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完整的那只手，想要伸手去摸江不弃的脸，但被江不弃打开了。
“所以，一开始是故意杀人，”江不弃冷声道，“那后来呢？既然都那么大费周章，把人派到山上了，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江不离失落道：“哥哥是从来不听我的说话的么？”
“我刚才明明说了，我不会杀你。”江不离一脸无辜道，“你难道不相信吗？”
“我只是想让哥哥，记起我啊。”江不离直勾勾盯着江不弃，“我只是，想让你，记起我。”
江不弃：“……”
“我没有哥哥，活不下去。”江不离神色突然狰狞起来，“但哥哥，竟然为了一个刚出现的人，那么快就忘记了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他激动的跳脚，手臂上的血甩的满地都是，像是一条原地打转的疯狗：“就算哥哥讨厌，也应该最讨厌我，因为厌恶，是持续性最长的感情！顾遇他凭什么？”
“我要让他永远！回不了头！”江不离眼中渐显病态，“所以我故意撺掇白珽那个贱人放任信仰徐卫的人进去。”
他似乎生怕江不弃生气，连忙乖巧解释：“哥哥放心，我不想杀你，一个花盆而已，砸不死的。”
“但是白珽太不争气了！”江不离鄙视道，“那么好的机会都抓不住。”
江不离突然又笑了：“所以我，只能自己下手了。我失误之后，哥哥为了救场，脚伤加重，你不知道，当时顾遇的表情真的太惊艳了！”
江不弃一愣，他当时都没注意台下的顾遇……
江不离一脸享受：“他就算再担心，但是也没理由直接去关心哥哥，我就喜欢他那无奈的样子。”
“但是，哥哥你不该让我失望。”江不离歪头看着江不弃，“你为什么要喜欢他！为什么！！！！”
江不离红着眼，几乎哭了出来：“我陪了你那么多年，哥哥你忘记了么，你当年为了救我，宁愿去死，为什么现在你不能还那样对我！”
江不弃一手掐住他的脖子，猛地怼到废弃金属箱上：“你他妈还有脸跟我说这个？！”
“我为了救你宁愿去死，你却对我剥皮抽骨，”江不弃指尖用力，扣住他的命门，“我若是还那样，我都对不起我活这几百年！”
“我今天要是能让你活着出去，我就跟你一样是个脑残！”江不弃呸了声，挑眉：“看在你跟我同出一脉，给你个留遗言的机会。”
江不离眯细眼，嘴角勾出一抹纯真的笑。
江不弃被他笑的想吐：“你特么笑什么？”
江不离轻声说：“我若是死了，哥哥就真的独自一人了。”
“哥哥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你收了我的神识，我却突然先你一步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么？”江不离眼里有光，一种要拉人与他共沉沦的光。
江不弃皱眉：“你什么意思？”
江不离伸出健全的那只手，轻轻摸上江不弃的脸，“因为，你当初在我死前收走的神识，不是真的。”
“现在的我才是当时最后一缕神识，而你收走的，是永远和我在一起的诅咒。”
“那是我，准备了几百年的诅咒，”江不离笑了起来，“依附于之前哥哥为了救我用的共生咒，我在哪里，哥哥就会在哪里。我若是死了，哥哥也便会结束长生，百岁而止。”
“意思就是，我死了，哥哥就回不去了。”
“你就只能留在这里，当个凡人。过往几百年的尊荣都会消失不见。”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推举新的仙魔之主，但是，再过几百年，或许就不再有人记得江不弃这个名字了。”
“你舍得吗？”
“到底是留在这里，和那个狗顾遇过百年，慢慢老去，还是带着我一起回去，继续过之前那种万人跪拜的生活，哥哥会怎么选？”
江不弃沉默了。
江不离悲哀看着他：“那可是哥哥你，几百年的努力换来的，只有我知道你在这条路上吃了多少苦，你难道真要就这么放弃吗？”
“你闭嘴！”江不弃怒道。
江不离哈哈笑了起来：“哥哥犹豫了！哥哥你犹豫了！”
“顾遇如果还活着的话，看见哥哥没有第一时间选择他，那表情一定很让人开心。”江不离还没说完，喉部突然被掐紧。
