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如何迅速成为主角GL(快穿)>第305章 色即是空(4) ◇

  ◎她坦然地拥抱了自己命定的情劫。◎

  栖山寺,心灯殿。

  自从发现烛师妹的灯焰一直在晃动之后,守殿弟子就开始紧张了起来。

  住持来时,她连忙将情况上报。但住持去看过之后,却只说烛师妹正在进行一项非常特殊的修行,谁都帮不上忙,只能靠她自己熬过去。

  虽然住持没有明说,但是守殿弟子隐约猜到,要是这一次的修行顺利完成,说不定烛师妹便能功德圆满。

  但相对的,其中的难度也可想而知。

  这让她更加担忧,即使明知道自己守在这里,其实什么都坐不了,一天也还是要进来查看个三五次。

  她是这么想的,虽然住持说了,这事没有人能帮忙。但假如果真修行不顺,到了快要失败的紧要关头,又哪里还能顾虑那么多?自然是先设法把人捞出来再说,哪怕是失败了,以后也还会有机会,总比人没了强吧?

  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那火焰除了晃动之外,也没有别的变化。

  有时候守殿弟子也会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修行,竟然连烛师妹这样的人都会动摇?莫非是某种特殊的炼心修行?不过像这种事,是肯定不能问的。

  修行路上,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道,探究别人的道路,对自己未必会有好处。

  尤其守殿弟子自觉道行微末,就更不敢随便去探究烛走的路了。

  一年,又一年。

  就在守殿弟子以为这种情况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时,某天,她一进殿,就发现烛的心灯灯焰不仅摇晃得更厉害了,而且原本明亮的光似乎也暗淡了。

  守殿弟子不敢相信,细细检查看一番,才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变暗了。

  如果说,火苗的大小代表的是每个弟子的实力,那么明亮程度代表的就是她们对佛法的理解,以及向道之心。

  所以烛明明是个没有修炼过任何功法的凡人,但她的灯焰,却比住持的还要亮几分。

  因为烛的特殊身份,守殿弟子这段时间想过她的灯焰可能会熄灭,可能会出现其他的问题,却没想过,亮度竟然也会降低。

  这……

  守殿弟子不敢深想,怕连自己也被动摇,连忙取出传讯纸鹤,将此事上报。

  以她的层次,自然不可能直接报给住持。不过几息之后,除了负责宗门杂务的长老,其他的长老们和住持也都赶到了。一行人进了心灯殿,看到那盏灯,面上的表情都很凝重。

  “师姐?”一位长老转头问住持。

  主持明白她的意思,苦笑着摇头,“那魔头的气息仍在,而且……”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气息非但并未衰弱,还比之前更加强盛了几分。”

  所以,烛并不是在跟魔头的对抗之中两败俱伤。而他们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冒险打开阵法,将烛接出来。

  众人闻言,都不由沉默。

  守殿弟子以为寺里那么多的高阶修士,至少可以设法将烛捞出来,然而,魔头的气息一日不消失,她们就什么都不能做。

  所有人都只能期待着,这盏灯能够自行恢复。

  然而一天天过去,灯焰的亮度却逐渐地暗淡了下去,众人心中的希望也一点点消散。

  守殿弟子不再守在心灯殿门口,而是日夜待在这盏灯附近,观察它的情况。

  终于,某一天,在守殿弟子心神不宁的注视之中,那已经暗到仿佛随时能够熄灭的火苗陡然一偏,像是被无形的风吹拂着,缩到极致,也暗到极致。

  守殿弟子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她圆寂了,连忙抖着手去摸传讯符。

  但在她找到传讯符之前,那颤颤巍巍的火苗,在暗到极致时,又挣扎着跳跃了一下,重新变得稳定。

  守殿弟子瞪大眼睛看了好一阵,才确认,这朵火焰虽然变小了一圈,而且仍旧是暗淡的,但是那种摇曳的状态却已经消失了。

  ……

  巫洛阳最终也没有像自己设想的那样折腾上一个月。

  她实在没有把握,能够在那么长的时间里一直伪装,半点端倪都不露。而且毕竟有了清醒的意识,她也做不到像是记忆中那样,罔顾烛本人的意愿,肆意折腾。更何况……

  更何况她心底,已经越来越不满足于这种没有任何交流的欢-好,到后来,甚至已经说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从中得到真正的快乐。

