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简单的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框里。
温迪立即按下了添加好友。
他还没开始发消息, 聊天框已经出现了一长串的话。
“你好，我的心理没有问题, 请不要听陈主任乱说。”
“二次元的美好！你们是不知道的！”
“什么心理医生？我不需要！”
“我马上就要寻找到人生终极的意义了, 岩王爷将指引我人生的方向。”
温迪有些无奈，正打算回个表情，却发现一个突兀的红色感叹号出现在聊天框里。
系统提示：你已被对方拉黑。
温迪无奈地耸了耸肩, 说：“这就是中年叛逆吗？老爷子，他念着你呢, 你去试试？”
“嗯。”钟离依言拿出手机，操作了一会儿，却皱着眉头说，“他设置了拒绝加好友。”
温迪轻叹一声，说：“我再想想办法。”
温迪继续自然而然地霸占了那台电脑，钟离倒不介意，但周围的人面露不解之色，他干脆向单位申请再配了一台电脑。
安静的工作时光再次继续。
温迪有时候忙累了, 钟离便从工作的食堂为他带回来饭菜或者茶水。
温迪咕噜噜地吃着，感觉到脑海里的精神再度恢复。
偶尔有同事从旁边路过, 见到这般场景，不免有些惊讶。
毕竟钟离身为引进的高级人才，平日里对主任也是不卑不亢，却给给一个跟班打杂的普通文员倒茶。
但两人对这般眼光早已习以为常，淡然处之。
一日，清空正好。
钟离拿着公文包回来, 远远看着屏幕上播放着一段原神视频, 叹道：“我开会回来了。还以为你在忙什么, 结果还在看这些。”
温迪理直气壮地说：“我可是在看原神最新爆料诶。”
钟离凑过身来, 说：“这是——”
温迪扬眉说：“看看看，我们的风系少年可爱吧。”
只见屏幕里的白发少年手持一把朴实无华的吃虎鱼刀，一双红瞳流光溢彩，周围枫叶落落飞舞，画面美得如梦似幻。
钟离的目光却落在了那缕白发上。
半晌，他顺手抚上温迪的发顶，胡乱薅了一把。
温迪不悦地说：“你干嘛……都给我弄乱了。”
钟离并不回答，只是靠在他的身后，安静地观看着屏幕上的弹幕。
“可叹——原石飘零！”
“新入坑玩家没抽到魈，这个下落攻击能不能代替？”
“不行吧，他有CD的。”
“那一定很适合祭礼剑！空中起飞yyds！”
“每当一个风系少年诞生，他的友人又没了了。”
温迪看到最后一个弹幕，顿时满头问号。
忽然下一个视频推送而来，开始了自动播放。
#原神刀子集锦#
只见一行行文字写着他们逝去的友人的名字，再配上彩色与黑白的画面。
一切逐渐变淡，以至虚化。
那些人物在画面里已经消失。
却不止是，在画面里消失。
对于他们来说，那些都是曾经真正存活过的人物。
温迪的面上闪现出复杂的情绪，而后缓缓地闭上眼睛，良久，再度睁开。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塔之下的身中箭支的无名少年，眼眶已是微红，冷声道：“都是那家伙搞得，从那篇策划书可以见得，包括磨损，包括天理，都不过策划是加上的一个设定罢了。”
钟离沉声劝道：“你冷静点。”
温迪想了想，说道：“只要我们把那台中央的电脑控制权限拿到手……那个文件夹到底是一切的起源，只要它消失，他们就控制不了我们了。”
钟离紧皱着眉头，说：“并不能这么简单地切断联系，毕竟我们还有牵挂，比如故乡。”
故乡。
提瓦特、蒙德、璃月……
温迪轻轻地咬了下唇，却条理清晰地说：“他们会选择一个新的神，那个世界会继续存续下去。如果我们无法脱离‘设定’的影响，岂不是又将面临什么天理、磨损、刀子……”
钟离正色问道：“可难道……对你来说，蒙德不会更重要吗？”
“履行神职，不过是顺应他们的设定而做出一系列行为，那些是由导入图像与代码而拼合成的一个世界观。因为设定说，蒙德对我很重要，但如果我把代码修改后又会如何？
假设我们现在纸上，用笔把那个名字给划掉了，他在这个纸面的世界里将不复存在，而我们在提瓦特世界里，便是那般存在。”
温迪缓声说着，拿起了一支笔，翻开淡黄色的工作笔记，在白纸下写下一行行名字。
正是刚刚视频里出现的名字。
钟离靠过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笔尖霎时间顿住。
