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长安女讼师(穿书)>第51章 云泥 七   殷尚学一惊,不知道为何……

  殷尚学一惊, 不知道为何自己刚从京兆府走出来,那京兆府的人又来捉拿自己了。

  而且还有大理寺的人……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的罪行暴露了?

  殷尚学下意识就想将自己的刀取出来跟他们拼了, 可是突然想到他如今是带病之人,怎么能拿起刀剑跟人拼杀呢?

  而且……大理寺真的行动了, 是不是意味着, 圣人知晓了?

  那他可真是躲无可躲了……

  殷尚学脑中一团乱, 根本不知如何是好,盛叔急道:“世子,他们已经往您院子里去了, 罗讼师正在拖住他们,您还是回夫人院子里躲躲吧……”

  殷尚学这才如梦方醒,急忙转身往回走,却突然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大理寺官兵看到了他的身影,正快步向他这里走来。

  他好像是逃不掉了……

  为首的男子身材高挑又纤瘦,看起来年纪颇大了,但是双目仍然有神,身穿一身绛紫官袍, 颇有威严地唤了一声:“来人,将殷世子拿下!”

  大理寺众人听令应是, 上前将殷尚学拿住,殷尚学望着眼前的这位大理寺卿, 目光移向他腰间的金鱼袋, 迟疑了片刻,还是不太敢反抗,便没有出手, 只在被制服之后,喊道:“白正卿这是何意?”

  白汝文并没有出声,反而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静待了片刻,便见顾沉渊从前院赶来,身后还跟着神色焦急的罗岱英。

  “既如此,本官便在此解释一番。”顾沉渊上前向白汝文颔首后,高声道,“本官查探到新线索,可证明殷世子极有可能是本案凶手,为公正起见,本官便请来大理寺卿与本官共同审理此案,这样总不至于违背律法,也不会对殷世子的名声产生不好之影响。”

  顾沉渊看向殷尚学的神情冷漠,转头又望了罗岱英一眼,冷笑了一声,道:“本官这次带了郎中一同前来,准备贴身照料殷世子,若是身子还有不适,便请郎中直接在京兆府中诊治,不必回府再徒增麻烦了。”

  顾沉渊的声音冰冷又不带一丝情感,身后跟着的郎中微微弯腰立在那处,十分恭敬,罗岱英见状双拳用力在身侧握紧,道:“襄郡王,罗某看此事还是等国公爷……”

  顾沉渊紧蹙着双眉,直接扭头看向他,打断道:“国公爷与本官相比,谁的品级高些?”

  罗岱英有些尴尬,拱手行礼道:“应当是差不太多的……”

  “那国公爷与本官相比,谁是执掌长安罪案的刑狱官?”

  罗岱英抿了抿唇,目光中颇有些不甘,道:“自然是王爷,可是……”

  “那本官便不必听勇国公发号施令!”顾沉渊一挥衣袖,看向白汝文,微微颔首道:“既如此,白正卿,不如我们便移步京兆府开堂?”

  白汝文恭恭敬敬地笑着,道:“全凭王爷安排……”

  顾沉渊对白汝文还是十分客气礼貌的,伸臂请他先行,二人相让了一会,走出了勇国公府的大门,罗岱英愤恨地跺了跺脚,向殷尚学使了个眼色,让他规矩着些,接着便咬着牙吩咐道:“快些去催催国公爷,请他直接移步京兆府!”

  盛叔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急忙挑了几个机灵的家仆出府,而罗岱英则上了马车,跟随着大理寺与京兆府的人,往京兆府中行进。

  ……

  京兆府门外已经聚集了好些人,都在等着今日临时公告的平康坊杀人案开堂,公堂之中有个身穿胡服的女子立在那里,微微有些发愣,但是双目却炯炯有神的。

  正是曲昭雪。

  今日她想明白此案突破口之后,便前来京兆府寻顾沉渊,确定此案确系殷尚学所为后,便由顾沉渊前去大理寺劝说白汝文与他一并前去勇国公府拿人,之后再一并审案。

  所幸顾沉渊没费多少力气便说服了白汝文,这让曲昭雪很是欣慰。

  从圣人将之前的舞弊案与杀人案交由白汝文处理,白汝文也交出了一个令圣人满意的答复,便能看得出来,白汝文比顾沉渊通些人情,更能通晓圣意。

  不过这次没有圣人的干预,由顾沉渊主审,想必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曲昭雪正想着,便听见大门外一阵响动。

