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大宋广告商(穿越)>第151章 官拜书库

  岑介这话,罗月止其实听懂了,却不大想干。

  回界身巷后,他满脸写着纠结,憋出几个字来:“我不想做官。”

  赵宗楠低头,手指节在他脸上蹭了蹭:“真新鲜,这世上还有不愿做官的小郎君呢?”

  “我之前大言不惭跟你说,商场如战场,自有杀伐果决的乐趣——我错了,我承认是自己见识短浅了。当时也是没想到,还有官场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好去处’!”

  赵宗楠本想提醒他注意言辞,但又忍不住被逗笑:“怎么讲?”

  罗月止喋喋不休,看样子实在对这官场积怨难消:“当官哪儿有经商舒服?”

  “就说如今这事,若我身在官场,有朝臣们几封劄子压着,官家兴许早把我贬到岭南种荔枝去。”

  “但现在呢?得亏我如今只是个清白无辜的小商人,还一心向着朝廷,谁要在这关头欺负我,便是以官欺民,大不了我去敲登闻鼓,隔天就是他种荔枝去!”

  赵宗楠往常自矜得很,实在很少像这样笑出声、笑到眼泪都快出来了。

  “但这件事恐怕由不得你。”

  赵宗楠笑够了,对他解释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若真想让朝廷安心,就要领下差事,这才是真正与朝廷同进退的做法,是否真的要去南方游历都是后话。你上交了《开封日报》,国子监作为回报给一个官位,虽不是常事,但也是情理之中,绝不可推脱。月止需做好准备,快的话,授官兴许就在这几天。”

  赵宗楠解释得很是细致:“当然,这不过是个招抚的名头,与捐官同理,拿到手的是虚衔,不会真的叫你插手国子监事务,顶多每月能领上几贯俸钱。”

  罗月止笑不出来:“那我这‘员外’,岂不是非当不可了?”

  ……

  开封城中红极一时的《开封日报》停发了三日。

  百姓们左等右等等不来新刊。

  巷口的读报人也撑不下去了,只能拿出几天前的旧报纸,重读旧文章给街坊们听。

  正当人们按捺不住,甚至打算去罗氏书坊探听探听消息的时候,新的《开封日报》才终于现身,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由报童闲汉各处分发,雪花似的飞入开封府各条街巷。

  百姓们将报纸拿到手上,却意外发现报头有了些新变化。

  吴老匠皱着眉头看了半天,用铅笔在报头上画了个圈儿,将儿子叫过来问:“这‘园子盐’是什么玩意儿?卖盐的怎么还出报纸呢?”

  吴大郎:“……”

  吴大郎:“爹,这念‘国子监’。”

  满汴京谁也没想到,停刊几天,这《开封日报》竟然换了个东家,从罗氏书坊出品的报纸摇身一变,成了国子监旗下的刊物。

  老百姓不知内幕,只知道国子监是个顶顶有学问的衙门。

  手中这报纸的名头竟然这么大!朝廷出的报纸,这可不得了!

  听说报纸还是由罗家来做,但这次是奉旨办报,朝廷钦定的皇商。

  报纸上刊载的那些口水文章,镶上一层官府认证的金边边,读起来就跟读圣旨似的。

  三五文铜板买来的“圣旨”……那跟不要钱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这话是谁先开始说的,话糙理不糙,邻里街坊听了都觉得有道理。

  “国子监“仨字误打误撞成了最有力的宣传,待到恢复发售第三日,《开封日报》日销售量再创新高,直接突破了一万三千份。

  新晋的“官府打工人”罗月止坐在广告坊里,低头看着销量报告,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如今罗月止要帮朝廷做事,朝廷自然得给他个合适的“名分”。

  不知其中是不是有岑介的运作,国子监很快给罗小掌柜送上了一顶大大的官帽。

  白纸黑字,加盖吏部画押,罗月止正式获封,得了个叫做“书库官”的官职。

  ……书库官是个什么官?听着怎么像图书馆看大门的?

  还是郑迟风同他解释了一番。

  “书库以前叫印书钱物所,乃是国子监麾下的一个小衙门,名义上专管国子监经史群书的删改、校订、雕版、印刷,以及颁发出卖、封银入库……”

  “但此次给你封的是官,和‘知书库’的差遣不一样,并非正员,不过是个虚衔,手无实权,说出口能炫耀炫耀罢了。”

  郑迟风此人,从小跟着父亲在官场之中耳濡目染,官场上的事门儿清,消息也灵通得很,吏部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找上了门,说恭喜罗月止“脱民入官”,如今也成了个享皇家俸钱的小员外了!

