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大宋广告商(穿越)>第129章 新科轶事

  采访按期完工,伙计们各自回家复命。掌柜们将他们叫来询问做事的情况,本打算听一些罗月止手忙脚乱的笑话来当作下酒菜,没想到一众伙计吭哧吭哧憋了半天,只憋出“挺好的”三个字,工期也没有落下。

  手到擒来的下酒菜长翅膀飞了,任谁心里也不快活。

  一名叫做孟天庆的广告坊掌柜脸拉得尤其长。

  这遭本就是他牵头出的主意,如今被罗月止抬手之间便化解干净,面皮上挂不住,找由头训斥了伙计们一通,好歹算出了口气。

  孟天庆骂了伙计还不算完,连带着在背后把周云逑也啐了几句,说他是个油滑的老猢狲,素来同他们不是一条心,见面的时候说得比谁都投缘,结果转头便去奉承那毛都没长齐的小行首,忒不是个东西。

  周云逑可不管这些,如今谁风头正盛惹不得,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也知道罗月止同样是个聪明人。

  果不其然,这几家伙计各回各家,只有周家家伙计复命之时,捎带来一份罗月止专门准备的礼物,说是要感谢周云逑的心意。

  礼物是只巴掌大小的龙舟,富丽锦绣,奇彩纷呈,通体有绒,似是用羊绒毡制的。

  周云逑一时没看懂,问伙计这是何意,罗月止有没有带什么话过来。

  伙计答,罗掌柜说了,这叫做友谊的小船。

  周云逑哪儿听过这说法,不由失笑:“罗邦贤文弱老实,生出个儿子倒是风趣得很,有颗七窍玲珑心。”

  王仲辅一边整理手中的文章,一边随口问道:“月止这样做,难道不怕伤了行会中的和气?”

  坐在他对面的罗月止,从堆积成山的手稿中露出一双眼睛来:“孔圣人有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就是要显出区别才好。我毕竟占着行首的位置,若为求一团和气而忍气吞声,日后少不得遭人掣肘。有些话不必明说,按这样的程度提点一下,应当是刚好的。”

  王仲辅也笑起来:“月止这一年多长进颇丰,有时都叫我认不出了。该把你待人接物的缜密匀一些给乱水,我过段时日出京赴任,也能放的下心。”

  柯乱水也从文章中抬头,看起来颇为无辜。

  “我们乱水这样就挺好,多可人怜。”罗月止笑着给他递茶水,照顾他就跟照顾吉祥物一样。

  ……

  这次借着制备学报的机会,罗月止一行人不仅收集了新科进士的文章,还多加采访,网罗来不少进士们的轶事,其中有好的,也有些不好的。

  就比如说,他们从好几位进士嘴里都听到了同一件事:

  今年状元的选定,其实曾经历了一番波折。

  今年科举的主考官,是任职馆阁校勘、知谏院的欧阳永叔,他带着一众评卷官日以继夜地判卷,多加商议,原定王安石为榜首,王珪第二,韩绛第三,杨寘第四。

  而这原定为第四名的杨寘其实极富才名,已连拿两次榜首,既是解元也是会元,就差殿试一个状元,便能“连中三元”,获得科举以来素难达成的旷世成就,借此闻名天下,甚至名垂青史,成为后世学子楷模。

  彼时成绩未经官家复查,尚未出榜,杨寘借着晏相公的关系听来小道消息,听说欧阳修已评完了试卷,判王安石排名第一,而自己排第四。

  杨寘怒火中烧,一个身体素来不太好的文弱人,竟在酒肆中公开破口大骂:“不知哪个卫子夺吾状元矣!”

  春秋时期的卫灵公好乘驴车,借着这个典故,“卫”在当世便是驴的代称,称呼别人为“卫子”,就是骂人作驴,实在是个很难听的称呼。

  他骂这话的时候根本没避讳,身边的人都听到了。

  ……但最后放榜出来,得状元的并不是王安石,而是杨寘自己。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有人说是因为杨寘关系硬,沾了晏相公的光,保全了他一个惊世骇俗的“连中三元”。

  也有人说,是官家在复审文章时不满于王介甫文中“孺子其朋”四个字,认为他大言不惭,便金口玉言削去了他的魁首。

  后两位王珪和韩绛,都是在已有官职加身的情况下参加科考,按规定不能做状元,能与王安石互换的便成了杨寘。杨寘这个状元,说白了还是捡的王介甫的漏儿。

  放榜后没几天,几位名列前茅的进士按照皇帝的意思,一同去晏相公家拜谢。晏相公叫退了所有人,却专门留了王介甫促膝长谈一整天……不知道此举是纯粹惜才,还是与杨寘有些关系。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在学报中写出来的。

  可杨寘若真对王介甫心存芥蒂,却是件很要紧的事。这些人性中幽微的小刺,虽一时半刻显现不出什么厉害来,但此后同朝为官的时日还长,保不齐什么时候便会扎上一扎。

  北宋文官们的碎嘴德行罗月止算是见识过了,未雨绸缪,便偷偷给了王介甫一些暗示。

  王介甫本就觉得事情奇怪,晏相公贵为当朝宰辅,单独留他一整天,谆谆教导,温言礼遇至此,实在有些卑微过头。但他听完罗月止的话,却也没做什么反应,只是谢过他,将这份人情记在了心里。