  他们来了。

  曲昭雪闪身避开,垂着头立在那里,便见顾沉渊、白汝文依次进入公堂,护卫押着殷尚学紧随其后,最后进来的是罗岱英。

  曲昭雪见到罗岱英,微微蹙了蹙眉。

  她倒是从没想过会在这里与他再次相见,不过罗岱英这种专为长安城中勋贵处理官司的讼师,在这里相遇,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罗岱英显然也注意到了曲昭雪,看向她的神情颇为玩味,虽然看起来客气疏离,但是却隐含着一股浓浓的嘲讽与鄙夷。

  曲昭雪能感觉到他对自己释放出的并不是善意,但也不在乎。

  自古以来同行是冤家,更何况是这个年代,这样的男子对女性同行有些偏见,也见怪不怪了。

  在现代都有,更何况是古代……

  顾沉渊与白汝文一同坐在堂上,相互谦让了一会,才最终决定由顾沉渊主审,只见顾沉渊一拍惊堂木,大喊了一声肃静,外面熙攘的人群便即刻静了下来,顾沉渊顿了顿,便道:“带嫌犯马三上堂!”

  此时马三被带上了公堂,跪在了殷尚学前面,而殷尚学仍然是立着,站在罗岱英的旁边,虽然看起来神色如常,甚至还颇有些傲气在身,但是双手手指绞在一起,并没有给马三一个眼神,马三也跪在那里一脸心如死灰的模样。

  顾沉渊见状清了清嗓子,道:“鉴于本案情况特殊,便不必再报上姓名了,由书吏将每个人身份记录在册,便直接开堂。”话毕,便又拍惊堂木,道,“嫌犯马三,你……”

  “请王爷稍候片刻……”

  顾沉渊话没说完,便被罗岱英打断了,只见罗岱英面上仍然维持着那副笑容,道:“王爷,罗某有一事不明。”

  顾沉渊眉头蹙得更紧,只道了一个字“讲”,罗岱英便微微颔首,伸手指向曲昭雪,道:“王爷,敢问这位娘子是何身份,又为何在此?”

  曲昭雪抬眸看向罗岱英,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经用眼神交锋过一次了,曲昭雪倒是不急不恼,道:“罗讼师似是忘了,本案尚有另一名苦主,便是在现场失了性命的那个娘子,我曲昭雪便是代表她的家人而来,与罗讼师一样,也是一名讼师。”

  罗岱英闻言,低低地笑了,对曲昭雪挑了挑眉,道;“原来是为个妓子做讼师的啊,这么看来,罗某与曲娘子可是大不一样……”

  曲昭雪听得出他言语当中的挑衅,勾了勾唇,道:“确实不太一样,俗话说的是狗眼看人低,我向来是怀有一颗一视同仁之心,从不轻视任何人,就是不知道罗讼师看人用的是什么眼睛了……”

  罗岱英眯起了双目,双拳在身侧攥紧,看向曲昭雪的眼神十分阴冷,曲昭雪则是对他扬了扬下巴,便转头看向顾沉渊。

  白汝文此时轻轻咳了咳,道:“公堂之上,应当肃静,不得恶语相向!”

  白汝文声音颇为严厉,曲昭雪与罗岱英皆颔首应是,但均对对方一脸不服气的模样,白汝文则是一直不经意地瞥向曲昭雪,像是被她这张脸吸引住了似的,总忍不住暗戳戳地看过去,看起来心思并不在案子上面。

  而顾沉渊深深地沉下一口气,一拍惊堂木,道:“嫌犯马三,你在牢中供认,说你随同主子勇国公世子殷尚学前去平康坊落梅娘子家,守在房间外面,却见泰兴侯府江郎君冲进了房中,要对殷尚学挥拳相向,你护主心切便上前殴打江郎君,却因出手太重,将人打成重伤。”

  “如今你对自己的供词,可还有更改?”

  马三机械地摇摇头,眼神十分涣散,轻声道:“事实便是如此,我没有更改。”

  顾沉渊手指轻轻点着桌面,道:“那你便将护卫当做江郎君,当堂演示一下,是如何殴打江郎君的?”