  这还不得喝顿大酒高兴高兴?我请客,一会便樊楼走起。

  罗月止去是去了,但并不甚领情,酒杯都不乐意跟他碰,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你看我像是高兴的样子吗?”

  “我知道你为何苦恼。”郑迟风推开折扇,语气玄妙。

  “前些天欧阳永叔给我父亲写了信,还邀请他一起上劄子参你呢。但现在再瞧瞧……罗小掌柜如今转危为安,逢凶化吉,还得了个国子监亲自给发的官衔,连红袍朝官都扳不倒的商贾,你猜他得怎么想你?”

  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吟吟对罗月止道:“好你个卖官鬻爵的商家子,私底下没少给吕相公上贡吧?”

  罗月止当真是被他狠狠戳中了痛处,恨不得在桌子底下给他一脚:“好歹是个在刑狱衙门里做事的官人,能不能收敛些,全天下就你长嘴了。”

  郑迟风被他骂了也不生气。

  “罗小掌柜……现在得叫罗小员外了,你在京中素有行事大胆、不落窠臼的名声,怎么却听不得批评?说便任他说去,劄子也上交了,但连官家都不当回事,他之后又能怎样呢?”

  他按住罗月止手腕,非逼迫他跟自己碰了碰杯:“所谓‘信心而行,毁誉皆置于不闻’,问心无愧便罢了,要那虚名作甚?”

  “可欧阳司谏不一样。”罗月止抿着嘴,将手腕挣扎出来,“算了,跟你说不清楚……”

  保康门的罗小掌柜,凭借手中的刊物获得国子监赏识,甚至得了个官职,成了钦定“员外”的消息,在京中不胫而走,举京哗然。

  京中各行当的生意人当中,少不了最善钻营的人精,经过这一年多的冲击,他们本就听罗月止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如今他又出了这么大风头,掌柜们便更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此后五六日时间,罗家、书坊和广告坊的门槛都要被来客踏平了。

  幸亏罗月止几日前安顿好了李人俞,已经搬回了罗家,并未频繁出入于界身巷。

  否则就凭这狂热劲儿,罗月止这员外没做几天,和当朝国公暗通款曲,男男同居的“绯闻”就得先被人扒个干净不可。

  赵宗楠与罗月止都是懂得审时度势的人。

  封官的风头未过,两人硬是坚持了二十余天未曾相见。

  罗月止之前在界身巷住了好几个月,几乎被那国公爷的温言软语、浓情蜜意给宠坏了,如今打回原形,孤枕难眠,没出几日就重新戴上了一对青青的黑眼圈。

  这架势,把李春秋都给吓了一跳,甚至怀疑家里东厢房是不是有甚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住进来的小郎君,不是身患风寒就是郁郁寡欢,到现在连觉都睡不好了?

  罗月止只能含含糊糊地解释:“有些认床,习惯习惯就好了。”

  直到几日后,一只木盒被送到了广告坊。

  木盒里头是只绣法精致的香囊、另有满满一罐香丸,是赵宗楠最常用的薰衣香,亦是罗月止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随木盒送来的还有一张信笺。

  这次来帮延国公做事仆使是个生面孔,为人老实,但对主君的私事知之不深,也不爱打听。

  他眼见着面前这位罗小员外读完信笺后脸“腾”就红了,不知缘由,只是一头雾水。

  老实人闷头琢磨半晌,颇为忐忑——难不成自己差事办砸了?

  他回府之后,老老实实把事转述给内府管事听。

  听完回报的张小籽脸色憋得可难看了,但也不好解释什么,只能挥挥手叫他该干啥干啥去。

  张小籽当真是心理不平衡。他跟了赵宗楠许多年,认为自家主君素来是君子端方,为人清正,结果遇到这姓罗的之后,简直像变了个人……成天腻腻歪歪的!

  张小籽不由回忆起初见罗月止的时候。

  彼时他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穿戴朴素,满身的穷酸,一张红扑扑汗涔涔的脸,也没见有多好看,可偏是个道行如此精深的男狐媚子……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吗?

