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下课铃声响起。
偶像剧已经暂停, 屏幕上的色彩变成了一片灰暗。
教室门开启,一缕明亮的光线透入教室。
讲台上的老师离开教室后,学生们又是一派活跃的景象。
几个学生聚在一起, 议论了起来:
“那个叫温迪的转学生,摸鱼得简直太明目张胆了!昨天上课到今天也在睡觉呢。”
“在早上我就看见了, 那个懒鬼在升旗仪式上,还靠着钟离睡觉!”
“刚刚在影视课上, 他也睡着了吧?”
“话说, 钟离平时明明是很难接近吧?可是刚刚我……还听见他们爱在一起窃窃私语……”
“从侧面看去,真的和偶像剧一样诶。”
“这是什么新型的病弱美男子吗?”
“刚刚我听到,钟离还在帮他请假……”
同学们议论得越来越起劲,忽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你们误会了。”
正是钟离走了过来。
议论的同学见状,连忙低下头来道歉:“对不起,我们不应该议论,只是太好奇了。”
“好奇乃人之常情, 但我需要澄清一点——并不是我帮忙, 只是报恩而已。”
钟离说完,便转过身离去了。
同学们互相对视几眼,若有所悟地说:“啊,原来不是图谋不轨, 而是报恩的戏码啊。”
*
教室门外。
阳光耀眼的,照映在苍翠的树木下。
叶片的苍绿色与少年的天蓝色校服交相辉映,显出几分青春风象。
钟离拍了拍温迪的肩膀,而后两人便一起走了。
他们踏过青葱的绿道,来到了一栋红砖宿舍楼里。
钟离停下脚步, 问:“你的宿舍在哪?”
温迪想了想温妮莎说的住宿处, 纳闷地说:“我也不是退休员工, 什么宿舍?”
钟离解释:“我说的是学生宿舍。”
温迪一脸不解,摇了摇头。
钟离思索片刻,说:“那随我来吧。”
温迪“哦”了一声,跟随钟离走到了楼上,看着他拿出金属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内的陈设极为简单,四壁洁白,实木的柜桌上摆放着水杯和书本,床上的蓝色被子叠放得整整齐齐。
钟离从柜子里拿出一些点心,倒了杯热水,说:“吃点东西再休息,我先出去了。”
“嗯。”
*
钟离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温迪躺在床上安详地睡着了,蓝绿色的发丝垂在耳畔,和柔软的被子相映照,是天空的颜色。
他一时看得怔住。
面前的少年像是一团迷雾。
大家说他是转学生,钟离多方调查资料,却连基本的学籍信息都无法找到。
他看起来极度缺乏常识,行事作风散漫懒惰,一副不学无术的模样——
可这样的人,却不仅救下了他,还在医院对他悉心照顾……
钟离叹一口气,起身去了一边。
温迪已经醒了,伸个懒腰,说:“早啊,钟离。”
“不早了,你这时候醒来——”钟离顿了顿,说,“我带回来的饭在桌上,新买的洗漱用具放在了洗手台上。”
“唔,还是蛮香的。”温迪嗅了嗅空气里的饭香,起身洗漱后,发出满足的感叹,“这样吃了就睡,真不错。”
钟离斟酌着措辞,说:“你是在外面住吗?这样上学,想必不如住宿舍方便。”
温迪一边吃着饭,头也不抬地说:“我可方便了,我有传送锚点。”
“什么传送锚点?”
温迪抬起头来,面色一正,问:“钟离,你平时有没有发现一些异常现象?仔细想一下,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
钟离思索片刻,说:“除了遇见你之外,一切符合自然规律。”
分明只是简单的陈述语句,却又像意有所指。
偏偏钟离说完还轻轻地叹息一声。
温迪不由微微一怔,轻咳一声,问:“那你有没有感觉到突然接收到知识?”
钟离循着这话思考半晌,回答说:“你说的这个应该叫灌输知识,是一种教育的普遍方式。”
“我的意思是一瞬间得到,是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理解的那种。”
钟离不由陷入沉默。
温迪接着说:“我觉得有一种规则之上的力量在影响我们,你有听说过……原神吗?”