  马三迟疑了片刻,缓缓抬眸,见一个京兆府护卫正立在他眼前,便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起身,用左手揪住护卫的脖领子,右手挥拳两下又握住了护卫的右手一提起,接着伸出右膝一顶,便道:“就是如此……”

  顾沉渊轻轻点头,又道:“那你可会写字?”

  马三不知他为何这般问,颇为疑惑,但还是点点头,道:“会的。”

  “那便直接画押……”顾沉渊一边说着,一边让书吏给他递过笔,马三下意识地望了殷尚学与罗岱英,见他二人没有明确的反对之意,才缓缓用右手接过笔,提笔写了几个字。

  罗岱英感觉自己的耐心有些消耗殆尽了,道:“王爷,既然马三的供词已经十分清晰了,此案确与世子无关,那么世子还有什么留在此处的必要呢?”

  顾沉渊不理睬他,只看着殷尚学道:“殷世子,你的供词也是这般吗?”

  殷尚学有些迟疑,扭头看了看罗岱英,见罗岱英对他点了点头,才道:“正是,分毫不差。”

  “那你在案发当夜可曾与当时在现场之中死亡的女子青荷有过鱼水之欢?”

  殷尚学又望了一眼罗岱英,才毫不避讳地应下了。

  顾沉渊面色阴沉了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出来的话就像是从牙缝中溢出似的,道:“死者青荷是自愿的,还是被你胁迫的?”

  殷尚学闻言扯了扯唇角,漫不经心道:“一个妓子,哪里还能被恩客胁迫,肯定是自愿的,不然出来做什么生意……”

  此时堂下发出了几声并不友好的窸窣笑声,曲昭雪实在是看不惯这些男子这副模样,可为了大局,她只能拼命忍着,才没发作出来。

  顾沉渊的眉头压得更低,看起来也像是在拼命忍受着,道;“那为何在死者脖颈上发现了被掐的痕迹?”

  殷尚学被问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看起来有些遮遮掩掩的,罗岱英见状便轻轻地笑了笑,道:“王爷这般洁身自好,可能是不太了解,既然是妓子,房中之事,自然是会玩点特殊的花样,才能勾得住客人……”

  罗岱英一边说着,还一边扭头挑衅般地望了一眼曲昭雪,曲昭雪感觉浑身一阵恶寒,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

  这种颠倒是非黑白,还侮辱女子的恶臭男,竟然也能做讼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曲昭雪冷着脸转过头,只见顾沉渊神色更加冰冷,只问殷尚学,道:“是这样吗?”

  殷尚学尴尬地笑笑,才点了点头应是,顾沉渊也懒得废话,直接吩咐书吏让殷尚学签字画押,殷尚学用左手接过了书吏递过来的笔,在上面写了几笔。

  曲昭雪神色微动,微微勾了勾唇,道:“殷世子是左撇子吗?”

  从曲昭雪那日夜里在蕊黄自尽的邸舍外见到殷尚学的那刻起,她便注意到了他那握着刀柄的左手。

  当得知江问菩的伤痕都在身子的右侧,她立刻便想到了这点,便立刻前去京兆府核实马三是否是左撇子。

  顾沉渊告诉她,应当不是,曲昭雪心里这才有了数……

  此时殷尚学扭头看向她,紧蹙着双眉,颇为不耐道:“是又如何?”

  曲昭雪脸上笑意渐深,向公堂之上的两位刑狱官行礼,道:“王爷,白正卿,敢问验状之上,可曾写过江郎君脸上与手腕上的伤痕,是在哪一侧?”

  白汝文见曲昭雪看向自己,急忙收回目光,装出一副神色自然的模样,伸手去取身旁的案卷,翻了几下,道:“脸上的伤是在右侧颧骨与额角处,右手手腕折断,还有……”

  白汝文迟疑了半晌,才缓缓道:“没有了,都是在右侧……”

  曲昭雪缓缓走向马三身边,目光看向马三的右臂,道:“方才马三演示的,是用自己的右手,袭击护卫的左脸和左手,如此说来,江郎君受伤的应该是左侧,为何验状之上写的是右侧呢?”

