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诸青钰明白隐君陌话里的意思, 却又害怕隐君陌说的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祭坛的事情，我也骗了你。”隐君陌深感抱歉，越抱越紧, “不是一次只能上去一人，而是生下白白之后，你就上不去了。我能抱着白白上祭坛，但你非我诸家的后代, 你无法再上祭坛。只要再去一次祭坛, 就能证实我的话。”
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诸青钰还真想起隐君陌口中这件事。
当时小胖金龙还没出现，他想上祭坛证明白白是龙天乾, 有资格成为储君, 但隐君陌却说祭坛不能同时上两个人，如果要证明白白是诸家血脉，就得等白白能自己走上去以后。
当时他还真信了隐君陌的鬼话, 没想到看着最老实的人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万一你和那条巨龙骗我呢？”诸青钰完全是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草绳。
那条金龙就圈着石柱，还是隐君陌的精神外化, 怎么想怎么能帮隐君陌作弊。到时候还不是隐君陌说什么是什么。
“不会。祭坛除了是金龙沟通天地的地方, 还能防诸家血脉被人蒙混。”隐君陌补充, “包括家人之间的猜疑。”
诸青钰思考隐君陌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隐君陌见诸青钰仍旧不信, 道：“史书有记载，每一代都有, 提醒诸家子孙小心提防。你可以让史官翻找一下。”
都出史官了，这次应该假不了。诸青钰在心中想。
史官言官这些都是非常正直的官职，哪怕付出性命也要把史实记下来。
“诸家子嗣稀薄, 不管何种原因出现的子嗣，诸家都会待若珍宝。”隐君陌说得含蓄，诸青钰却明白诸家一定有过很多个仗着不知哪来的肚子就想当贵妃的男男女女。
若金龙能作弊，只要家里出了一个受人蒙骗或对父母有恨的天乾，那一代就能绝了诸家的血脉。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最初弄出祭坛屏障的人一定会剥夺金龙的权限。
金龙血脉霸道，只要其中一方拥有金龙血脉，生下的孩子就是龙血脉的拥有者。另外，有金龙血脉的人，身体条件各方面都远比旁人要好，甚至抗毒性都优于一般人，保证了金龙的生存率。
诸青钰觉得这大概是事情的真相，隐君陌这次没有骗他。
可一个问题的解决必然伴随着另一个问题的产生，诸青钰问：“你为何要骗我？”
隐君陌低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时候了，你还想隐瞒吗？”诸青钰难以置信。他只是想要一个真相而已，难道就这么难吗？
隐君陌道：“我给你看点东西。”
隐君陌虽然松开了拥抱，却拉着诸青钰的手，生怕诸青钰生气离开。
诸青钰没有甩开隐君陌，他刚才就发现隐君陌带了一个箱子过来，或许秘密就在箱子里面。
箱子由黑木打造，箱身带着浅浅的光泽，能看出造价不低。纹理雕刻的是平安结。从这个箱子便能看出母亲对孩子的祝福和期盼——健康平安。
打开箱子，里面装着许多物件，有信件，有资料，还有一些七零八落的小盒子。放得有些凌乱，不知是隐君陌翻动后没来得及收拾，还是王后娘娘不停地往里面放东西，最初就没有规划的缘故。
诸青钰得到允许后随手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婴儿的长命锁，很精致的一个小锁，雕的是小金龙戏珠图，小金龙活泼俏皮，用尾巴拨弄那颗球，从雕工就能看出长命锁造价不菲。诸青钰又开了几个小盒子，分别开出了平安手串，平安符，观音吊坠。
看到这些，诸青钰忍不住眼眶发热。
只有当了父母的人才明白骨肉分离的苦痛。
知晓自己无法陪伴孩子长大，每当担忧的时候就往孩子身边放一些保平安的物件，祈求孩子能身体健康，平安长大。虽知道这做法作用不大，可那颗心不做点什么就是平静不下来。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诸青钰问。