钟离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温迪试图解释:“是一款游戏……”
“……我不玩游戏。”
温迪心思一转,说:“那你帮我去问问别的同学,有没有玩过原神。”
“这……”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你快去问。”
钟离默默地看了温迪一眼,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去问了。
过了许久,钟离带着消息回来了。
“没有玩过,也没有听说过。”钟离停顿了片刻,颇为无奈地说,“大家说我被带坏了,要去打游戏了。”
温迪不由失笑,而后逐渐地陷入了思索。
依照他实际上的元素感应来看,这个世界看起来,并不存在神迹……
但他从天台到达温妮莎的住所,再去往那间网吧,期间发生的时空转换,却并不比提瓦特大陆上的传送法阵慢,那简直像为像旅行者设立的传送锚点一般。
经历这样的特殊传送法阵,他像是这个世界的旅人……
钟离见温迪沉默地垂下眼眸,不由说:“有什么事情吗?不妨直说。”
温迪抬起头来,眨了眨眼,微笑着说:“钟离,我们一起去玩吧。”
钟离一愣,反应过来温迪指的是玩游戏,义正言辞地说:“不,我要学习。”
温迪看着一脸正经的钟离,不免叹了口气。
钟离却有些担忧:“考试即将临近,怎么还能这样玩游戏?你的监护人这么不负责任吗?”
温迪想起对方指的是温妮莎,解释道:“倒不是,只是我想要自由。”
钟离沉默无言,自由的确无可厚非,但温迪这番言论放在校园里来说,未免还是太叛逆了。
“多谢你的招待,我要去时与千风网吧了。”
说过这话,温迪转过身来,抬起脚步便往房门走去。
身后忽地响起一阵脚步声。
是钟离挡在了门口。
温迪扬起眉来,开口问:“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像什么吗?”
钟离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温迪继续说:“像我们看过的偶像剧里……”
话头到此为止,并没有说完。
钟离却已经回想起了剧里的画面。
泛白的灯光下,面前少年眉毛上挑,绿眸里一抹淡淡的笑意有些晃眼。
那乌黑含翠的发丝在他面前轻轻晃荡,面颊上的肤色愈发显白,而后目光下移不自觉地瞥见下颌直至脖颈的白皙肌肤……
不得不承认,以温迪这样的外貌,的确并不输于那剧里的主角……
但大抵是初见的印象过于深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正柔弱无依。
他仍然不敢掉以轻心,用手臂挡在了门口。
恰好却触碰到对方的衣衫。
温迪轻轻都笑了笑,问:“你不是让我保持距离吗?现在呢?”
“我……”
“想让我留下的理由呢?除了什么学校的规章制度。”
钟离心绪愈发纷乱,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不由得松开了手。
然后看着温迪的背影消失在面前。
*
温迪再度来到了时与千风网吧,轻车熟路地来到包间,打开原神。
他熟练地检索着攻略教程,在地上寻找宝箱,一边叹气道:“怎么穿越不能带原石过来呢,可惜啊可惜。”
温迪找到冒险家学会,开始做起了日常委托。
“向着星辰与……”
他熟练地打断了凯瑟琳的发言,看着探索进度和原石逐渐增加,满意地笑了笑。
时间很快过去。
温迪看着桌面的时钟,心里忽然产生了不妙的感觉。
这间网吧……
好像和其他地方的感觉不太一样。
在这里,他从来没有产生饥饿疲倦的感觉。
网吧倒是供应着各种解渴的饮料,他停下鼠标,接来一杯果汁,一边品尝着,一边思索起来。
这里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
温迪关闭了游戏,走到外面打算去看看其他玩家。
他却惊异地发现,在外面座位上竟然是一片空荡荡的。
温迪大感惊讶:“怎么会这样,上次来的人呢?”