江不弃震惊看着他：“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你把他怎么了？！”
江不离脸憋红了，艰难道：“忘记告诉哥哥了，我借的那些高利贷，只有一小半是租机器的，剩下的都是用来买凶杀顾遇的。”
江不离脸上的笑落进江不弃眼里，江不弃突然慌了。
“他现在应该已经死在高速上了。”
“刚才让哥哥做出选择，无非只是玩个游戏，因为哥哥只有带我回去一条路。继续留在这个世界，得多孤独啊。”
此刻，江不弃才明白江不离刚才江那句——他若是死了，自己在这个世界就是独自一人是什么意思。
“你耍我……”江不弃嘴唇咬出了血。
江不弃抓住他的脖子，猛地朝地上按下去。
江不离头部撞地，剧痛灌脑，江不离不仅没喊痛，甚至还哈哈大笑起来：“哥哥你生气了！你对我生气了！”
“哥哥这下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了。”江不离满脸血，看着江不弃，开心道，“其实还有个惊喜，是感谢哥哥永远记住我的礼物。”
江不离满眼期待道：“其实，刚才那个选项，一个也没有哦。”
江不弃咬着下唇，双眼赤红的看着他。
江不离要的就是这个表情：“因为，我回不去了。”
“我的神识来到这里之后，没有灵气滋养，便开始消散了。”江不离激动道，“所以，哥哥你来到这里之后，如果第一时间找到我，还是可以回去的，但是你忘了我。”
“现在我的神识，已经离不开了，而我走不了，哥哥回到那个世界之后，也会因为共生咒而死掉。”
他给了江不弃两个选项。
两个选项都是假的。
因为顾遇死了，江不弃不能跟他百年到老。
因为他要死了，江不弃也不能再回往日尊荣。
两个选项，一开始就不成立。
江不离以为江不弃会暴怒，会暴跳如雷，骂他，继续打他，但是，江不弃一句话没说。
与此同时，他看见江不弃眼圈红了，而且冷静的可怕。
许久之后，江不弃才开口。
“他死了，那你就别死了。”江不弃声音像冰一样，眼圈赤红，双眼却干涸无比，一滴眼泪都没流，就连眼眶都没湿。
“死对你来说，太便宜了。”
“我要砍掉你的四肢，把你囚/禁起来。”江不弃平淡道，“割掉你的舌头，剜去你的眼睛，然后找最好的医生保住你的姓名，之后，你就陪我在这个世界，守着他先过完这辈子吧。”
说着，江不弃便面无表情的砍掉了他另一只脚。
提刀的时候，手是抖的。
根本不听话，好几下都没砍断。
便在他懊恼的再三尝试，都无法锯断的时候，厂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顾遇满手是血的站在门口，把嘴里的烟怼到墙上，怼灭之后，缓步走了进来。
看见顾遇的那一刻，江不弃干涸的眼睛突然一湿，不自控的就哭了。
江不离震惊看着走来的顾遇：“你不是死了吗？！”
顾遇眯眼微笑，礼貌道：“抱歉，今天出门去车库挑车，不小心挑了辆性能最好的。”
“虽然也不贵，就五个亿，但扛几个二手市场弄来的破面包车，还不错。”顾遇笑得很和善。
他走到江不弃面前，指尖抹掉江不弃的眼泪，温声道：“乖，别哭了。”
江不弃看见他，想说话，但被顾遇打断道：“宝贝你先出去，我有话跟他说。”
“我不，我在这看着你。”江不弃抹了抹脸，拒绝道。
声音还在抖。
江不离暴怒，当场要朝顾遇一头撞来，被顾遇一把抓住头发，脸朝下，按在了地上。
他头也没回，还是温柔看着江不弃：“等我说完，你再进来，好不好？”
“那你小心。”江不弃往外走时，腿还是软的。
陆鸣就在外面。
他见江不弃出来，连忙问他有没有事。
江不弃摇摇头：“顾遇刚才出车祸了？”
陆鸣嗯了声：“一上高速，就被围了，对方明显是要命来的。不过咱们顾总车好。”
陆鸣尽可能说的轻松一些：“跟他们那两万块一辆的二手破车能一样么？也就擦破了点皮。”
“他怕你出事，让叶子轩去跟警察处理现场，他先跟我过来了。”陆鸣说完，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和那个人在里面的对话，顾总刚才都听到了。”
从江不弃进去开始，他的手机便被技术部那边强制开了通话功能，连到了顾遇的手机上。
方才江不弃和江不离的对话，顾遇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在乎什么修仙，什么咒术，他只在乎，那个选项。