他在梦里见过面具小男孩，也就是小时候的隐君陌。那时候的隐君陌显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就算再怎么想要亲近王后娘娘，年幼的隐君陌都会带着几分克制，告诉自己不可逾越无理。
“十五岁。我成为零的时候。”隐君陌摩挲着黑色箱子，语气里带着许多无奈，“母亲在信中说，只有我成为零，才有资格知道自己的身份。”
然而小时候的他太讨厌诸青钰，知道若他成为零就要贴身保护诸青钰，因此隐君陌迟迟不肯晋升，贪图多潇洒一段时间。
哪想因为自己的喜恶，导致自己迟了这么多年才知道真相。隐君陌很是后悔。
“这也太胡来了。”诸青钰忍不住替隐君陌说话，“就算你是龙天乾，谁能保证你一定能赢到最后？”
诸青钰记得，保龙暗卫选拔的其中一关是过天险，没有实力根本过不去，防止了保龙暗卫之间相互放水。
隐君陌摇头，苦笑，“母亲说，若我活不下来，那便是我的命。”
诸青钰：“……”
想起刚才看过的平安锁，本该生气的他感受到了王后娘娘的无奈。隐君陌这平静淡然的一句话里，又同样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
有办法，谁愿意把自己的心肝宝贝扔去保龙暗卫训练营。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龙天乾？”诸青钰不认为隐君陌会很早知道龙天乾的身份。
隐君陌每天都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性命攸关的时刻估计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人在面临绝境的时候，会下意识使出自己的所有本领。当隐君陌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不可能完全不露破绽。
隐君陌摇头，“我还不是龙天乾。”
“不是？”诸青钰没听明白。
“为了不让我被找到，母后把我的力量封锁了。现在的我还不能使出所有的金龙力量。”隐君陌道。但即使这样，他的体能也比其他天乾要强。
“怎么可能。”诸青钰简直不敢相信，隐君陌现在已经很强了。
都还不能用出所有力量就能战胜九国如此多的天乾，等完全能使出这份力量，隐君陌不得上天？
“我有很好的内功。”隐君陌的声音很平静，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诸青钰却隐隐察觉到了隐君陌话里的意思。
就算隐君陌有特殊的内功，修炼起来能事半功倍，但拳脚功夫还是得自己训练。隐君陌能有如今的成就，除了内功之外，还得努力训练，外加一点点天赋。
隐君陌见诸青钰露出心疼的表情，他趁机从箱子里翻出一个信封，耳根微红，却装作若无其事地推到诸青钰面前，“这是我和你的婚约。我们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有玉玺为证。”
他的心跳在加速，想知道诸青钰看到信件后会是一种怎样的反应。
诸青钰看到那熟悉的印章，的确是传国玉玺的印子。诸青钰时常写圣旨，对这印还挺熟悉的，玉玺的边角位置有一个凹痕，不知是防伪还是磕碰到。
信上简单地写了两人的生辰八字，还有婚约的喜庆话语，其余一律没提。但值得诸青钰在意的是，上面的两个指印：一个是王后娘娘的，另一个指印也明显是女子之手。
手印旁边写了三个娟秀的字，师雪华。
师雪华，想来就是诸青钰的亲生母亲，那个愿意以生命为代价，服用骨生香换取孩子荣华富贵的女子。诸青钰以为这样的女人会是个市侩之徒，没想到他的母亲会有这么一个傲雪凌寒的名字。
“有她的信吗？”诸青钰问。这个她指的是师雪华。
诸青钰握着婚书的手在颤抖。又不敢继续翻查真相，害怕看到一些不想看到的信息，越发觉得自己身世悲惨。
隐君陌对箱子里的东西都很熟悉，迅速就拿了一封看起来很厚的信。隐君陌道：“当时我不知，便拆了。”
诸青钰瞧见信封上面的确没有任何文字，点点头。想来师雪华写这封信的时候，早就想过会被旁人拆开。或许是对王后娘娘不放心，又或许是担忧自己的孩子熬不到打开信件的时候，让这封信失去意义。