  罗岱英登时明白了曲昭雪的意思,双目一眯,用一种十分危险的眼神看向曲昭雪,曲昭雪冷笑了一声,道:“因为殴伤江郎君的就是左撇子的殷世子,右撇子的马三是为殷世子顶了罪啊……”

  此言一出,公堂之外的人一片哗然,殷尚学整个人愣在那里,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罗岱英,罗岱英神色阴鸷,冷着脸望着曲昭雪。

  没想到他竟一步一步走入了陷阱之中。

  白汝文手指紧紧捏着桌角,望着那案卷上的每一个字,确实正如曲昭雪说的那样,依马三演示的那般,是不可能让伤者右侧受伤的,唯一的可能便是,真凶是左撇子的殷尚学。

  这就有些麻烦了……

  待顾沉渊又一拍惊堂木,堂下又安静了下来,顾沉渊扭头望向白汝文,道:“白正卿看看,案卷在此,由马三和殷世子当庭画押的口供也在此,此案是否确实应当移交大理寺了?”

  白汝文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微微颔首道:“确实如此,那不如此刻便将嫌犯移交至大理寺狱?”

  顾沉渊抿唇笑笑,道:“殷世子自是应当入大理寺狱关押,只是马三是奴籍,按律应当由京兆府关押才是。”接着又看向堂下的殷尚学,用颇为玩味的语气道,“还得时刻备好贴身郎中,以防殷世子病发……”

  白汝文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渍,应了一声,便缓缓起身,便吩咐大理寺护卫将人带走。

  殷尚学愣在那处,看着上前想要捉拿他的大理寺护卫,愤怒地咬着牙看向曲昭雪,摆出了一副要拘捕的架势,险些就要冲上去扼住曲昭雪的喉咙,却被几个护卫七手八脚地控制住了。

  殷尚学如猛兽一般想要冲向曲昭雪,嘴里还辱骂着她,曲昭雪只冷冷地望着他,就像看什么脏东西一般,罗岱英见状握住了殷尚学的胳膊,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才让殷尚学冷静下来。

  殷尚学嘴唇有些发抖,看着罗岱英,眼神之中满是愤恨不平,咬着牙道:“罗讼师,想法子救我,告诉父亲……”

  罗岱英紧蹙着双眉,望了一眼在堂上与顾沉渊交接案卷的白汝文,拍了拍殷尚学的肩膀,沉默地点了点头。

  ……

  曲昭雪是最后一个离开京兆府的人,落英正在大门口等着她,见她出来了,急忙向她招手。

  曲昭雪顿时感觉一阵轻松,快步走上前去,准备跟她说今夜自己的安排,谁知一个人影却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此人正是罗岱英……

  罗岱英面上挂着笑容,这假笑扭曲的很,让曲昭雪感觉十分恶心,落英见状上前挡在了曲昭雪的身前,对着他怒目而视。

  罗岱英往后退了一步,但目光仍然死死地盯着曲昭雪,忽而笑出了声。

  曲昭雪拧眉看着他,拉着落英也往后退了退,生怕被他染脏了似的,而罗岱英则冷嗤一声,道:“你以为你赢了吗?”

  曲昭雪感觉心里一阵烦躁,刚想开口,却听他继续道:“长安城中,没有讼师能赢得了罗某,十几年以来,罗某就是唯一的讼师,未来的十几年,罗某也一定会是唯一的讼师,曲娘子可明白?”

  曲昭雪勾了勾唇,轻笑了一声,道,“未来的十几年,就算长安城中只有唯一的讼师,那个人也一定不会是你……”

  罗岱英闻言哈哈大笑,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边笑边道:“那罗某可就拭目以待了,看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娘子怎么成为长安城唯一的讼师?”

  曲昭雪冷着脸望着他,只见罗岱英突然止住了笑声,扯了扯唇角,目光渐渐变得阴鸷,厉声道:“罗某等着,看你能不能活到那一日……”

  罗岱英撂下这句话,便离去了,曲昭雪却并没有觉得害怕或生气,反而十分好笑。

  这人实在是幼稚得很,在公堂之上受挫之后,还非要在堂下放狠话找回场子。

  确实有种无能狂怒的感觉,实在是不足以让她为虑……

  曲昭雪根本没当回事,摇了摇头便带着落英离开了,而罗岱英一路向东,直到出了坊门,拐进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中,便见两辆马车停放在巷子中。

  罗岱英理了理衣衫,将方才扭曲的表情收了起来,换上了那副客气疏离的微笑,缓缓上前去,马车边上的小厮见状,便给他撩开了马车帘。

  只见马车里正坐着白汝文,正手持茶杯望着他。

  罗岱英笑意渐深,缓缓行了一揖,道:“白正卿,聊聊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