一拳砸下去，地面被江不离的头撞裂了。
“你这抢走了我哥哥的狗崽子，你要跟我谈什…么………”江不离还没说完，突然遭此重创，瞬间丧失了言语功能，甚至根本听不清顾遇在说什么，他感觉到，意识在逐渐消失。
紧接着，肋骨断裂。
脊椎断裂。
浑身几乎零散，在剧痛中，失去了意识。
顾遇站起身，漠然看着地上的人。
“你也配跟我谈？”顾遇声音阴冷无比，“当然是骗你的了。”
顾遇从破厂房出来时，江不弃连忙上去：“你没事吧？！”
顾遇甩甩手：“手指有点骨折，没大问题。”
江不弃愕然看着陆鸣：“你不是说，他车祸只是擦破皮吗？！”
陆鸣也震惊了，车祸确实只是擦破皮，但是……他扭头看了眼黑黢黢的厂房内，特么他家老板到底用了多大劲啊！
他冲江不弃干笑了声，冲顾遇使眼色，跑过去小声道：“不是说好不杀人吗？”
顾遇嗯了声，往里面看了眼：“应该没死。”
“把谢文书叫来吧。”顾遇说完，袖子被江不弃抓住，回头时，江不弃红着眼，眼见又要哭了。
“刚才我在里面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我知道，我没第一时间选你，你肯定很生气，但是……”江不弃还没说完，顾遇温柔笑了笑，“不提这个好么？”
江不弃愕然，还没回过神，顾遇便把那只骨折的手送到江不弃面前：“好疼啊。”
江不弃连忙道：“我们去医院。”
“你这样不能开车，”陆鸣要在这里等谢文书，江不弃掏出手机，“我，我找代驾。”
“不用，能开。”顾遇拉着江不弃，朝车子走去。
顾遇帮江不弃打开车门，看着江不弃坐进去的那一刻，顾遇突然低头，吻住了江不弃。
江不弃被按在座椅上，愕然看着顾遇。
顾遇不是第一次亲他，但是这次感觉很不一样。
顾遇的动作很粗暴，像是要吃掉他一样。
许久，顾遇才放开他，目光软的像水：“没选我就没选我，无所谓，不管你和他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假的，我就当你确实是从别的地方来的人。”
“每个人都有过去，不是说放下，就能轻易放下的。”
“而过去，也不是用来放下的，毕竟你又不信教。”
“过去，就是过去。”
“而我，是你的未来。”
他只是讨厌，江不离拿他做筹码，耍江不弃。
他知道自己或许目前在江不弃心里，还不如那段过去，但他讨厌江不离非要在江不弃面前揭穿这件事。
他讨厌江不离。
他要让江不离，生不如死。
便在顾遇准备站直时，江不弃突然勾住他的脖子，再次亲了上去。
片刻缠绵后，江不弃认真看着他：“谢谢你。”
顾遇温声嗯了句。
两人去谢文书的医院帮顾遇包扎好，打好石膏，江不弃不安心，又拉着顾遇上跑下跑，把能做的检查都做了一遍。
折腾完，拿到结果，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江不弃看着检查报告，确认没有异常，才松了口气。
谢文书刚出手术室，疲惫看着两人背影，忍不住对旁边的陆鸣吐嘈：“特么不就是擦破了点皮，打人的时候用力过猛，撞断了一根手指么，至于么？”
陆鸣扁扁嘴：“老板难得这待遇，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就一夜回到解放前了，让他享受一下吧。”
“手术怎么样？”陆鸣问。
“死不了，但是以后说话可能会有问题，而且我都怀疑咱们顾总是医学天才。”谢文书震惊道，“那家伙颅骨碎裂，脑子受损，好多功能都不行了，但是正常思维竟然没被影响。”
“我都怀疑顾遇是不是挑着神经打的。”谢文书啧了声，“牛逼啊。”
“不过这缺胳膊少腿的，四肢就剩了一只手，脊椎还断了，一辈子是别想起来了。”谢文书虽说这些年救治伤患无数，但也没见过这么参差不齐的四肢。
离开手术室，江不离被暂时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谢文书给当班医生交代了几句，便去休息了。
没有什么是睡一觉冷静不下来的。
如果有，那就多睡会儿。
第二天醒来，江不弃感觉前天发生的事情就像做梦一样。
他不是个喜欢后悔，或者喜欢懊恼的人。
毕竟，他也修炼了这么多年。
修仙先修身，修身先修心，仙道莽莽，人道渺渺。