  既然如此,再拖延下去也就没有意义了。

  勉强坚持了半个月,巫洛阳便安静下来,“昏睡”了过去。

  烛坐起身,穿好衣服,表情十分复杂地看了巫洛阳很久。然后,她收拾好所有的痕迹,出门去了——这一次,巫洛阳很明显地克制了,没有折腾得那么厉害,她的身体状态甚至比第一次时还好些,行动完全不受影响。

  烛来到水潭边,在瀑布下打坐。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确定这对自己来说究竟还能不能算是一种修行了。但至少,冰冷的流水冲击,确实能够让她在最短的时间里冷静下来。

  等她走后,巫洛阳睁开眼睛,先确认了一遍人在水潭那边,看起来跟平常没有什么分别,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管烛究竟有没有发现,但只要她没有揭破,巫洛阳也就可以跟着继续装傻。

  躺在床上心思起伏了好一阵,烛才开始内视自身,检查功法的变化。

  第六层也已大成了。

  《焚身心经》三层一个大境界,修成第六层,巫洛阳能够感觉到,身体里的力量远比之前更加澎湃,估摸着,应该已经到了修真界一流高手的程度。

  按照巫洛阳自己的揣测,如果将《焚身心经》的九层境界分别对应修真界正常的等级划分,那么第三层就差不多相当于是金丹期了。

  这也是巫洛阳能够在那个秘境里秒杀所有修士的根本原因,会去那个秘境探索的,筑基修士最多,也难免会混进去几个伪装成筑基期的金丹。巫洛阳修成第三层,自然没有人能顶得住。

  那么第六层,就相当于分神期。

  这可是分神期啊!整个修真界,还在外行走的高手,几乎都是这个界别。再往上,那就都是各大宗门藏着的底牌,轻易不会现身人前。

  据说这些大能们,要么常年在宗门秘地打磨自身,为将来的雷劫做准备,要么就去探索那些难度极高的秘境,寻找对自己有所助益的天材地宝。

  他们一般也不会战斗,因为到这个层次,移山填海已经完全无法形容他们的威能了,一举一动都暗含着道,一旦交起手来,仅仅只是无法压制而溢出的力量,也足以对周围造成无法更改的影响。

  所以,分神期就已经是人们所知的顶尖战力。那些耳熟能详的大人物,大都在这个境界。

  巫洛阳本人身为散修,修行了将近百年,也不过还在筑基期打转,自然是没有见过分神期的,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厉害。但她有种感觉,如果自己想的话,甚至可以一招泯灭自己身处的这座无名小山。

  但她才修行《焚身心经》多久?满打满算也就是六七年的时间。而且,自从被封印之后,她就没有主动修炼过了,都是功法自己在修行。

  这样的速度,也难怪整个修真界都如临大敌。

  压是压不住的,打又打不过,她不仅战力强盛,还能自愈,就算一对多的消耗战也完全不虚。

  最重要的是,等她突破第九层,有了渡劫期的威能,却并不会像是一般的渡劫大能一样压制自己的力量和气息,那对整个修真界、乃至整个世界,都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巫洛阳本来觉得自己很无辜,什么都不知道,突然就变成“魔头”,毫无理由地被封印了。

  现在了解得越多,却越觉得,修真界再怎么如临大敌都是应该的。

  也不知道这么逆天的功法,到底是什么人创造出来的,又是基于什么样的目的?

  想了半晌,巫洛阳最终坚定了一个念头:一定要控制住自己,始终保持清醒!

