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打量着庄严古朴的老建筑,赞赏道:“想不到这针都插不进去的老城区,还有这么大的教堂。老张,这马陶修道院,是个什么来头?”

  张扬咔腊咔腊转动着手里的核桃,懒懒道:“还能有什么来头,有钱人养的呗。这马陶山,山那头是那些有钱杂种们的别墅区,活人住在那儿;死人呢,就住在这教堂的墓地。不管能不能出气儿,反正就得占个好地儿。”

  蓝田牵嘴一笑:“不止是风景好,我看这马陶山的布置,可是大有文章。萧公子,你说呢?”

  萧溪言环视他们所在的半山腰,严肃道:“没错。马陶山是个海岬,住活人的那头,可以看到海上日出,而教堂墓地对的是海的另一面,可以看到落日。旭阳主生,夕阳主死,正好是人生一循环。”

  张扬鼻孔哼了一声,道:“瞎折腾,有钱包起这山头,难道就能不死?死了不也一样只有半尺黄土地嘛。”

  蓝田:“唉,半尺黄土地?好多活的都住不起呢,何况死人。进去吧,起雾了!”

  果然,周围的雾气越来越重,马陶修道院静静地伫立在灰雾里,看不清全貌,因而给人无比巨大的错觉。彩色玻璃透出了教堂里的光,在雾里犹如窥视之眼。

  他们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绕过教堂,循着人声走到了湖边。

  湖边架起了探射灯,片警们像道墙那样围住了现场。

  蓝田认得他们的头头,径直走了过去。

  “嘿,老朱,今天有大买卖啊!”

  朱广深看到蓝田,就像见到了救星,笑道:“蓝田,你来了我就放心啦。”

  蓝田搭着他的肩膀:“你管的这片富贵地,家家都养着一屋子保安,我还以为你这屁事儿都没有呢。”

  朱广深:“唉,这有钱人不出事就不出事,一出,就是大事儿。你自己看看去!”

  蓝田走到湖边,看见法医正在验尸取证。法医挡着了尸身,蓝田只见女尸的裙摆泡进了湖水里,从露出的脚踝皮肤看来,是个很年轻的女孩。

  法医听到蓝田走近,转过身来。

  法医长相俊秀,一双眼睛晶亮灵动,身着修身利落的黑西服,衬得一头漂染的灰白发格外的醒目。

  一开口,却是低沉的女声。“头儿,死亡时间大概是下午四点到六点之间,死因是脖子被勒,窒息而亡。脸部和腹部的伤口,是死后被短刃刺的,所以出血不多。”

  蓝田皱眉看着面目全非的女尸:“她的头发也是死后被剃成这样的?”

  法医蹲了下来,掀开参差不齐的黑发,露出里面坑坑洼洼的头皮,道:“不是,头皮的伤口有愈合的迹象,应该是死前不久造成的。另外,尸体还有被捆绑过的痕迹。”

  在旁边的朱广深道:“哟,年轻女子在修道院被虐杀--蓝田我说了吧,这事儿得上头条了。”

  萧溪言走了过来,道:“老大,尸体身上没有钱包证件,这河岸都搜查过了,没有任何可疑的物件,除了这个——”

  萧溪言提起塑料袋,里面装着两根火柴,一根烧了大半,一根只烧了火柴头。

  萧溪言仰头道:“你仔细看,这火柴不一般,上面有花纹,好像是貔貅的图样。”

  蓝田:“真讲究……这是关键证物,可能是点燃蜡烛用的。回去排查指纹。”

  萧溪言点头,道:“这里每样东西都很讲究,修道院用的花岗岩,彩玻璃的装饰图案,湖边喷水池的雕塑,我看至少有两百多年的历史。真美啊……”

  蓝田回头看了一眼老建筑,隔了一段距离,这建筑不那么有压迫力了,黑乎乎的看不清细节,却能感觉到那承载过许多生死与故事的傲慢矜持。

  蓝田摸了摸头发,半是抱怨半是玩笑地道:“老朱,你甭操心了。无名尸体、不能大张旗鼓搜查的现场,妥妥的是我们464的活儿。”

  老朱叹了口气,油滑地笑道:“所以说,整个警队我就服你一个。什么棘手的案件,到你那儿,总是二话不说就扛了起来,还总能捋出个所以然。”

  蓝田报以一笑:“老朱,这些话留来暖肚子吧。我还不知道,你们背后都叫我们癞皮狗,专啃你们吃剩的硬骨头,消化完了,还能找个没人的地方拉出来,自己掩埋,连味儿都不留下。”

  老朱也不反驳,只是好脾气地笑着。

  蓝田左右张望,只见他的三个得力下属都忙得很:张扬跟女警聊闲篇儿,萧溪言痴迷地看着修道院的雕塑,法医培成痴迷地摸着尸首的伤痕……

  他摇摇头,为了不显得太没事可干,他决定沿着湖边溜达溜达。

  雾越来越浓,渐渐地覆盖着四周的景物,只有湖水偶尔的波动反光,才能刺破这浓稠的雾气,让夜行者分辨出水与岸的边界。

  蓝田觉得有点冷,紧了紧身上的法兰绒格子外套。做完了这个动作,他没来由地感到了孤寂。

  探射灯和人声都被浓雾掩埋在身后了,蓝田一步步地走进了前方的黑暗里。雾气让他的感官迟钝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河岸。

  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停下脚步,打开手电,循原路回去。但不知怎么的,蓝田却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仿佛被前方什么东西牵引着。

  继续走了几分钟,蓝田惊觉周围安静得出奇,甚至……连自己的心跳都虚无缥缈起来。

  他环视四周,在浓雾中,左前方似乎有星星点点的光。他知道这些光不是火,火不会那么冷的。

  蓝田霎时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