  ……

  近几日罗家每个人经过东厢房,都能闻到一股子药草味。青萝嗅嗅鼻子,问罗月止是不是身体不适。

  罗月止便笑着拍了拍她脑袋:“小病而已,这就恢复多了。”

  青萝观察他脸色,认真点点头:“郎君气色看着是比前几日好些。”

  罗月止哈哈一笑,与家人道别,出门工作去了。

  不知为着什么缘由,自从搬回家住之后,罗月止工作起来比往常更拼命。

  他手底下的各种刊物都在顺利运营,这位广告坊东家便盯上了那根普普通通的铅笔。

  广告行会的定期交流大会上,这位年少的行首难得硬气起来,直截同各位同行们吩咐道:“此物名叫‘铅笔’,想必各位都已听过见过。各位家里除了广告坊,也都开着书坊铺面,我这里有件事要大家做。”

  罗月止将地址推到诸位老板面前:“请每家书坊都从这个地方进一批铅笔售卖,各做声势,宣传的手段就由各位老板随意发挥。”

  他最近在商界炙手可热,就算孟天庆这样素来瞧他不顺眼的同行,也不敢在此时强出头,只是脸色不好看,说起话来阴阳怪气:“行首好大的官威,如今同我等说话,连个商量的意思都没有了。”

  “那是为了带诸位挣钱。”罗月止难得用上如此语气,“我向各位保证,不日之后,此物必将大卖。”

  罗月止说到做到,他现在抽出精力来,便一心扑在了推广铅笔这件事情上。

  百姓们借着《开封日报》的东风,免费用了一段时间的铅笔,已然吃到了好处,自然好推销。

  赠送铅笔的活动告一段落。

  待百姓们四处打听铅笔的来处时,却见新一期《开封日报》直接刊登了贩卖铅笔的消息:文章罗列出多家书坊和文房用具铺面,只要去这些地方,都能买到铅笔。

  每支笔定价五文钱,还有‘囤货装’大容量套餐,二十支笔为一捆,每买一捆笔可享受八折优惠,限时赠送防尘笔袋和专门用来削笔头的薄刀片。

  此价一出,又引起一波轩然讨论。

  连读书人、甚至为官的士人都为之侧目。

  如今市面上最便宜的毛笔也要十文钱,而且形制粗陋,纷然欲散,极不堪用。若要写字,还需另出墨钱,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成本实在高昂。

  但这铅笔,如此方便,竟然又如此便宜!

  就算买上一捆共计二十支笔囤用,保不齐能足足用半年,平摊下来当真是实惠至极。

  那些曾经嫌弃《开封日报》粗陋的白衣学子,没买过报纸,自然也没试过铅笔。

  但其中很是有一批家境清贫的秀才,嘴上硬气,实则平常支付墨钱已然非常吃力,如今听到了铅笔开售的消息,辗转半晌还是忍不住暂时放下身段,采买几只放在家中备用。

  对照着《开封日报》上记载的铺面,前来购买铅笔的人络绎不绝。每家贩卖铅笔的店门前都排起了长队,几家交通便利、铺面宽敞的书坊,一时之间,排队的人乌泱泱几乎望不到边。

  几位提前听到信,积极筹备起来的广告坊主,当真是被天上掉的铜钱砸了一脸,连忙各自筹划起广告宣传。

  除了定价和优惠活动罗月止不允许更改,其他的手段与话术,只要不违反行规,皆可任他们施为。

  铅笔之名犹如一阵旋风,顿时席卷京城。

  但那些不缺钱帛、自恃品味的士人,将铅笔视为粗鄙,照旧冷眼相待。

  ——直到有一本奇异的字帖在他们之中悄悄流传开来。

  这字帖和寻常字帖全然不同,摞起来厚厚的一册,并非是名人书法的拓片仿本。

  前二三十页……乃是一个个单独的笔画。

  黑墨格,浅红字,每个笔画都重复一整行,好像是要人按照印记一笔一笔去临摹,其细致程度,简直像是教导小儿开蒙一般。

  其余数十张,便是囫囵个的字了,那字迹纤细非常,却又硬朗出奇,是谁都没见过的模样。

  再仔细一看,这分明是本“铅笔字帖”!

  扉页还画有参考图,是在展示单钩持笔的方法。许多人看过此图方才明悟过来——怪不得他们写不顺当,谁能想到,握这硬邦邦的笔,竟要握得这么深!

  字帖中另有一句话,读来便是深深刺痛人心:

  “所谓‘善书不择纸笔,妙在心手,不在物也’。”

  “唯怠懒者重于正外物,而薄于正自身,此绝非君子立身之道。”

  曾大肆嫌弃铅笔难用的士子们,登时被刺得浑身难受,终于坐不住了。

  你说谁怠懒?

  你说谁不正自身?

  真是笑话……区区一支无毛的硬笔,这就用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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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善书不择纸笔,妙在心手,不在物也——语出自此时尚未出生的陈师道,对不起了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