  她不知道如果修行到第九层,失去意识的自己能否打破这个封印阵法,但她知道,到时候,即使她无心杀人,光是溢出的气息,就足以杀死烛这个凡人了,更不用说,只有本能的自己还会想要与她亲密接触。

  那是巫洛阳绝对不能接受的情况。

  哪怕她自己死了,也比那样好。

  想到这里,巫洛阳从床上坐起来,转头朝屋外看去。木屋的窗户半开着,从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瀑布之下烛的身影。

  其实第一次看到烛坐在流水之下,沉默地接受冲击时,巫洛阳就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挣扎感。她不懂佛家的苦修,却只觉得,这样的烛身上有一种并不强大,却足够坚韧的力量。

  水滴可以穿石,却只能用来磨砺她的意志。

  那是巫洛阳自己所没有的东西,所以她不自觉地向往、歆羡。

  后来,当她自己也在功法的控制之中挣扎的时候,似乎也渐渐地理解了烛。于是那一点浅浅的向往,逐渐化作更加深刻的感情,让她将这个人藏在心底最深处。

  她不会放弃努力保持清醒,但也会留下后手,如果真的做不到,那就直接杀死自己。

  虽然这样一来,烛的大愿就不可能达成了,但是只要她死去,这个阵法就会自动消解,让烛回到她从前的生活中去,等待下一个机会。

  这或许是她唯一能为对方做的。

  ……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

  一年又一年,巫洛阳的功法按部就班地往前推进,相继突破了第七层和第八层。

  幸好她的唤醒方法一直没有失效,虽然偶尔有一些小小的意外,但最终还是成功地清醒了过来。

  至于她和烛的关系,也仍然是那样。在功法发作时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又在发作结束之后,恢复正常的生活,绝口不提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她们彼此都很清楚对方什么都知道。

  毕竟一次两次三次,就算再多的不确定,也该在这个过程中找到答案了。

  所以,尽管表面上看起来,这几年她们跟之前并没有什么分别,但是双方心里都很清楚,终究还是有什么不一样的。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揭破的时机。

  两个人都在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等待命运的审判,也等待最终的结局。

  这一天来得比想象中更晚。直到她们进入封印的第二十年,才终于到来。但又来得比想象中更早,以至于她们都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

  但也许,这个准备是永远都做不好的。

  有过几次经验之后,巫洛阳也逐渐掌握了判断时机的技能。这一天,她和烛各自躺在彼此的床上,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巫洛阳转头去看烛,因为她的床上铺垫了很多东西的缘故,要比烛的那张床略微高出一些。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烛大半张侧脸,她平躺在床上,神色宁静,似乎已经准备好接受任何结果。

  “看在这很有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清醒的份上,能不能把你的床搬过来,靠近一点?”巫洛阳突然开口问。

  烛转头看了她一眼,眸色幽深。片刻后,她便坐起身,准备去搬床了。

  巫洛阳当然不需要她亲自动手,见烛不反对,一个法诀,就将对方的床挪了过来,跟自己的并在一起。

  仅仅只是这样,巫洛阳就觉得很满足了。

  她重新躺好,闭上眼睛。

  下一瞬,身上的气势就变了——随着实力增长、修为加深,巫洛阳身上的气势自然越来越强盛。不过平时,她会刻意收敛住,不让这种气势影响到烛。所以,一旦她不再遮掩,就意味着状态已经切换了。

  烛安静地等待着,但她期盼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很快她就被卷到了另一张床上,压在柔软的被褥间。

  实力的增长,让巫洛阳身上的侵略性也跟着增强了。

  烛有些不适地皱眉。

  但真正到了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反而没怎么失望。

  她和巫洛阳都已经努力了,如果还是什么都无法改变,那就是命该如此。

  烛闭上了眼睛。

  如果巫洛阳此刻还是清醒的,她会注意到,在这一刻,烛身上的气息很明显地变弱了。她虽然是个凡人,但因为特殊的身份,其实并不像凡人那样脆弱。但这一刻,她却像是一个真正的凡人了。

  巫洛阳毫不收敛的气势如同刀一般划过她的皮肤,明明没有真的受伤,却让她感受到一种深入灵魂的疼痛。

  在这疼痛之中,烛反而感受到了某种类似真实的存在。

  她竟短暂地沉溺在了这样的痛苦之中。

  然而意识才刚刚陷入模糊之中,这痛苦便戛然而止了。

  烛愕然地睁开眼睛,便见巫洛阳痛苦地皱起眉头,而后整个人无声无息地栽倒在了她身上。

  短暂的茫然过后,烛才终于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巫洛阳唤醒自己的方式,是神魂上的。这一点,烛早就清楚。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避开功法的掌控。但是她没想到,巫洛阳竟然想要用这种方式杀死自己!