打开信封，诸青钰看到信封里面装着一枚令牌。
令牌入手，那股木头的厚重感告诉诸青钰，这是一块千年难得一见的好木，绝非凡品。
令牌正面雕刻着白虎二字，背面则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老虎张开血盆大口，威武雄壮。诸青钰与虎对视，内心竟生出些许害怕之感。其雕工实在过分精湛。
诸青钰将令牌放在桌子上，阅读信中内容。
【青儿。】
【希望看到这封信的人能是我的青儿。】
【娘对不起你，让你承受这些。】
【青儿，你是林家的子孙后代。奈何族谱被烧，娘亲不知该给青儿起什么名，便以你如今的名字，唤你一声林青钰。】
看到“林青钰”三个字，诸青钰心中一震。
他在现代的名字便是林青钰，冥冥之中怎会这般巧合。
诸青钰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亲切感，或许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真的有注定一说。
【林家曾是螚国有名的将门世家。然，祖宗大意，遭人陷害，举族被流放千里。林家本想在螚国韬光养晦，想方设法平反冤案，哪想贼人穷追不舍。几经周转，经历百年时光，林家才来到乾国，其中苦痛难以描述。】
虽然只有这简单的几行字，诸青钰却看明白了其中意思。林家被流放之后，那个陷害林家的人仍不想放弃林家，因此多次派人杀害林家的族人。
林家为了保命，连族谱都烧了。
对于一个名门世家，族谱既是荣耀，也是脉络。烧族谱是极其严重的行为，不到万不得已，族长不会做出这般无奈之举。
【初始，吾等以为贼人心狠手黑，做事斩草除根，才接连追杀林家族人。后发现贼人只杀林家的老弱，却放过林家的男丁幼儿，并将吾等往乾国方向驱赶。吾等曾试图反抗，却遭受非人的折磨。】
诸青钰看到这里，感同身受般捏紧了手中的纸。
那贼人实在太过分了。
【几经打探，吾等才知晓那陷害林家，驱赶林家的贼人是螚国的王子，而原因竟是一个毫无根据的乡野传说。】
【该传说称，林家曾是乾国君王麾下的四大将士之一，白虎将军。白虎将军手中有一道令牌，可以召集散落在民间的十万精兵。】
【吾等不信如此荒谬之事，然在族老遗物中，竟意外翻出这枚令牌。】
也就是诸青钰刚才看到的白虎令牌。
“白虎将军是谁？”诸青钰问身旁的隐君陌。他相信隐君陌看到这封信之后，一定会查清有关这信中的所有事情。
隐君陌知晓诸青钰必然会问，早有腹稿，“以现在的时间往回算，白虎将军是千年前的一个名将。”
诸青钰：“……”
听到千年这两个字，诸青钰知道这枚令牌失去了本有的价值，装饰用途更多一些。
隐君陌继续说：“白虎将军的确是金龙麾下的四大名将之一。”
“等会。”诸青钰想到了一个诡异的点，“其他三个名将叫什么？”
不该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吗？
白虎怎么是金龙的麾下。
隐君陌习惯了诸青钰的跳脱，解释道：“青龙臣服于金龙。”
诸青钰想起了那条自信又臭屁的小胖金龙，莫名理解这种设定。
“乾国并非每一代都能有天乾降生。在两代都没有天乾后，白虎将军不愿臣服于普通君王，便离开了乾国。但白虎将军恐于金龙余威，不敢直接与金龙的后代对上，便在民间私下练兵，强大自身。”隐君陌解释的同时规整诸青钰打开过的小盒子。虽说是规整，但他也只是稍微整理一下，这些盒子大小不一，再怎么整理还是显乱。
“两代？”诸青钰捉到了关键字。
一代人怎么也得十八年，两代人就是三十六年。将军这个头衔可不能世袭，加上一步步打拼当上将军的时间，算下来，白虎将军离开乾国朝堂时的岁数怎么都得六十岁了。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还搞徐徐图之那一套，怎么想都是龙椅还没图到就嗝屁。这实在难以理解。
“这是传说。真实如何，我也无从查证。”隐君陌道。
他知道诸青钰是个很讲现实和逻辑的人，但事情已经过去千年，就算乾国也无法负担千年的资料，很多被认为是失实内容的资料早就随着整理被销毁。
诸青钰晃了晃手里的令牌，“所以这东西就没用了？”
