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第95章 阵局

  姜宁递过来的玉简比谢无尘所用的玉简更为莹润些, 正面所雕的场景是藏书阁主阁,右下角缀一枚小小的印记。谢无尘对这个印记很是熟悉,白知秋帕子上所绣着的, 便是它。

  一个小小的“白”字。

  谢无尘拇指下移, 细细摩挲着它。

  四周的安静和沉默被夕误一声不明显的笑打破:“万象天阵局和芸笥天阵局,是由小师兄封入玉简的。它在你手里,有什么不甚明白的,问小师兄便是。”

  玉简触手温凉,柔和的灵力绕着手转了一周, 似是在辨认主人。很快, 它安详下来,妥帖地附着在其上,给玉简镀上一层温润的光。

  谢无尘闭上眼, 将灵识沉入玉简之中。

  触碰到玉简的瞬间, 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袭来, 像乍然显露出平静水面的漩涡, 毫不留情地将谢无尘狠狠一拽!

  眉心乍然一阵刺痛。

  谢无尘急促地喘了一口气,眉心紧皱,冷汗霎时涌了出来,闷哼声却被他死死压在喉咙里。余寅一惊,就要伸手去拦, 被不知道什么在手背上狠狠一敲。

  “你做什么?”余寅略恼。

  夕误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转眸凝视着谢无尘,不知在想些什么。余寅只看见他神色平静,却没见到夕误掩在广袖中的手指同样收得极紧。片刻后, 夕误轻轻一摇头:“只算掌门令在小师兄手上的时间, 都有三百多年。他不至于这点冲击都抗不过。”

  有些典籍的阅览对查阅人的灵魄强度是有要求的, 存储在玉简中的尤甚。余寅知道掌门令中藏了许些平日里根本不会示人的典籍,对明信和白知秋轻易交出掌门令不免提心吊胆,现在再听夕误不以为然的言论,当即抻起脖子:“你自己的徒弟,也不心疼吗?”

  “心疼他?”夕误似是觉得有趣,尾音甚至是扬起来的,“他是黄口小儿,还是有人能替他扛一辈子的事?”

  “……”

  话不是很好听,但是这样的道理。姜宁觑着谢无尘苍白的脸色,见他呼吸逐渐平静下来,略松一口气:“师父为什么要将掌门令给小师弟?”

  “让他对封禁阵稍做了解吧。”

  余寅狐疑:“可我入阵时,小师兄没有让我了解啊。”

  “……”夕误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余寅。后者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要反驳,便听夕误轻飘飘道:“你懂阵法吗?”

  余寅一哽。

  其实周临风考虑过,把余寅团一团扔去阵阁,可惜余寅自己不太想学。今天借口是阵法不够灵便,明日借口是规律走向拗涩复杂,借口用尽了便言说自己身体不适,最后被当时的阵阁考核长老丢回碧云天,成为了山上的唯一败笔。

  但余寅绝对不肯让夕误知道这段往事,色厉内荏道:“姜师兄主修阵法,不一样不知道?”

  姜宁点了下头:“不知。”

  “也是,小师兄不想让我们碰这些。”夕误一笑,“若是不问,他是不会主动讲的。”

  “问了多半也不答。”余寅小声反驳。

  夕误默然片刻,轻声道:“万象天阵局之大,绝非芸笥天可比。哪怕清远是阵法大家,底蕴尚未至此。”

  他落在谢无尘身上的目光显得凝定又平静,声音也是一样:“通天路是三界隔绝后,唯一尚存天道的地方。小师兄在通天路上见过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他的决定,绝非心血来潮。”

  否则,他不会整整三百年,都不挣不躲地等着那个结局。

  “谁知道小师兄到底怎么想的。”余寅一耸肩,不想跟夕误多说了。

  他的机缘源自于夕误的离开,在碧云天上浑水摸鱼一百多年,一见面,发现仍然不如一直停滞在人间的夕误。于是余寅理智思考片刻,没在“同业相仇”和“相煎何太急”之间做出选择,转眼去看谢无尘了。

  谢无尘双眼紧闭,胸膛起伏,鬓角被冷汗浸湿,汗珠顺着脸颊滑下,聚集起来,滴哆一下落在桌面上。

  真疼,谢无尘模模糊糊地想,玉简中封锁着的威压,太强大了。

  偏偏在这针刺一样的疼痛里,他依然保持着自己该有的清明。密密麻麻的流光在他灵识旁流动,像夏日里无规律飞舞的流萤。他裹挟在其中,感觉自己要随时坠入无底深渊。

  其实坠下去并没有什么,被扫出玉简而已。但这也证明他没有查阅这些禁咒的能力,下一次再来,遭遇到的阻碍会更大。

  谢无尘试了几次,找不到令它们随心而动的方法,干脆站在原地,将灵魄所感知到的所有一并屏蔽起来。

  从外及内,车辙声,风声,姜宁三人低声交谈的声音,到他们的存在,皆如潮水一般远去,变成一种雪白的空茫。继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与脉搏,又感知到自己纷乱的思绪。