  如果没有了神魂,这句躯壳还会活着吗?还会保留本能吗?

  没有人知道。

  但是如果神魂无法在这具躯壳里清醒,巫洛阳选择让它失去神魂。至少这样,还有一线生机。

  ——不是她的一线生机,是烛的。

  烛静静地躺着,感受着身上的重量,那属于她的、原本已经越来越弱的气息,却又逐渐恢复了。

  烛扶着巫洛阳的头,让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然后神魂进入了巫洛阳的识海。也许是一回生二回熟,也许是巫洛阳对她不设防,总之,这一次比上次还顺利,很快,烛就站在了一片废墟之中。

  这一次,识海被摧毁的情况比上次更严重。

  也对,那时功法只是第四层,现在却是第九层了。

  不仅识海的情况更加糟糕,就连通过神魂传递到烛身上的情绪,也变得更加强烈。猝不及防之下,烛双腿一软,险些没有站稳。好在清净无垢琉璃之体发挥了它的作用,很快就将这一抹陌生的情绪去除了。

  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烛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她轻车熟路地钻进地底,来到了无名山峰所在的地方。

  然而第一眼看到这里现在的情况,烛几乎不敢认。

  原本安宁平静的地方,此刻已经面目全非:秀丽的山峰被削去了大半,葱茏的草木都笼罩在大火之中,地里的作物枯萎了,爬满藤蔓的架子倒塌,将木屋也压塌了大半。

  一瞬间,烛心神失守,竟短暂地被从巫洛阳那边传递过来的情绪控制了。

  她完全无法自控地飞奔进山谷,绕过杂物和废墟,来到了木屋所在的地方,伸手去搬压在上面的架子以及损毁的木料,将奄奄一息的巫洛阳从一片狼藉之中挖了出来。

  怎么杀死自己?巫洛阳不知道。但是,识海的乱象给了她一些灵感。既然肆虐的情绪为了控制她,要摧毁识海,让她陷入沉睡。那么,如果她沉睡的无名山也被摧毁,是否她的神魂便也会就此泯灭?

  巫洛阳不知道答案,因为她只有一次机会。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她只能赌一把。

  然而,也许是摧毁得不够彻底,也许是烛来得太及时,总之,此刻的她,还是有一口气的。

  只要有一口气,那部诡异的功法就能救活她。

  但烛没有选择只是等待,因为谁也不知道,功法是否能够治疗神魂上的创伤——也许,对于功法来说,让巫洛阳维持这个不会死,但又醒不过来的状态,反而更好呢?

  毕竟它的目的,就是最终操纵将功法修到第九层的巫洛阳,让她成为它的傀儡。

  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烛很快下定了决心。

  她很快就找了个地方,将巫洛阳安置好——正是那块水潭边的石板,第一次见面时,她也是将巫洛阳放在了上面。大概是质地足够坚硬,这块石板只缺了一个角,并不影响使用。

  将巫洛阳放在石板上,清理了一下周围的废墟,烛便毫不犹豫地俯下身,一边亲吻巫洛阳的唇,一边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这时,之前短暂控制了她的情绪,已经被清净无垢琉璃之体抹除。

  但这却让烛明白了,巫洛阳此刻需要的是什么。

  一开始,只是她单方面的探索,烛不敢停下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然后,从某一刻起,巫洛阳开始回应她了。

  最初只是本能地呼应与掠夺,渐渐的,亲吻变得有了章法。

  烛紧闭着眼睛,任由对方将掌控权夺走。

  一滴眼泪沾到了她长长的的睫毛上,像一滴露珠,悄然在花瓣上凝结。

  巫洛阳刚刚清醒过来时,整个人都是混沌的,只能顺着本能行动,慢慢的,意识变得清明,终于明白了此刻的状态。

  在她的认知成型的一瞬间,巫洛阳和烛的神魂都从识海中消失,回到了各自的身体里。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烛。

