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条夏树盯着那两个小动物的头像片刻, 抿了口苏打水。
“对了。”他问黑泽，“之前，我是什么样子？”
小狗Boss的真身出现之前, 黑泽阵在手机里看见的也是小动物吗？
比如说，一只白色线条小狗？
可能性并不大，因为琴蛙对玩家的生活一无所知，它能够得到的、关于他的信息, 全部都来自北条夏树的胡说八道。
黑泽用冷漠的表情作答：是神经病。
北条夏树再度凑上去，抬起下颌，眼神示意那部反扣在桌上的手机，问：“可以给我看一下吗？只看我们发消息的软件。”
对方不说话。
北条夏树试探地伸出手, 碰了下手机背面。
而黑泽阵没阻拦。
那就是默许了。
他放心地把手机拿起来。这玩意对于Top Killer来说只是通讯工具，娱乐功能无限接近于零, 因此除了必要的软件和装机自带的系统应用，界面上干干静静，北条夏树几乎没费任何功夫，就一眼锁定了通讯APP。
LOGO是花体字的【Natsuki】。
界面相当简单, 除了聊天界面之外，只有【寄明信片】、【寄相片】、【商城】、【Natsuki的愿望清单】。
原来如此，根本没有寄特产的选项，是他冤枉琴蛙了。
……可这家伙也基本上不寄明信片啊！
【商城】里的商品数少得可怜, 目测只有七八十样东西, 购买货币是日元；而北条夏树手机里的【商城】, 光是分类都有大几十种, 从核弹到小米粥应有尽有。这么一对比, 前者简陋得不配被称作“超市”或者“商场”, 更像是一家快餐店的菜单。
【Natsuki的愿望清单】
[满足Natsuki的愿望, 有助于提升感情哟]
[Natsuki的物质条件相当丰富，因此他的愿望多是精神层面的，请努力完成吧~]
北条夏树：“……”
所以他的【商城】能有那么多东西，这是专坑冤大头？
愿望内容，一行一行的往下顺，字迹越来越淡，应该是指愿望的强烈程度依次递减。
【Gin给我寄明信片】
【Gin喜欢我】
【Gin……】
一上来就是琴蛙三连。
很贴切，北条夏树本人无法反驳，他玩游戏就是为了养蛙，至于组织，那是纯粹的赠品。
半页的愿望，都是关于琴蛙的琐事，甚至还有一条【想让Gin坐牢，穿条纹衣服，哪都不去，哈哈！】，北条夏树震惊了好一会儿，实在不明白，他这个从前简单考虑过几次的想法是如何被世界意志发现的。
接着往下拉。
字号变小，字体颜色也从黑色渐变成了灰色。
【把玩具厂做大做强，目标！日本第一玩具厂！】
【随便监视下[XXX]的动向，招募[OOO]，最好能让[XXX]和她一起给我打工】
【多好的员工啊，真可惜，有没有机会撬警视厅的墙角？】
[XXX]=工藤新一鸡。
[OOO]=毛栗兰。
警视厅的墙角=松田卷卷和萩原马二。
……这居然都能被捕捉并PO到愿望清单上的吗！
不过，展现在黑泽阵面前的，都是北条夏树关于游戏的内心活动，没有向他剧透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倒也不算太过分。
而且，按照Gin的性格，大概率没兴趣主动点开看，光顾愿望清单的频率，绝对不超过一个月一次。
北条夏树
翻完了，把手机放回原位。
他有些惊讶地说：“原来你不能在手机上看到我的样子，但居然能这么快认出我。”
黑泽阵终于赏了他一个眼神，冷酷评价：“破绽百出。”
北条夏树：“？”
北条夏树反驳：“可能是有一点，但我的变装起码很完美。”
说完，他自己先愣了。
长久以来，“青蛙头套等于易容术”的观念扎根在他的脑海中，夏树认为，戴上青蛙头套的自己，是彻底易容成了另一个人，而不同款式的青蛙头套就是换不同的衣服，比如Gucci蛙LV蛙；至于不一样的表情，那是小狗Boss当天的态度，愤怒蛙就是板着脸、很生气的老板。
这个想法产生得如此自然，在他发现到这个世界大概率是真实存在的低维世界之后，也并未察觉不对。
又不知不觉被影响了。
第一次登录的时候，戴着头套出门，路人的反应都是难掩讶然、仿佛看到什么行为艺术家……
“不会吧？”北条夏树抽了抽嘴角，“原来，他们看见的，真的是一个戴着悲伤蛙头套的‘我’？”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甚至不用向黑泽阵询问求证，许多的蛛丝马迹自动浮到水面上，比如见到小狗Boss时瞳孔地震的赤井鱼鱼、惊到炸毛的零喵、同样神色震撼的员工们……
北条夏树：
难怪，系统要一次次强调【琴蛙认为您是弱智】、【琴蛙很担心你】。
……任谁看到一个戴悲伤蛙头套出门的人，都会觉得他是弱智吧！！
短暂的惊讶过后，北条夏树轻松接受了这一事实。
有什么关系，头套已经起到了关键性的遮挡真容作用，这就足够了。