坐在前台上的伊斯塔露头说:“他们慕名而来看看风神,看完就走了。”
温迪叹道:“他们果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伊斯塔露晃动着鼠标,盯着电脑屏幕,说:“当然不是你们校园的人啊,正常的学生怎么能来网吧……”
“你看护此处这么久,辛苦了吧。”
“这么说来也是。”
“只有我一个人,就不需要看守了,看我只是安安静静地玩游戏,也没有惹祸对吧。”
“嗯。”
“我在这边守着,你去休息吧。”
伊斯塔露点了点头,却突然化作一道风飘入了屏幕里。
温迪坐在了伊斯塔露原本的位置上。
不得不说,管理员的椅子倒是比较宽大软和,感觉比包间里更舒服一些。
温迪戴起耳机,握着鼠标,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游戏账号。
玩家名:千风神殿之主
冒险等级:60
想到自己才二十多级的A摸鱼诗人同学,温迪愈发感觉这号简直就是个大佬……
但他还没来得及查看对方的角色详情,屏幕里突然飘出来一个活泼的女声:“卖唱的,你不好好卖唱,怎么也来做委托了?是要来抢我们的活计吗?”
温迪定睛一看,是熟悉的白色的飘浮灵小派蒙,正叉着腰气鼓鼓地看着他。
虽然和自己号上的派蒙长得一模一样,神态却有些不一样。
他在心里产生了一种猜测,试探地问:“小派蒙,你看得见我?”
派蒙骄傲地说:“当然,荧发现你和钟离不见了,他去哪了?”
温迪说:“钟离在学习。”
派蒙说:“你怎么不去学习?”
“诶嘿。”
派蒙小声地说:“我们发现你们不见了,但他们没有发现,荧说是应该在剧情上没有什么影响,因为属于你们的魔神任务已经过去了。”
温迪说:“所以现在——用缘堆积的影子也会自动行使我的职责对吧?”
“没错,虽然你本来也没怎么行使过职责。对了,你现在还在夜晚吗?要不要我帮你调成白天。”
温迪闻言放下了鼠标,撑着脑袋,好奇地问:“可以这样吗?”
在他没有进行任何操作的时候,游戏里的派蒙钟表自动转起了指针。
窗外的天空立即变成了一片白昼。
缕缕阳光射入网吧,照在他的面庞上。
派蒙叉腰说:“我厉害吧?”
温迪眨了眨眼,说:“那你带我去探索前面的区域吧!”
派蒙连忙摆手:“这可不行!”
温迪笑了笑,问:“那么,可探索区域有多少?”
派蒙想了想,说:“我来看看,目前建设的进度是——医院,校园,网吧,员工宿舍,其余区域都是灰色空间。卖唱的,你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我要去找荧了。”
温迪忙说:“等等,派蒙,给我点原石啊。”
“哼,不给,你以前也不给我们多点。”
“给一点嘛,我实在不想做任务了,我要抽卡啊。”
“我怎么给你原石?”
“给我发邮件呗,你看看邮件里大派蒙发的——P·A·I·M·O·N……”
“你怎么可以这么懒!”
“没有原石,纠缠也行。”
“都没有!游戏要自己打。”
“哎,好吧,话说这台电脑里怎么还有空月祝福和纪行?我的账号为什么开通不了?”
“是空月的权限没有投放啦,而且你现在在网吧里支付的货币是乐团偶像币,我们支持人民币美元等……”
“……”
“我要去找荧啦,你该回去玩你的号了。”
话音落下,账号被强制登出。
温迪只好重新登入A摸鱼诗人同学的账号,开始了漫漫任务。
*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与千风网吧的大门被推开。
“温迪,你都多久没来上课了?”
温迪从熟悉的声音里听出一丝疲惫,抬起头来看着风尘仆仆的钟离,淡淡地问:“是想我了?”
“……嗯。”
“我有些意外,你还会承认。”
“同学们互相关心,是应该的。”
温迪眯着眼睛,沉吟片刻:“唔……不过,你能找到这里来,说明也不是一无所知嘛。”
钟离颔首道:“这间网吧的位置确实很隐蔽,我用导航仪搜索很多地方才找到的。”
“好学生,要来跟我一起玩游戏吗?”
钟离听着颇有些挑衅味道的话,不答反问:“那你会跟我回去吗?”