  另有一些进士轶事,属于花边新闻,什么谁容易失眠,谁喜欢喝酒,谁不爱讲卫生,谁写得一手好词,谁在家乡素有寻花问柳的风流名声……

  这些轶事自然也用不到学报中去,但罗月止换了个法子“物尽其用”。

  将它们一股脑塞进了《妆品月刊》的科举月特刊当中。

  总之有好一些《妆品月刊》的忠诚读者,现在都面临着要被家里面择婿的情况,赶在授官之前,让娘子们多了解进士的一些花边八卦,从侧面了解诸君人品,对她们的婚姻大事也是有帮助的。

  结果真有一家女眷,在《妆品月刊》中看出了些端倪。

  她家是京中有名的富商,父母借着科举之势帮她说了一门亲事,郎君正是今科进士,两家人正在相看,聊得正是火热。

  那媒人连同进士家人说得天花乱坠,说这小进士如何有才情,如何会疼人,娘子过门定有好日子过……听得富商家颇为满意,就要点头答应了。

  直到小娘子看了《妆品月刊》,大惊失色,赶紧把文章拿给父母看。

  月刊有云,这小进士的确花容月貌、嘴甜可爱,但他虽然没有成亲,却在家乡养了七八位小妾,还给好几位商妓娘子赎过身,花团锦簇养在后宅里争风吃醋,好不热闹。

  听说还有妾室争宠,弄掉了腹中胎儿的丑事!

  毕竟他没有成亲,算不得宠妾灭妻,这种程度的作风问题不影响授官,但这话说出来谁不膈应?

  小娘子顿时不干了,差人紧锣密鼓的去查,果然查出了问题……

  这进士家底殷实,中榜之后,买通身边的街坊邻居,冒充旧友族亲,替他说好话、做猴戏,险些就将他们一家子人糊弄过去了!

  小娘子的父亲听说此事后勃然大怒,当即将礼物统统扔出门去,与那贼进士断了来往。

  贼进士功名仍在,但趁此机会攀附富贵,图人家家产的好算盘却落了空,名声也坏了,只能灰溜溜躲起来等授官离京,京中再没人敢把家里的闺女嫁给他。

  姑娘写了厚厚的一封信寄到罗氏书坊,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罗月止读完之后颇觉感怀,趁蒲梦菱来书坊的时候,拿出信件与她共读。蒲梦菱因为人多不便的缘故,好些日子都没出门来了。

  罗月止之前在郇国公府见过她一回,依稀感觉到这位蒲家小表妹心情欠佳,如今书坊再见发现确实如此,觉得她读完此信,多少会振作一些。

  没成想蒲梦菱读完了信,眉目间仍蹙着些难化解的忧愁。

  小娘子这段时日身材清减,看上去几乎病弱,沉默良久道:“姑母近日也在帮我盘算亲事,打算在新科进士中去相看合适的人选。”

  罗月止点点头,随口问道:“相得怎么样,可找到合适的人家了?”他如今对这三百余个进士可谓是了如指掌,自觉都可以帮人做媒了,顺嘴同蒲梦菱说了几个他觉得优秀的郎君。

  他笑道:“别看他们有些位次不高,但都是人品上佳,家境殷实的好人选。蒲娘子胸有奇志,与寻常闺阁贵女不同,必要寻一个贴心明事理、见识高远的郎君才能相配,那些张口闭口便之乎者也、君臣父子的酸儒,实在匹配不上你。”

  蒲梦菱怔怔看着他,竟有些眼圈发红。

  罗月止不知哪里说错了话,赶紧问怎么了。

  蒲梦菱却摇摇头,移开视线,好似犹豫了良久,默默从袖中掏出一张手帕来:“我上京这段时间,多谢郎君对我的照料,这段时间闲来无事,绣了几张帕子。给郎君您绣了一张,长佑表哥、清亭表姐他们也都有……针脚粗陋,还望郎君不要嫌弃。您……您收下吧。”

  蒲梦菱再抬眼的时候,果真眼圈红得厉害:“就当是我报恩啦……”

  罗月止受宠若惊,本想婉拒,但看她通红的双眼,还是收了下来:“这还是头一回收到来自姑娘家的礼物,多谢娘子美意,我可得好好珍藏了。”

  蒲梦菱听他这么说,终于笑了起来。她这段时间瘦得厉害,如同一支细瘦的花枝,明明如今仲春日暖,却像叫冰雪压弯了身子,满是罗月止瞧不明白的心伤。

  罗月止瞧着不对劲:“蒲娘子可得好好吃饭啊。莫不是月刊主编工作繁重,将身子都压垮了?”

  “不妨事。”蒲梦菱轻声道,“今天回去就好好吃,郎君放心,一定吃得很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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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一场悄无声息融化掉的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