他并不在意员工是怎么看待他的，毕竟，这世界上哪有不认为老板是傻逼的员工呢？思想上如何策马奔腾，都没问题，但它们的身体必须在岗位上做牛做马。
游戏界面的左上角，也进入跨年倒计时。
【00:10】
【00:09】
……
【00:01】
年月日的数字同时发生变化，时间来到BK3年。
远处的烟花爆竹声也在此时来到顶峰，哪怕窗户严丝合缝地关上了，仍然能听见起伏的浅浅声浪。
“今天是我生日。”北条夏树抱着外套，懒散地躺在沙发上，“有什么礼物要送给我吗？”
黑泽阵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夏树撑起脑袋，在对方开口之前，随口解释道：“其实我不知道我是哪天出生的，我的监护人也不晓得，他觉得新年是个吉利的日子，所以之前一直都在1月1号这天……”
黑泽阵出声打断，语调散漫：“不是。”
北条夏树迷惑地问：“……什么不是？”
他不明所以，追问几句，对方却不肯再作更进一步的解释了。
Top Killer的心思真难猜啊。
既然是新年，应该适度地给员工发些福利，鼓励它们在新的一年接着好好干活。
北条夏树打开【模拟经营】，一键派发红包，代号成员多一些，普通成员少一些，贡献度高的普通员工单独发放礼品。
他顺手检查了下玩具厂的面板，重点观察了关于阵营判定最重要的那三个数值。
【大众好感度：544】
【知名度：598】
【公益值：287】
逆转阵营，【大众好感度】和【知名度】至少要刷到1000。
玩具厂的营销铺天盖地，采取抽签购买权这种炒车（？）手法之后，利润也
渐渐了提上来。目前，青蛙扭扭车已经是一款人尽皆知的丑萌潮流单品。
但【大众好感度】和【知名度】，过了一开始的飞速增长期，涨幅日渐疲软，铺再多广告也没用；过多的营销甚至会让部分消费者逆反，见到这个品牌就烦，好感度不增反掉。
想要把数值再往上刷，没有想象中容易。
北条夏树想了想，思路打开，恍然大悟：“玩具厂的能量是有限的，但我还有个研究所啊。”
是了，他那发展得蒸蒸日上的第二研究所。
研究员列表SR开会，群英荟萃！还有三张逆天的SSR！
【知名度】多维度综合计算，玩具厂为组织带来面向普通大众的知名度，那么第二研究所完全可以靠自身的努力，吸引科研界和药研界的目光嘛！
北条夏树开始随手给员工定KPI，反正又不是他写，所以定得随心所欲：在SCE上发表XX篇论文、在NATURE上发表……
研究所员工列表中，三张金光闪闪的SSR挂在最上面。
【宫野艾莲娜呱】[SSR]
【宫野厚司呱】[SSR]
【雪莉呱】[SSR]
SSR的话，光是发期刊肯定不够，都是SSR了，目标应该放到更远大的地方去。
“是了。”北条夏树想，“研究出返老还童的药物，拿诺奖理所当然吧？”
于是他单独把宫野一家的KPI拿出来，修改为【五年内获得诺贝尔奖】。
系统：【尊敬的青蛙组织Boss，请您为员工合理安排任务】
北条夏树：“？？”
不就是拿个诺贝尔奖？怎么不合理了？
他不做人的时候向来是相当彻底的。
员工认为工作有困难，那是员工自己的问题，他们应该努力克服。
系统：【[雪莉呱]尚未成年，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
原来如此，拿诺奖没问题，但是不能过度剥削雪莉呱。
北条夏树陷入思考：“可我没成年的时候，也已经为Port Mafia工作了。”
雪莉呱今年十五岁，研究生毕业，准备去美国读博。她这么优秀，完全可以一边读博，一边醉心药研的吧？SSR要有SSR的样子。
反正他不准备做任何修改。
将研究所的科研人员们安排得明明白白，北条夏树的目光又放到了代号成员身上。
组织的代号成员整体文化水平不低，毕竟那些外来的卧底，都是正经学校毕业、经过情报机构筛选与特训，再安插到组织内部的。
比如零喵和景汪，它们都毕业于国内排名前十的大学；已经离开组织的赤井鱼鱼，也有着藤校背景。
“零喵和景汪，虽然还是本科生，但相信以它们的坚持与努力，也完全有能力发SCI，一区一作应该能轻松拿下。”北条夏树继续想，意识到什么，“……对了！还有Gin酱！他可是东大生啊。”
然后，他选中所有本科毕业的代号成员，给它们安排了【发表SCI】的任务，不过考虑到今天是新年，他设置好定时，等年假结束了再发送给它们。
做完这一切，北条夏树心满意足地切回养成界面。
刚刚在黑泽阵手机上看到【Natsuki的愿望清单】，除去那次给蛙买伯.莱塔，他想到自己也很久很久没点开【Gin的愿望清单】了，于是随手打开一看——
比起他那长而散漫的清单条，黑泽阵的愿望界面上只有短短一行。
【Gin的愿望清单】
【Natsuki】
没了。
北条夏树怀疑是游戏卡顿，返回，
再重新点进界面。
【Gin的愿望清单】
【Natsuki】
没有发生丝毫变化。
Gin的愿望是【夏树】。
