为什么要来找我？”
付佐甄脑海中闪过星域网中有关江星鸿的各种复杂人际关系与数对恩怨情仇，从他的师弟、研发部教授到副官和共事将领，顿时用一种更为火热的目光看向眼前的人。
江星鸿经历了昨晚的事，最近对同性有点过敏，看到付佐甄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是这样的，我的身体有些小问题，而你在这方面比较权威。”
“我？”付佐甄抬手指了指自己，诧异道，“我就是个兽医啊。”
江星鸿清了清嗓子：
“是这样的，付医生。我重生这件事，情况非常复杂。就在一周前，我们还见过面。”
付佐甄脱口而出：
“啊？您是不是搞错了？我不记得一周前见过您……”
他忽然停住话头。
付佐甄想起，刚刚江星鸿说，“曾在他这里就诊。”
对方曾经的黑发变成了一头醒目的白毛。
只有他能解决的身体问题。
一周前。
付佐甄的脑海中，不由得蹦出了某个印象深刻的身影。
他瞳孔地震，失声喊道：
“小白？！”
江星鸿：“额，那个是林莘陆起的名字，还是别这么叫了。”
他眼角抽了抽，尽量和颜悦色地拉回话题：
“总之，付医生你能看出来，我再次化形了。我来就是想知道，这次化形是否是永久的？”
付佐甄没有说话。
他感觉自己被灌输了太大的信息量，此时脑子还没有转过来。
小白。林莘陆。
怪不得！！
付佐甄用一种“磕到了”的表情和蔼地看向江星鸿：
“当然，当然，您找我是对的。来江上将，我替您做个检查，就能知道了。”
江星鸿看到对方那奇怪的表情，不由得再次后退了一步。
是他昨晚受到了惊吓，才觉得今天遇到的人态度都很诡异吗？！
怎么连付佐甄看起来也不是很正常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