“好吧,成交。”温迪站起身来,打开旁边的一台电脑,连声问,“你玩过游戏吗?会玩这个吗?在这里创建账号……”
钟离不明所以,神色严肃地在椅子上坐下。
开场是与往常别无二致的游戏动画。
不一会儿,来到了取名的界面。
温迪说:“你取个名字,叫‘巴巴托斯的狗’。”
钟离皱起眉头:“为什么是狗?不太好听。”
温迪见钟离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顺口说道:“因为狗很忠诚。”
钟离却不同意:“我觉得猫比较好。”
温迪有些郁闷,为何老爷子都失去记忆了,还记得装猫来整我?
钟离垂下了手,刚一接触到键盘。
温迪靠近喊道:“不要猫!”
钟离不甘示弱:“就要猫。”
“不要……”
话没有说完,温迪发觉面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面前熟悉的容颜迫近而来。
不再是君子玉一般的端庄,似乎带着一丝气愤。
一股力度将他推在桌边,身后的桌子有些硬的感觉。
而唇上是一股温软的触感。
温迪有些恍然。
这样的作风……老爷子是真的失忆吗?
而做出这般行为的钟离,眼眸里却渐渐升起茫然的雾气。
到底是什么原因——
也许是彼此间太过接近的距离,也许是觉得少年的声音太过吵闹,也许想起那些像是暗示的戏言……
钟离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颊,迟迟地感觉到头脑里轰然一炸,赶紧抽身离开。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感知到唇上弥留的触感,像是有些甜味似的。
虽然是这般长相,但两人相识后,他也清楚知道对方是男孩子,虽然按照常理而言,同性之间相处忌讳会少一些……
但无论如何,他这样做已然逾矩……
思来想去,钟离得出一个结论:“我会负责。”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到这种听起来像是履行责任的话,实际上细究却因为无视于对方的意愿,而显得更加唐突。
但话已经说出口……
钟离感觉到脸颊一热,愈发无法想象未来的景象。
想来,他们毕竟也算相识的朋友了,就算拒绝,也不会让他难堪吧。
“不需要。”
清凌凌的少年音传来,钟离怔住。
看起来会照顾人也不缺乏情商的好友,居然直接拒绝了他。
连一句客套话也没有。
刹那间,他感觉到周围的光泽平白无故地有些刺眼。
虽然温迪也曾无比接近他,虽然温迪也曾说过那些暗示的话,但实际上——
不仅从没有这样的行为,也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任何心意。
难道那些只是玩笑吗?
钟离想不明白,却愈发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是多么不合时宜。
温迪继续说:“你要全心全意地爱上我,而不是这样不情不愿地说什么负责。”
钟离乍听这句话,不由陷入沉默。
并不提起接受,也不提起拒绝……
这种直抵内心的、像是宣战一般的要求——
少年轻灵的话音回荡在他的耳畔。
他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很剧烈。
而且……
怎么听起来对方的对于感情的解释,才是更正确的吧?
温迪却已经慢悠悠地坐到了椅子上,敲击着键盘,输入——“巴巴托斯的狗”。
顽石与花
“好了, 现在开始你的旅程吧。”
轻灵的少年音响了起来。
温迪已站起身来,让开了座位。
钟离坐上椅子, 问:“什么旅程?”
温迪摸着下巴, 思索着如何介绍这款游戏。
“陪你打游戏然后爱上你的旅程吗?”