……退出游戏，重启，再试一次。
【Gin的愿望清单】
【Natsuki】
北条夏树：“………………”
北条夏树：“？？？？？”
啊？？
简单的一行字，下面大片大片的空白，此中的隐藏释义却令他整个人都僵硬起来，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半天，仿佛不识字了、脑袋也不会思考了。
北条夏树无法理解，不敢深思。
由于得天独厚的相貌，来自同性或异性的示好，自他十五岁之后源源不断，可那些人磕磕绊绊的真心告白、慌张的眼神、大胆露骨的陈情并不能让他产生任何多余的情感波动；可当他发现他的名字被写进黑泽阵的心愿时，连自己的姓名都快认不出来了，接着开始刮风下雨，海啸，龙卷风呼啸过境……了不得的灾难，自这一瞬间拉开序幕。
他的第一反应是逃避。
“有点事，我先回去了。”北条夏树硬邦邦地说，“下次再见。”
说完，他刻意避开黑泽阵的目光，在对方开口之前，光速选中【退出游戏】。
摘下头盔，坐在游戏舱中魂不守舍了足足十分钟，思绪才慢吞吞地回归现实。
怎么办啊？
这……
想了半天，一团乱麻。
像是有一口气卡在喉咙，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怀揣着一些侥幸：也许是游戏BUG，也许是来自世界意志的戏弄……可想到黑泽阵递过来的手、就着同一根吸管喝他饮料时自然的样子……令人觉得别扭的举动，实在太多了。
它们发生在两个成年男性之间，用“忠诚”和“友情”、或者“共轭父子情”来形容，似乎恰如其分，似乎又有些浅薄。
但凡这个名字后面多一句注解，比如“Natsuki的重视”、“Natsuki的偏爱”，北条夏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
姓名变成最短的咒语。它那么短，又那么意味深长。
北条夏树趿拉着拖鞋，进行刻入肌肉记忆的动作，洗澡，刷牙，换衣服，上床，盖被子……
但是没办法继续这个流程，正常入睡。
失眠没有放过他。
他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好几个小时过去，实在没有半点睡意，清醒得要命。
但情绪最激烈的那阵慢慢过去，夏树又能流畅地自我安慰、自我开导了：也许是游戏BUG，别想那么多。
【Natsuki的愿望清单】当中，工藤新一鸡和毛栗兰的名字也被打上了马赛克，系统有一定的隐私保护机制，说不定为了让他误会琴蛙而刻意误导。这种缺德事，系统也没少干，比如真.悲伤蛙头套，如果由此想太多，自作多情起来，反而徒增笑话。
大不了直接去问……直接去问吗？
更不合适了，好自恋……
北条夏树纠结极了。
他上次失眠还是因为一天喝了五杯冰美式，咖啡因疯狂鞭笞神经，不让人安生。
凌晨一点。
好像能听到风声。
凌晨两点。
风声变大了。
凌晨三点。
太安静了。
仿佛全横滨都在睡觉，只有一个胡思乱想的可怜人，为自己那庸俗恼人的猜测，硬生生熬到了这个点。再过二十分钟就是凌晨四点，连海棠花都要睡了吧？
实在睡不着，他决定找个人和他分担这件事。
北条夏树
把愿望清单的界面截了下来，裁剪后发给太宰治。
【夏树】：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夏树】：[]
对于这种疑似八卦的信息，缺德玩意太宰向来回复飞快，几乎立刻就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个点还没睡——下一秒，此人的回复闪电般出现。
【太宰治】：这不是很明显吗？
【太宰治】：他想要你
北条夏树瞪大眼睛，瞬间炸毛。
【夏树】：混蛋太宰你说什么呢！！你别胡说八道！！！
【夏树】：看到两行字就往奇怪的方向曲解，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夏树】：我们的感情是很纯洁的！
【夏树】：不要戴有色眼镜看人
【夏树】：你思想太龌龊了，一天到晚的，压根没想好事
他飞快地打字。
【夏树】：而且，首先我不是男同
【太宰治】：[]
对方简单P了下图，把【Gin的愿望清单】那一行改成【Death Note（死亡笔记）】，再发回来，于是那张图变成了——
【Death Note】
【Natsuki】
【太宰治】：他想要你死，既然没写死法，接下来40秒你就会死于心脏麻痹，唉，可怜的夏树君
北条夏树：“………………”
他有病。
神经病！
【太宰治】：？
【太宰治】：原来如此，你不是男同。那为什么这么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