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狐狸精落跑指南>第18章 只为凡心偶动

  秦焕将车开出地下车库时,大雨已近乎没过了轮胎的三分之一。

  他将车靠在小区路边,先抽了一根烟来冷静自己。雨刷来来回回拼命地刮着,却好像刮在他的心脏上,毛毛糙糙,令他疼痛。

  白日里他给公司的工作收了尾,回到寓所,江浮的二哥长瑶已经等在里面。

  他仍是化作娇美少年的模样,翩翩地立在风雨吹刮的落地窗前,脸色冷得出奇。

  “秦焕,这都已经第六天了。”长瑶道。

  对方是一只真正的心有七窍的老狐狸,因此秦焕也不跟他多废话,“我总不能绑架了他。”

  “家里都已经急得很了,我也帮了你这么多,”长瑶跺脚,“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我给他换人!”

  这话戳中了秦焕的脊梁骨,他一下子站得笔直,声音冷厉:“你敢?”

  长瑶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秦焕揉了揉头发,去卫生间里洗了一把脸,“万一他真的不想回去,怎么办?”

  长瑶倏地飘了进来,狐狸精那副美艳而尖刻的脸庞出现在秦焕面前的镜子里,“那都是你不行,你不能让他满足!”

  跟青丘的狐狸简直说不通道理,满脑子只有黄色废料。秦焕拂过他又往外走。

  长瑶静了半晌,又问:“两天前司危星现世,你能算一算吗?”

  “我说少爷,”秦焕没好气地道,“我如今是个凡人,手边也没有天文仪器,我算什么啊。”

  “那总之不是好兆头。”长瑶低声,“我担心阿福,家里人也都担心阿福。但他或许命中注定要与你纠缠,所以我们才答应了你……秦焕,他什么都不懂的。你为他做得再多,不同他讲个明白,他就分不清轻重好歹。”

  *

  秦焕仍旧不太能同意长瑶的意见。

  为什么一定要同小狐狸讲明白?许多事情是根本讲不明白的。他乐意把小狐狸捧在手心里予取予求,小狐狸也很开心,这有什么不妥的?

  就算是采取他这种循序渐进的方法,最后不还是让小狐狸松了口说要回家吗?可见长瑶就是瞎操心。

  有这么一群亲戚,难怪小狐狸不长心眼。

  秦焕抽完了最后一口烟,发动引擎时抬头望向夜空,城市高楼凌厉的顶端上嵌挂着暗淡的云气,西方天野那一颗司危星又若隐若现地从暴涨的雨水中漂浮了出来。

  他的心脏也开始发痛。到底不是自己用惯的东西,他摸了摸左胸口,想起自己下凡之前,那只老狐狸也曾愁眉苦脸。

  “若是找不到他怎么办?”长瑶絮絮叨叨。

  “我和他睡过觉,怎可能找不到他。”秦焕说,“这不是你们狐狸的本能吗,被人操过就会有气味。”

  江浮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是干净的微醺,是微酸的熟果,是煦暖的春雪,是这世上一切矛盾的完美。这些气味是秦焕酿出来的,这一点每每让他膨胀到不知所以。找到江浮的所在时人间虽已过去了好几年,但他不曾想到江浮会装作不认识他,还端着酒杯给他敬酒,对他说“老板您好”。

  瓢泼夜雨,寥寥几个行人蹚着水狼狈地寻找避雨之处,路边停的车发出不堪重负的警报声,交通信号灯已经坏掉,路灯一闪一闪地漏着电。

  秦焕将下巴贴在方向盘上方,专注地看着路况,眼角的余光到那颗司危星跟了过来。

  自己这颗凡人的心脏跳得愈来愈猛烈,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五指将方向盘抓得紧了,指关节都泛白。

  过了眼前的拐角,就会进入江浮所在的那条小街。他想要不停车走过去算了,却在这时看见江浮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他穿着背心和短裤衩,在污水浊流之间窜来跳去,一边不住地张望着大路。忽然眼光锁定了那辆熟悉的奔驰,虽然尚看不清车里的人,但他已露出了一个大咧咧的笑容。