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既然回不去了，这辈子，好好做一次人，也不错。
不争斗。
不算计。
不孤独。
不寂寞。
吃午饭的时候，陆鸣发来消息，说江不离，也就是姜和的事情已经按下去了。
下午，两人去了医院。
路上，顾遇还去花店亲自挑选了看望病人的花。
“祝病人早日康复。”花店小姐姐把包好的花递给顾遇，由衷祝福道。
顾遇微微一笑，但眼中那诡异的阴森，让店员后背一凉。
江不弃看顾遇抱着花上车，无语道：“你神经病啊，还给那王八蛋买花？你真当去医院探亲啊！”
说着，江不弃便要把花扔了。
顾遇按住他的头，失笑：“宝贝，你别这么冷血嘛，看病人，该有的东西一样不能少。”
江不弃狐疑看着他：“我怎么记得，你没这么善良呢？”
顾遇笑了笑，没说话。
车子开到医院，江不弃和顾遇一起进了病房。
出了重症监护室之后，江不离便被安排到了最角落的病房。
两人进去时，顾遇专门问了一下谢文书，江不离醒了没。
谢文书嗯了声，看着两人身后的记者，一时间有点懵逼：“你们要干啥？”
江不弃也一脸懵：“不知道。”
然后顾遇就带着他进去了。
一进门，顾遇就抱着花，走到了病床边。
江不离一看见顾遇，想要表达抗拒，但浑身被固定带固定，一动不能动。
顾遇一脸善良的看着他：“江先生醒了？我买了花，来看看你。”
顾遇的微笑让病床上的江不离露出了惊恐。
他不知道顾遇要做什么。
他只记得，顾遇对他出手前，那个表情。
顾遇非常走心的关心了几句，身后的记者便跑了上来。
“这已经是顾总第七次见义勇为了，请问顾总有什么感想么？”记者站在病床前，热情提问。
江不弃和谢文书站在后面：“……？？？”
见义勇为？谁？
顾遇宠辱不惊的回答着：“没什么感想，这是我做为一名普通市民应该做的。”
“顾总果然高风亮节。”记者问，“请问您看到歹徒对姜先生施暴时，什么心情？”
顾遇叹息道：“说实话，很愤怒，我不知道社会上怎么还有这样的人。江先生之前是我员工，虽然后来辞职了，但我知道他人不错，也对我老婆多有关照，所以当时看见他被欺负，我想都没想，就冲上去了。”
江不弃看了看谢文书，特么……还能这样说么？
记者迅速抓住重点：“您刚才说您老婆……请问您结婚了？”
顾遇：“正准备。”
记者连忙送上祝福，顾遇也礼貌感谢，末了还不忘看着病床上的江不离，由衷道，“我相信，江先生也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话音刚落，旁边心率仪的波动突然开始失常，记者看见病床上的病人突然呼吸困难，连忙喊医生。
谢文书就在门外，见状不妙连忙进去抢救。
记者们也不多留，连忙把顾氏集团总裁见义勇为和即将结婚的事情发了新闻。
一时间，网络上铺天盖地都在夸顾遇，还在猜测，顾遇的未婚对象是不是江不弃。
记者走后，江不弃站在病房外，啧了声：“你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脸不红心不跳的。”
顾遇一脸宠溺的笑了笑。
江不弃不解：“话说你还救他，难不成你真要留着他？”
说实话，他不想看见江不离好好活着。
顾遇打开手机，看着他和江不弃的新闻，轻飘飘道：“我们结婚那天，我还要给他发请帖呢，结完婚再弄死吧。”
“而且，说实话，我很想当着他的面，把你亲到腿软，”顾遇凑到江不弃耳边，低声道，“但是我怕直接把他气死，就不好玩了，我是不是很贴心？”
江不弃被他的呼吸扫的耳朵痒，脸红烦躁道：“你最好闭嘴，我看见他恶心，不想在他面前亲你，会吐。”
顾遇笑道：“我也不想让他看见你做那种事时的表情，逗你的。”
江不弃：“……”
“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下周再骂你。”江不弃深吸了口气，瞪了顾遇一眼。
临走时，顾遇给谢文书发短信，让他别忘了给江不离注射，江不弃问他注射的什么，顾遇没回答。
只是搂着江不弃，在他额头轻吻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刺眼的阳光，温柔道：“今天夏至。”
“我们去吃冰激凌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