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地方只是路边看起来很普通的一家店铺，不过生意很红火，一楼大堂里人声鼎沸，二楼的包厢里，先到的人都已经坐定了。
刘哥坐在最靠门的位置，右手边四个都是俱乐部的成员，左手边一连空着四个座位。
小郑一进来就拉着虞岁往主位上走，虞岁反应过来后死死抱住了唐伏雪的胳膊，脚下没再动分毫。
让座，悠久而充满秩序的古老传统。
虞岁跟着外婆在长大，当然明白主位要么留给年纪资历最长的刘哥，要么留给要请客吃饭的周医生，但这两人都在末尾坐下了，那着位子，怎么着也该是信息素等级最高的唐伏雪来坐。
她一脸求救地看向唐伏雪，唐伏雪在周斌身边坐下了，顺势也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没事，大家一起吃个饭，没那么多规矩，刘哥照顾年纪小的，以前都是让小郑坐那儿。”唐伏雪笑着冲小郑扬了扬下巴，“小郑，宝座还是留给你吧。”
小郑不情不愿的看了眼刘哥，见刘哥也叫他坐下，这才哀叹了一声，“好不容易来了个比我年纪小的啊~”
他哀怨的语气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很快，服务员送来了两本菜单，按年龄分，一头一尾，给了刘哥和虞岁。
于是刘哥和周斌合看一本，虞岁和唐伏雪合看一本。
虞岁是不好意思点菜的，给什么吃什么，她也不挑，眼下只是为了装装样子，随手往后翻。
菜单前六页都是火锅菜品，后面还有很多硬菜。
刘哥和她说话的时候，虞岁正翻到卤肘子的那页。
“小鱼啊，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啊。”
虞岁还没开口，唐伏雪就道，“再加份贡菜和虾滑就好。”
“还有那个卤肘子和水晶肘子，各来一份，再来份米饭。”说罢，她看向小郑，“小郑也在长身体，不吃点主食？”
小郑摆摆手，“唐姐，这大晚上的搞肘子，也太硬了吧？”
“怕什么，你们年轻人代谢好嘛！”
唐伏雪靠着椅子，神色认真地好像手里的不是菜单本，而是公司的什么决策书。
她低头往后翻菜单，到了甜品和饮品的部分，唐伏雪又问，“你要喝果汁还是奶茶？”
不知道是不是虞岁的错觉，她总觉得现在的唐伏雪好像有点生气，可她想来想去都没想到为什么，正要说自己喝什么都好，就听周斌用夸张的语气道。
“上次比赛赢了，你连奖牌都没领就直接跑了，我的红酒和香槟都没用上，今天你还想逃？”
从虞岁的角度，能看见唐伏雪嘴角似笑非笑，“我开车，不喝酒。”
“那行，小虞替你庆祝！”周斌半点没让话掉地上，“这香槟没什么度数，就当饮料喝，也算是庆祝你第一天骑摩托车，好吧？”
唐伏雪这才抬眸，看向虞岁的眸光里带着询问。
许是瞧见了虞岁眸子里的跃跃欲试，唐伏雪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合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像是薄薄的冰面裂开了，裂缝处照进明晃晃的日光和浓蓝的天色。
“好吧，还是拿杯果汁，酒别喝多了。”
说罢，虞岁才觉席上的氛围正常了些。
上菜之前，大家起身去自助台调小料，虞岁回来的早，断断续续的，就只差唐伏雪了。
透过开着的门，能看见自助台的一角，隐隐绰绰能瞧见一点唐伏雪的身影。
点的菜已经上的差不多，大家正等着鸳鸯锅沸腾，周斌的视线从门外收回来，看向虞岁，笑道，“你看着吧，等她回来，一准端了不下五份的小料。”
其他人应和着，“唐姐是最会调小料的了！”
周斌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她可不是光会调小料，上大学那会儿，她们宿舍是有名的女神宿舍，刚入学那会还是四个人四个系花，结果一个学期下来，唐伏雪带着她们吃遍了我们学校附近好吃的店。”
“结果呢？这位自制力惊人，吃多少，运动多少，独独把自己舍友喂胖了一圈！”
“后来她进了学校社团，部门聚餐的地方都是她挑的，这么说吧，但凡是她生活过的城市，不管什么星级餐厅还是苍蝇馆，什么犄角旮旯有什么好吃的，她都门清儿。”