  最后,是沉在玉简灵流之中的神识。

  “万象天封禁阵……”谢无尘又念了一遍。

  漂浮的灵流刹那间一静,又不管不顾地嬉闹起来。谢无尘猝然睁眼,手指径径点向某一点。

  长风翛忽拂过,卷起山雨之后特有的草木气息,迷了谢无尘的眼。他侧过脸,再睁开之时,发现自己站在白玉阶前。

  混沌的天穹在眼底铺开,一直与白玉阶尽头处的牌楼连成一线。长阶两侧丰草长林,藤蔓低垂。风从长阶之上倒流而下,冷意沁骨。

  谢无尘站在阶底,抬起头向上望去,没由来地有些心慌。

  就在他愣神间,笼罩着的黑云压得更低,像是无声地催促。

  他向身边看去,继而轻轻地闭了下眼,抬步向上走去。

  白玉阶的三百级是略数,仔细数起来,应该是三百一十六级。为什么会设成这样一个数字,估计只有白知秋知道了。

  他与白知秋初见就是在白玉阶上。

  那时候,谢无尘以为白知秋是不爱笑的。他握着一卷书,倦倦地倚在门边,眸光浅淡,没什么力度,却有一种能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

  谢无尘在牌楼前站了片刻,继续向前,走入石道之中。

  身后,阶梯一级一级崩塌。随着他的脚步,石道中的灯火同样逐盏熄灭。身后一切化为深渊,禁咒流转,沉沉地淹没在其中,连光芒都被吞噬。

  前方,一线光芒显露出来。

  走入那线光芒,就是摘星楼,从牌楼往下望,是欣荣锦簇的芸笥天。

  谢无尘大部分时候呆在碧云天,没有下来过几次。但可以肯定,这不是他所知的芸笥天。

  这会大概是初春,树木刚露了芽,苍青的草地中稀疏泛绿。藏书阁尚未起全,西侧的泉流上同样没有架桥。河面上浮着些许浮萍,两侧生着芦苇,偶有一只水鸟落下来,不过片刻,便又飞走了。

  白知秋将阵局藏在那时的学宫中。

  落于他眼中的一切,明明有着春日已近时特有的生机勃勃,却显得平静得诡异。

  不是因为太安静了,而是因为始终与它们隔着一层幕帐,像坐于窗内观察这一切,美则美矣,却始终缺了一点活气。

  他那时的心境,该是什么样的?

  谢无尘在其中穿行而过,走得很慢,却始终坚定。无形的威压逐渐加深,压在他肩头。

  白玉广场纵横十九道,中间天元处有一道虚渺的影子背对着谢无尘站在那里,听见身后响动,怔然转过身。

  “您是……”

  谢无尘没来得及开口,女子身形一闪,已经消失在原地。中心阵眼随之泛起微光,浅白的光芒顺着棋盘纹路铺展开来。景色淡去,风声低咽,天空愈发昏沉,棋盘却越来越明亮。原本不为人所见的阵眼逐一亮起,有的落在交接点上,有的却落在方格中。

  芸笥天阵局,万象天阵局以此为基。

  谢无尘一眼扫过阵眼落点,抬步便向万象天走去。

  尚未建好的藏书阁后,是铺展的湖,尽处跌下悬崖,水声哗啦。

  外周没有云梯,云气翻涌,寒凉的气流扑面而来。透过隐隐绰绰的云影,天坑下的翠色时隐时现。

  原来自己早已接触过阵局了。

  白知秋灵肉分离,灵魄封印在阵局下。他要穿过封印,才能进入他的识海。

  那时所看见的万象天,不过是白知秋为他生造出的幻境。

  谢无尘闭上眼,向前迈出一步。

  一脚踏空。

  坠落的一瞬间,漫天威压毫不留情地倾轧而来,一直不曾散去的剧痛愈发狠厉,要生生将他撕裂一般。

  谢无尘急促地喘了口气,强逼自己定下心。

  没关系,谢无尘告诉自己,白知秋在这里。

  他已经进过一次阵局了,要走过的不过是一段黑暗。

  上一次有白知秋为他引路,这一次要自己走而已。

  他在无穷无尽的坠落中睁开眼,拂开吹拂到眼前的发丝,无声与黑暗对峙。

  手腕上隐隐发烫,谢无尘不用看,也知道是白知秋落给他的护咒。

  什么护咒才能落在灵魄上?

  但这个念头不过出现了一刹那,便被谢无尘抛之脑后,心中唤了一声“昭至”。

  作者有话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