声音依旧年轻,淡淡的语调却已然初具沉稳风度,莫名地将空气染上几分焦灼的味道。
温迪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半晌吐出一句:“你也不是那么呆嘛。”
*
另一边的钟离已戴起耳机,开始了游戏。
白色的小飘浮灵指引着他来到了七天神像-风。
钟离仔细阅读着上面的说明文字, 准确地捕捉到其中关键词——
“时间的千风将要迎来新的故事。”
他想起了这个网吧的名字——
时与千风。
这样明显的巧合,其中必然有什么关联。
他站在风神像面前, 凝望着这座据说形象取材于风之神的镇驻石像。
神明张开了羽翼, 双手托举着一颗玻璃球。
蓝天白云之下, 金发的旅者伸出手来, 触碰在石像基柱的金色边缘上。
刹那间,石像周身亮起一圈翠绿的光芒。
风神双捧着的球形亮起一抹翠色,化为元素印记,飘入他的身体。
而后,空中苍青色巨龙在他的头顶飞过——
他看见了与巨龙谈话的家伙。
绿色的帽子、飘扬的小辫子,这身装扮,明明就……
和那天在校园里初次见到的温迪一样。
然而,在那张堪称可爱的面孔上,翠绿眼眸里却一派不可逼视的凛然气息。
身边的风,甚至感觉快要把旅行者吹走。
钟离回过头来。
温迪正侧身站在旁边看着他,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眼神, 眨了眨眼, 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在白日天光下, 那明亮的笑容如此具有冲击性, 与刚刚屏幕上的那一眼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感。
钟离沉吟片刻,回过头去继续做游戏任务。
兔耳朵的红色少女说:“愿风神护佑你,陌生人!你不是蒙德市民吧?那么,请说明自己的身份。”
“你好,我是巴巴托斯的狗。”
“…听着不像是本地人的名字。”
钟离握着鼠标的手停住了。
这奇怪的名字……
他只能庆幸主角没有配音,如果念出来,那就不止是文字上的视觉冲击了。
但旁边的温迪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钟离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继续玩游戏。
*
不知不觉地玩了许久后,钟离关掉了游戏,语重心长地说:“适当游戏有益身心健康,我们应该适当控制游戏时间……”
温迪打断了他的话:“说到做到,我们回去吧。”
他关掉了自己的电脑,站起身,刚刚走到门口,钟离伸过手来,牵过了他的手。
温迪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愣了一下,歪着头问:“你是怕我跑了吗?”
钟离往前走去,语调平静:“毕竟你的监护人不负责任。”
“就这么关心我?”
“关心同学是很正常的事情。”
“哦~”
钟离听到对方拖长的尾音,理所当然地说:“你成日沉迷游戏,跟个无良青少年似的,我得看着一点。”
温迪故作惊讶地问:“诶?刚刚是谁更无良的?”
钟离脚步略微微停顿,叹了口气:“是你长得太可爱了。”
温迪轻笑一声:“一般情况下,觉得一个人可爱就是喜欢的开始。”
钟离沉默片刻:“颇有道理,但我觉得……你不是人。”
“很敏锐嘛,那么——你想知道我们的过去吗?”
*
温迪来到音乐教室,取来了一把小提琴。
琴板上琥珀红的木色衬着少年素白的手。
音符在他的指尖翻飞,逐渐成调,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起来。
温迪娓娓道来:“我是个吟游诗人,会弹琴唱歌,演奏歌谣,但是我最擅长的乐器不是小提琴,而是里拉琴。在另一个世界里,我的琴声可以与星海共鸣,可以将冰雪吹散,可以和巨龙交谈。”
钟离想到在游戏里见过“温迪”与风魔龙对话的场景,问:“那我呢?”
“你嘛——是一块顽石,我对着你弹了千年的琴,然后你被我的琴声撼动,在顽石里开出了花朵,就是我头上这朵啦!”
钟离有些不解地抬起眼眸,见温迪头上没有花。
却接着想起,他第一眼见到温迪的时候,对方的头上的确是有花朵的……
钟离明白了。
这是在暗示他该送花了。
钟离转过身,找到植物老师的花田,折来了一枝百合花。
那是一朵与塞西莉亚花很相似的花,拥有纯白的花瓣和绿色的叶。
微风送来花香,在校园里流转。
温迪含笑接过来那支花,说:“多亏你找得到。”
钟离颔首:“确是花了一番工夫寻觅。”
远处却突然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哪里来的捣蛋鬼?敢来偷我的花!”
温迪忙说:“我们快跑!”
钟离听到风声和身后的脚步声,不得不快步跟上。
风中传来百合花的香味。
钟离有些不太习惯,但好像这样生动有趣的行径,才算得上真正的校园生活吧?
*
过了许久,温迪停下脚步,说:“应该没有追上来。”
钟离忽然问:“刚刚你的意思是——我们本来就认识吗?”