  秦焕觉得窝心,这小畜生怎么就不能消停一点儿?车子靠近拐角是一个下坡,轮胎略微打滑,他只能先拐弯过去。就在这时,从拐角后头的视野盲区轰隆开出来一辆大卡——

  卡车大敞着的车斗里装满了牲畜,有猪有羊,不知是不是从涨水的地方抢救出来的,无数双畜类的眼睛淋着雨朝秦焕望过来——

  尖锐而凄厉的摩擦声划破了暴雨的夜空。

  一刹那间,秦焕清晰地看见了对面年轻司机的惊恐。自己只能疯狂打方向盘,几乎要把手都拧断,车子重重撞向街边的路灯和电杆。近乎封闭的车厢里偏偏能听见风雨声宛如冤魂野鬼哭叫着砸过来,各类喇叭声和警报声响成一片,在这些人间的声音之中,有没有他想听的那一种,他已经分辨不清了。

  *

  秦焕的车是在江浮的眼前侧翻的。

  噼里啪啦的电光闪过,路灯灭掉了,暴雨的洪流浩浩荡荡冲过江浮的脚,也冲过那辆无感情的车。

  行道树倒了下来,驾驶座被压在了最下面,江浮心里想的是,秦焕为什么这么倒霉,开车一撞撞俩,路灯和大树,平常人撞上任何一个都活不了。

  是的,他想得很轻松。

  不过,这总比撞上那辆大卡车要强。

  卡车摇摇晃晃地又开远了。暴雨之中,谁都自顾不暇。

  江浮望了望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了。这个世界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遇上天灾,也和大禹治水的时候差不了太多,万物都只能陷入阴沉沉的蛰伏。他挪了两步,污泥里仿佛伸出了无数双手要把他拉下去,拉到这浊流底里去。他双目空空地抬起手,试图唤起一个移山摧石的咒法——

  一根又一根的丝线从指尖抽射出去,渐渐结成了虚空的麻绳,他手握成拳,拼命地往外拉那一根断木。那断木往车子一旁滚落,他又立刻去掀那车,想把驾驶座里的人给掀出来。

  他的灵力很稀薄,做所有这些的时候都只能一点点地做,万物的沉寂之中,他渐渐地感到了焦心,好像腿肚子上的雨水漫到了胸口,原来他一直以来的窒息感都不是错觉。他真的会窒息。

  秦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不自己出来?他不会死的啊!他是一个神仙,他都活了三百岁了!心头一急,释出的灵力蓦然反噬,他不得不先咽下喉头涌上的冷血。大雨之中,天眼张开,一道闪电在远处劈落。

  江浮脸色苍白,身子也摇摇欲坠了,可那他却终究只把车子挪动了一点点,露出驾驶座那摔得稀烂的车窗。

  江浮抢奔上去,将手伸进那车窗里拼命去摸,“秦焕!”他终于发出了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却不像他自己的,“秦焕,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他大喊大叫,面色凶狠,不像救人,倒像寻仇,“你别想蒙我。”他咬了牙,“你死不了,我知道你死不了!出来,你不是要接我回家的吗?我们回家去啊,你别闹我了,你他妈就喜欢闹着我玩儿……”

  在车厢污水里乱探的手摸到了一块温热的衣料。他怔了一怔,再摸,那似乎是秦焕衬衫胸口的位置,满是淋漓的鲜血,混合着雨水的气味流散出来。江浮的手开始颤抖。

  他摸着那块地方,想知道秦焕是不是真的有过心跳,而如今他的心跳,是不是真的停了。

  “阿福!”

  一个声音破天荒般响起,江浮却没有什么反应,仍旧去摸,他甚至想把秦焕的衣服都剥了,他像犯了什么偏执一样,还把手上的鲜血放在鼻尖上嗅,分辨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股大力气拽着他的衣领子把他往路边重重一扔,“你别乱动!”大怒的声音。

  江浮真的就不动了。

  他看着那个人——好像是秦焕的助理吧?——手心聚起了浑厚的灵力,猛然一掌拍向那车,车身骤然间四分五裂,而那人在漫天的金属碎片之中眼疾手快地将秦焕抱了出来,又过来捞起江浮的手,“先回去躲一躲!”

  江浮说:“你是谁?你管我做什么?”

  助理无法忍受地变了脸。江浮“啊”了一声,“二哥。”

  小东西以往是最喜欢他二哥的。

  可这一刻久别重逢,叫出的这一句二哥,却好像已失去了所有感情。

  江浮任他拉着往楼房里狂奔,一边轻轻地道:“二哥,我功课没学好,把秦焕害死了。”

  “是我说我想回家,”他又道,“我以为他会高兴的,我是想要让他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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