  但是那一滴泪珠却已经在神魂之中隐没了,没有人知道它曾经出现过。

  ……

  四目相对,短暂的凝视之后,不知是谁先动了,她们亲密地吻在了一起。

  劫后余生的庆幸仍然残存在身体里,鼓动着她们的心脏和血液,让她们急需一场淋漓尽致的宣泄。

  拥抱,亲吻,拉扯,撕咬——

  她们像一团火,分不清谁点燃了谁,只是毫无保留地燃烧着自己,最终一塌糊涂。

  本来打算一次之后,就不再做什么。

  虽然不知道烛到底做了什么,但毫无疑问,她能再次醒来,一定是因为对方。而既然能够在这个时候保持清醒,那就意味着她已经有了未来,不用再算着做一次少一次,可以考虑一点别的了。

  然而功法并不会因为她人清醒了,就不再发作。只不过理智足以压过本能,她勉强还能忍耐,所以巫洛阳才能控制每次结束的时间。

  但那是在正常的情况下。

  而现在,她的神魂遭受重创,那些压不住的念头就争先恐后地跑出来了。

  巫洛阳闭上眼睛,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才维持住了灵台的最后一线清明。

  所以她也没有发现,自己身上发生的异状。

  手腕上的火焰印记一片滚烫,在巫洛阳压制情-欲的过程中,那火焰也像是得到了某种力量支撑,从她的手腕上蔓延生长,一路缠绕着她的手臂,攀爬上她的躯体,最后,红色的火焰纹路,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包裹起来。

  那场景诡异至极,又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烛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一点,谨慎的观察片刻后,便意识到,巫洛阳恐怕正在经历一个全新的阶段。

  她暂时无法判断这到底是好是坏,但不论如何,还是要先帮助巫洛阳熬过去。

  巫洛阳觉得自己恍惚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火炉之中,经受着最严酷的灼烧锻炼,像一颗丹药、一件法宝那样,先融化成水,剔除杂质,再重新塑造雕琢出形状。

  这无疑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

  就在巫洛阳觉得这痛苦再难忍受时,一阵清凉之意忽然从神魂之中散发了出来,与之相伴的,还有一阵轻灵的梵唱。

  它们像是一阵风,带走了巫洛阳身上的灼热,也抚平了她的痛苦。

  她渐渐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巫洛阳身上的红色纹路暗淡下去,最后隐没在皮肤之下,就连手腕处的火焰印记也一并消失了。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面色苍白的烛。

  很显然,刚才的梵唱,对烛来说也是非常大的消耗。

  巫洛阳一时忘情,伸手拭去烛额头上的汗水,低声道,“我没事了。”

  话一出口,她就反应过来了。然而时光不能倒流,她也不能叫烛假装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于是,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照不宣,就被巫洛阳这一句话打破了。

  她不是那个沉默的、只有本能的、被功法控制所以放纵欲望的巫洛阳,她就是她。

  短暂的慌乱之火,巫洛阳又觉得,既然已经说漏嘴了,趁此机会摊牌似乎也不错。刚刚,她分明已经感觉到了,烛对自己,显然也并不是无动于衷。

  你有情我有意,那么即便没有功法的需求,她们也完全可以更加亲密。

  或者说,正因为没有了功法的控制,她们才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完全出于自己本心的,建立起一段亲密的关系。

  她看着烛,目光忐忑而期待,等待对方的反应。

  然而,烛却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她沉默地回到自己只有床板的床上,坐在那里穿好衣服,然后就开门离开了。

  从始至终,没有看巫洛阳一眼。

  巫洛阳发烧的大脑这才冷却下来,意识到她们根本不可能全无顾虑——烛的身份,就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

  她不仅仅是个出家人,更是一位前辈大德的十世轮回身,距离得道不过一步之遥。

  所有熟悉的人必然都对她抱着巨大的期望,烛自己对自己,应该也怀抱着相同的期待。她的命运和道路本来都是早就定好的,只是巫洛阳的出现带来了太多的意外,让她短暂地踏上了一条岔道。

  她会想回到原本的道路上去吗?

  似乎是应该的,但是——

  巫洛阳深吸一口气,也坐了起来。

  神魂上的创伤依然隐隐作痛,但是跟方才那种躯体和灵魂一同被灼烧的痛苦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

  巫洛阳穿上衣服,也走了出去。

  不出意外,烛又是在瀑布下,闭着眼睛,任由流水冲刷在身上。

  巫洛阳沉默地看了许久,才慢慢走过去,踏入水潭之中,一直走到烛面前。

  在飞溅的水声之中,她看着烛,问她,“其实我一直想问,烛,你真的喜欢当一个出家人吗?”