“认识……有两千多年吧。”温迪怀念地长叹了一声,继续说,“我们本就是彼此唯一的恋人了。”
钟离若有所思地问:“前世的恋人吗?”
“也可以这么理解。”
钟离不置可否:“这种说法,真是诗人的浪漫。”
温迪继续说:“我给你说过的那个石头叫摩拉克斯,是个古板的死脑筋,他以前还觉得我的诗歌不够风雅,不让我念……”
钟离不由陷入了沉默。
他感觉自己像是到了理性的光辉无法照耀到的角落,一切变得失去控制。
虽然在网吧打游戏、上课被点名的这种日子本来也谈不上理性,但至少是拥有切实的存在感,可以解释为娱乐放松的活动。
然而,这种无法寻到的记忆却让他无端地烦躁起来。
过了许久,钟离评价道:“这石头太过于冷淡古板,如果是我,不会让你等这么久。”
温迪停住了话头,疑惑地望着钟离。
高挑的年轻人站在花坛前,棕黑色发丝在微风里轻轻飘扬,面上神情一派真挚,金色眼眸里不惨一丝杂质。
他缓缓开口道:“我第一天就能听懂你的歌曲,我会为你喝彩,献上你要的花……你如此多才多艺,风雅善谈,他却不让你吟诗,实在是不懂风雅……”
温迪听着这奇怪的说辞,老爷子到底记起来没有?
钟离再接再厉地说:“如果你是神明,一定是一位温柔爱人的神明。”
温迪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被说自由散漫倒是习惯了,这样的夸奖让他不由有些飘飘然起来。
“咳咳,老爷子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都觉得我马上可以回去当一个劳模员工了……”
秉承着有来有往的心理,温迪不吝惜地夸奖地说:“摩拉克斯的贤明善战也是众所周知。”
钟离却说:“并没有——他只是一个活得比较久的普通石头而已,不足为奇。”
温迪心下有些诧异,继续述说:“事情是这样的……”
钟离听罢,却有些不乐意地说:“你不要美化他。”
“唔……”
“且听前面的描述,都会认为这是个无心无欲的石头吧?可他后来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
“啊,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不够勇敢,不敢承认心中所爱,尚且需要风的指引。”
“诶?”
“没有人要求他把你带回去,承认吧,他早就心怀不轨。”
温迪闻言,像是很诧异地张大了口,惊声说:“原来是这样的吗?”
钟离缓缓地点了点头:“他也不会说话,你听我说话,是不是更好听一些?”
“……”
“嗯,所以不要想他了。”
温迪沉默半晌,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一丝较劲的味道,不由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到了在教学楼前。
“温迪,我们去上课吧。”钟离端详着课表,正色说,“下一节是舞蹈课,教室有点远,大家都出发了。”
“好吧,你带我去。”
“稍等,把花给我。”
温迪不明其意将花递了回去,说:“诶,你还要要回去吗?”
钟离不答,携着那支白色的花走入了教室,在温迪的座位前停下,而后缓缓地将花朵插在了桌面上的笔筒里。
这一套行动下来,落单的几个同学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钟离却浑然不觉,好像很理所当然一般。
*
舞蹈教室里。
老师是一位仪态优雅的贵妇,她拿着一把红色花纹的白色折扇,轻轻启唇:“请大家好好地看着我。”
大家纷纷凝神屏息,细细观看,跟着拿起旁边的道具扇,练习起了动作。
钟离有些犹豫地拿起扇子,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温迪。
温迪进入状态很快。
轻便的形体服装勾勒出少年纤细的身姿。
他缓缓缓地抬起手臂,乌黑的发丝随着动作飘舞,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泛起淡淡的光彩。
因为站得稍远,看不太清,钟离已经可以想象那双眼眸里亮晶晶的光彩……
“钟离,专心练习。”
舞蹈老师停留在他的面前,提醒说道。
钟离微微低下了头。
舞蹈老师语重心长地说:“看一百遍帅哥也不是你的,你多看着我这个动作,学会了它就是你的了。”
“……”
饶是钟离再迟钝,也明显地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的目光。
紧接着,快活的哄笑声在教室里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