温迪缓缓地抬起头来，嘲讽似的淡淡一笑：“自由，也不过是被造物主设定的罢了，若证明它的真实，除非，你能记得每一个履约人的名字——”
钟离沉声道：“你知道么？大家都说风神巴巴托斯虽然不干正事，却清楚地能说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蒙德人的全名。”
“……”
“我的记性很好，我想你也是。只是在一张纸上就可以写下一个名字再勾掉这种简单的行为，真的可以抹杀掉一个人的存在吗？”
沉厚的质问声响起。
刹那间，窗外一阵热风吹入。
盛夏的阳光也掩盖不住周身的寒意。
钟离转身，朝他递过来一杯热茶。
朴素的白底青花纹路杯侧传来淡淡的暖意。
温迪垂下头，缓缓地喝了一口。
清茶飘香，似苦却回甘，像是多年前饮过的感觉一样。
温迪放下杯子，转头望着那台电脑，轻声问：“你还相信我吗？”
钟离语气坚定地说：“当然，你是游戏之神。”
“那么，我要开始表演了。”
温迪微笑着，在键盘上敲下一个个字符。
*
小陈策划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笔记本电脑，在键盘上敲下一行行字，又将它删去，如此反复，抓耳挠腮。
周围的同事们都觉得他最近有些异样。
自从小陈回到公司开始就有些疑神疑鬼，时不时地低头作揖祈祷，还口里念叨着什么。
同事路过他身边，看了一眼被删去的文档段落，诧异地问：“小陈，你怎么想通了不搞你的BE美学了？我们劝了你那么久你都不听，还非要坚持自我。”
“你不懂……”小陈摇了摇头说。
“我怎么不懂了？你又被帝君托梦了吗？”
“嗯，帝君给我托梦，说这样做不行。”
小陈笃定地说着，但对于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其实他也不太确定。
那次在坟地里惊醒后，他不断地反思，不断地回味。
那到底是有预兆的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是否在另一个平行时空的他已经死去？
如果他固执己见，又会迎来什么结局？
那片金色眸子投下的阴影分明应该是模糊不清的虚幻，然而其中的压迫感又是如此强烈，特别是他在棺材里那么真实的感觉……
他一时仿佛沉浸在其中，回到了当时那个呼吸停止的瞬间。
同事见小陈又呆愣起来，不解地摇摇头走开了。
却在这时——
小陈面前的电脑屏幕一黑。
他打开的文档突然消失不见！
紧接着一行白色字体出现在屏幕中央。
Hello，iHoYo
小陈眼神呆呆地看着这行字体，惊掉了下巴。
这是谁？
是同事的恶作剧？
还是其他公司的报复？
下一句话给出了他答案。
Mr.，I a Zhongli.
小陈连忙站起身来，在屏幕前低下头来，作揖祷告：“我一定改过自新，不会乱发刀子了，请帝君饶恕我啊！”
旁边同事忍不住说：“你太沉浸工作了吧！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神呢？”
另一个同事也探过头来，附和道：“那只是我们创造的世界而已，你太当真啦。”
小陈呆呆地抬起头来，却发现电脑屏幕上的字体已然消失不见。
屏幕上是桌面壁纸，写着他们的米氏圣经——
TECH OTAKUS SAVE THE WORLD.
小陈望着这行字，轻声自问：
“技术宅真的可以拯救世界吗？”
“如果那是真实的世界……我所做的是否是毁灭呢？”
“如果……那是能哭能笑真实的人，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那么我是否是真正杀死了他们？”
“如果他死了，不止会赚取大家的眼泪和流水……而在提瓦特世界里，他的兄弟姐妹会难过，他的亲朋好友会难过。就像……我面对死去的亲人一样……”
小陈越想下去，越觉心伤，竟不由得落了两行泪。
同事们纷纷啧啧称奇：“这家伙，原来是个无神论者，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个有信仰的人？真是厨力决定三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