  烛没有任何反应。

  巫洛阳又说,“你几岁就展露出天赋,被带到栖山寺,被确认为祖师的十世轮回身。在所有人看来,这当然是无上的荣耀,你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功德圆满、合道成圣的人,你的人生注定是一段传奇,但——那真的是你吗?”

  烛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你。”巫洛阳笃定地说,“从来到栖山寺之后,你就不再是你了。”

  “没有人问你喜欢什么,没有人问你要不要走这条路。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你是栖山寺祖师的十世轮回身,因为你注定要走上这条路,可是,这是你的选择吗?”

  她上前一步,在烛面前跪了下来,张开手臂,轻轻拥住她。

  “其实你和我是一样的。”在轰鸣的水流声中,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又如此清晰,每一个字都进入了烛的耳朵里,“我们都是被命运操控的傀儡,我们的一切、包括这句肉身都不属于自己。我是被这部魔功束缚着,注定成为一代魔头,所以也注定被修真界剿灭。而你——困住你的是无上的荣耀,是你自己的前世。”

  “无论我们是否愿意,都只能被操纵着,走向这样的命运。”巫洛阳退开了一些,双手捧着烛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可是,修士不就是要逆天争命吗?我在挣扎,我知道,你也一样。”

  她转而扶住烛的肩,只微微用力,便带着她跟自己一起,沉入了清澈的潭水之中。

  水流在头顶合拢,将她们完全淹没。

  巫洛阳松开手,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现在,做出你的选择吧。”她看着烛的眼睛。

  在幽深的水底,那双眼睛似乎也变得幽暗了许多,仿佛藏着无穷无尽的秘密,又仿佛能够看破这世间一切幽微的心机。

  但这一次,巫洛阳没有避开。

  “选择我,或者选择浮出水面,重新做回你的祖师转世、得道高僧。”她笑着说,“凡人不能在水底待太久,否则会窒息溺水而亡,或者,你也可以选择跟我一起溺死在这里。”

  烛静静地看着她。

  巫洛阳说对了,她的一生看起来风光荣耀,但却并不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最大的痛苦,就来自于这一点。

  此身非我有,那么,一切的荣耀、一切的安排,又与她本人有什么关系呢?

  栖山寺的人都知道,她十岁之后就住进这座无名山中苦修,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有在这里,她才不需要成为别人眼里的什么人,只有在苦修时所感受到的痛苦之中,她才觉得一切是真实的。

  很早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她为自己选择了这个名字。

  烛,短暂地燃烧,短暂地照亮。

  但她没有想过,原来这光竟然还能被人看见。

  原来,命运的安排是这样的诡计多端,当你以为自己已经挣脱的时候,又会无知无觉地落入网中——又或者,明知道前方是天罗地网,却还是主动投入其中。

  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向前游动,在胸腔里最后一丝氧气耗尽之前,吻住了巫洛阳的唇。

  栖山寺所有人都知道,烛命中注定会有一次劫难,唯有度过此劫,她才能证道。

  但此刻,她坦然地拥抱了自己命定的情劫。

  如果说,巫洛阳对烛是情之所至时的奋不顾身,那么烛对巫洛阳,便是理智权衡后的一往无前。

  成神也好,成佛也罢,都不是她想要的。

  巫洛阳狂喜地拥住烛,回应她的亲吻。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烛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并不是因为激动,更像是因为无法自控的痛苦。

  巫洛阳连忙抱着人离开水潭,回到木屋。

  她先掐诀弄干两人身上的衣服,才把烛放在床上,搭着她的手腕,想检查一下情况。

  但手指才刚落上去,就被烛用另一只手按住了。

  “我没事。”烛抓着巫洛阳的手腕,把她拉了下来,继续刚才那个未完的吻。

  巫洛阳只挣扎了一瞬,察觉到烛的颤抖已经平息,便不再抗拒,被卷进了甜蜜的漩涡之中。尽管这并非两人第一次亲密,但却是“清醒”状态下的第一次亲密,不必沉默,无需伪装,只要将所有的渴望直白而热烈地展现出来。

  一切都是出自她们自身的意志,不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也不是为了帮助对方而牺牲自己。

  那是漫无目的的漂泊,终于有了一处栖息之所,所获得的满足感是无与伦比的。

  ……

  烛抚着巫洛阳的手腕,按着那片本该有火焰印记存在的地方,问她,“你的第九层功法已经大成了吗?”