过去千年时间，就算真有十万精兵也要变成旁人的私兵，哪会因为一枚令牌就听信于他。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这十万精兵早就解散于民间。
也不知那螚国王子是不是想要权势想疯了，竟然连这么古老的传说都不放过。
“不知。”隐君陌如实道，“信上说还有藏宝密室。”
听到这话，诸青钰继续看信。
【娘亲虽只认得几个薄字，却也明白此物并无传说那般厉害。但此乃害了林家一家的物件，与其丢了，不如留作念想，每每看到也能警醒自身，想起林家的遭遇。】
【娘亲知晓青儿会怨会恨，是娘亲对不起青儿。但若有机会，娘亲希望青儿能为林家正名，林家上下三千七百六十二人才能得以安息。】
【据闻白虎令可开密室，获得白虎将军一生财富。其中真假，不得而知。】
【愿吾儿平安。】
【至此。】
诸青钰的确怨过自己的亲娘，就连花巷的妓子都不愿意服用骨生香，可他娘却愿意。这是多大的野心才想靠卖儿一步登天。
如今看到三千七百六十二这个数字，诸青钰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一夜灭门，也不是满门抄斩，而是辗转了至少三代人得出的数字，每一个冰冷的数字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或许那个追杀他们的螚国王子已经老死了，可林家还被钉在耻辱墙上，仍旧背负着那个被栽赃陷害的骂名。
隐君陌看到平静的诸青钰，不安地道：“看到这信之后，我去找了林家。但你母亲是最后一名林家人。林家为了保护你……”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诸青钰明白隐君陌话里没有说完的意思。
螚国丧心病狂地追了如此多年，很可能便是那个王子的子嗣也在继续追寻。螚国为了增加一点点统一九国的力量，不惜相信一切传说。
林家逃了几代人，明白螚国王子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之所以留着他们，不过是为了找到白虎令牌，并试出真正的用法。
有什么办法比逼迫白虎后人更有用。因此，螚国王子任由林家逃亡，任由林家繁衍子嗣，再逼迫林家四处逃窜，观看林家能否找出白虎令的正确用途。
林家只是一个没落家族，如何与螚国比，为了逃过螚国的监察，林家便想出了这个釜底抽薪的办法，用剩余族人换诸青钰的存活。
但诸青钰已经二十二岁了，线索最少断了二十一年，诸青钰就算想要为林家正名也不能急于一时。
“是王后娘娘先找上林家的？”诸青钰问。
王后娘娘如此厉害，想必能够算出林家的事情。
倒也不是他不信林家的能力，而是在知晓自己的家族是叛逃的白虎将军后代之后，林家宁可找羚国、役国，都不会求助乾国。林家在螚国被这般陷害，必定会担忧乾国内也有图白虎令的人。
只能说王后娘娘算到了什么，主动找到林家。师雪华听到王后娘娘的办法后，想要通过这等办法为林家正名，就同意了服用骨生香。
“嗯。”提起这件事，隐君陌的脸稍稍发红，“母亲算出，你我是天定之缘，便去了求亲。”
“呵呵。”诸青钰顿时就醋了。他是个穿越者，王后娘娘算的人又怎么会是他呢。
“真的。”隐君陌知道诸青钰想左了，赶忙把王后娘娘的信拿出来。
诸青钰接过隐君陌的信，看到上面娟秀的字迹，心中顿时一软。
师雪华背负太多，又唯恐旁人看到信中内容，因此信里更多是对螚国的恨意和对诸青钰的愧疚。王后娘娘这封信则明显更多母爱，虽然信中同样说正事，但其中穿插的一些与儿子度过的美好回忆，让整封信变得充满温情。
正如隐君陌所说的。他和隐君陌的确是天定之缘，王后娘娘还三令五申地让隐君陌好好待他，并补写了一些隐君陌偷偷欺负过原主“诸青钰”的事情，以此警告隐君陌，让隐君陌别再小孩子气。
但最后一句话让诸青钰很是在意。
王后娘娘是这般说：娘亲知你不喜青儿这软包子模样，但青儿是地坤，地坤便是如此。君陌答应娘亲，等到二十一岁。若是到了二十一岁仍旧不喜青儿，娘亲也不勉强你与他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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