  在看到那片火焰纹路之后,她的猜测之中,原本空缺的地方就被补上了一部分。

  烛本来就觉得,这部《焚身心经》并不是纯粹的魔功,很多地方倒是与佛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就更加确定了。它最初被创造出来时,一定不是为了控制修行者,制造杀戮,只不过后来的人曲解了它,没有完成真正的修行,所以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真正正确的修行方式,就是始终保持清醒,由自己来控制功法,而非让功法控制自己。

  巫洛阳做到了,所以她的功法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那个铺满全身的火焰纹路,就像是一个无形的“茧”,将所有的力量都困在了其中,让巫洛阳不会再被力量控制。

  然而巫洛阳给出的答案却让烛有些诧异。

  “没有。”巫洛阳内视之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第九层已经修行到了极限,但是,功法并没有突破。”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按理说,既然功法只有第九层,那自然就没有突破一说。但是巫洛阳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她还可以更进一步。但是这一步要怎么踏出去,却没有任何头绪。

  功法已经修到头了,她也已经不会再被控制,确实不知道还能从哪里下手努力。

  烛闻言,眉头微微蹙起,陷入了深思之中。

  巫洛阳用手指揉开她眉心的褶皱,“没关系,能不能更进一步,我都无所谓。反正在这封印之中,再厉害也没有用武之地。”

  而且……有一句话巫洛阳没有说出来,却是她心底真正的想法:烛既然放弃了那条立地成佛的道路,那么现在的她,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了,普通人的寿命最长不过百年,就算烛有些特殊,也不会多太多,那么她即便是功法大成、寿与天齐,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如把精力都放在对方身上,珍惜现在相处的时光。

  烛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说,“也是。”

  于是真的不再想了。

  其实她只是觉得,如果巫洛阳顺利再进一步,说不定有办法打开封印。但烛不信巫洛阳会想不到这一点,只是不在意。既然巫洛阳不在意,那烛也没有必要出去。

  出去了,她还得对栖山寺的所有人解释自己的情况,反倒是留在封印之中,她只是她。

  这些话,她们都没有说出口,但彼此心底多少能猜到几分。于是短暂的对视之后,她们又头碰着头靠在了一起,享受此刻的亲昵。

  视线转动间,巫洛阳忽然看到了旁边那张只有床板的木床。

  虽然是自己做的,但其实她看这张床一直就不太顺眼。不是因为自己和烛要分开睡,而是因为烛对自己十分严苛,一直都是睡在木板上,那这床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分别?

  现在,总算不用再忍受它了。

  巫洛阳一手还抱着烛,另一只手却悄无声息地掐了个决。

  只听“哗啦”一声,那张床毫无预兆地散开了。烛被这声音惊动,回头一看,顿时陷入沉默。

  然后回头去看巫洛阳。

  “咳……这个床好像不是很结实,回头我修一下。”巫洛阳虽然不相信自己这点小动作能瞒得过烛,却还是理直气壮地说,“这段时间你就暂时睡在我这边吧,好不好?”

  以前她管不到烛的事情,于是再怎么看不顺眼,也只能忍了。况且烛的苦修,本身就是她挣扎的一种方式,巫洛阳也不忍打破。

  但现在,这些都已经没有必要了。

  烛下意识地想反对,认为高床软枕容易消磨人的意志。

  但是转念一想,她现在好像也没有必要继续磨砺意志,更没必要为此给自己找麻烦了。

  真正的凡人,应该都会尽力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舒适一些吧?就像是巫洛阳这样——很多时候,她确实比自己更像一个凡人。

  于是她说,“别修了,天气很快就冷起来了,留着当柴烧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24 23:10:02~2022-12-25 23:2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不吃药! 100瓶;25662875 46瓶;阿万 10瓶;小李 3瓶;乌鸦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