他看着虞岁，笑道，“这家店，就是她最先发现，然后带我来的，店里最拿得出手的也是那肘子，入口即化，你一会儿尝尝就知道了。”
周斌在笑，手背搭在唇边，一脸如临大敌地调侃道，“可千万小心被她投喂，太容易长胖了！”
话音刚落，刘哥拍拍他肩膀，又示意着自己肚子上的滚圆，一脸你在暗示谁的神色，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不过刘哥很快又道，“小鱼儿，你放心，你师父我就是上了岁数，要说咱们年轻的时候，谁不是干吃不胖，你现在年轻，就该好好吃，等到了我这个岁数，想吃也得不敢吃了！”
周斌也笑，“是啊，该吃还是得吃，但是你还是要格外小心的，让唐总上心的人，起码得胖十斤！”
他边说边摇头，狭长的的眸子半眯着，隐在镜片之后，像是呢喃似的，却一字不落的落进虞岁耳朵里。
“跟养小孩儿似的！”
“什么小孩儿？”唐伏雪回来，托盘上果然放了六种的小料碗，和虞岁麻酱加蚝油食盐的低配版想比，唐伏雪的这些小料单是闻就能香的人一个跟头。
她一样样放到虞岁面前，虞岁单是闻着，就觉得口腔里的口水已经开始分泌，空空如也的五脏庙更显得惨然的，唐伏雪又道，“这两叠放了小米辣，微微辣，其他都是不辣的，你尝尝哪个和你胃口，下次教你。”
桌子中间的锅子开了，开始冒着滚烫的热气，同时点的肘子也到了，那肘子实在是卤的入味，色泽鲜红，配上点点的绿葱，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加诱人。
唐伏雪带了手套，不客气地把一整盘端到了跟前。
骨肉一秒分离，肉汁炖的软烂，唐伏雪撕了一小块放到虞岁碗里，果然入口即化！
瘦肉同样鲜嫩多汁，一点也不干柴，而且不塞牙。
汤汁裹上软糯的米粒，米香裹着浓郁的肉香，一口下去直接兴奋到天灵盖！
虞岁克制住疯狂跺脚的冲动，她还记得这里是在外面，于是小腿的肌肉用力，双脚缓慢又用力的离地，慢慢地又重重的放回去。
米饭裹上汤汁，再配上一口肉，整个人的幸福感都在那一刻到了巅峰。
虞岁吃饭的动作太香，看的别人也食欲大动。
还有人出去买了五斤小龙虾回来，当瓜子嗑。
那只肘子实在太大，一只比虞岁的脑袋都大，她就着半只吃了两碗米饭，很快就宣告战斗力告罄。
虞岁这战斗开始的太早，结束的也太早，她本来就吃的快，人家的火锅还没怎么开始，她就已经放下了筷子。
好在大家聊天的内容都是关于摩托车的，虞岁正在兴头上，云里雾里的也听得兴趣盎然。
她也发现周斌是聊天的主力，他聊摩托车，然后聊到了唐伏雪刚赢的那场比赛有多惊险，天气不好，路况不好，对手人品不好，套圈之后故意使绊子...
那场比赛赢得不容易，虞岁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周斌身上，其他人也静静听周斌讲述，讲完之后，就算虞岁不太懂比赛，一时也有些感概，更别说队里的其他人。
气氛有些低沉下去，不过周斌提议大家喝一杯后，气氛又很快和缓起来。
开的是香槟，不过不管什么，于虞岁而言，更多了点别的意义。
她悄悄看向唐伏雪的方向，但立马就被抓了个正着。
“好喝吗？”
虞岁抿了抿，说，“还行。”
不算难喝，像果汁。
唐伏雪低声笑了笑，声音很轻，但很近，像是声音的震动直接传到了她的大脑里。
虞岁这才发现两个人离的有些过于近了。
两个人的椅子几乎挨到了一起，自己为了听周斌的话，是身体侧倾向右的姿势，而唐伏雪对谈话的内容显然情趣缺缺，她胳膊撑在自己身后的椅背，以手抵头，是靠向自己的姿势。
唐伏雪的视线像是带着火苗，所到之处都燃起灼热，虞岁的脖颈红到脸颊，唐伏雪的目光却一路向上。
她看着那个虞岁头顶那个自己给扎起来的小丸子，食指落在发绳发白的干硬的胶痕处。
“这个草莓呢？”
对面的人忽然说道激动之处，声音陡然变得高亢，她们这点交头接耳根本没引起任何注意。
虞岁根本不记得那上面的装饰是个什么，但唐伏雪指尖指的的地方让她明白的唐伏雪在说什么。
“掉了。”
唐伏雪点了点头，“我从老房子接你回去的时候好像就不见了。”
确实，那东西掉在了前一天的大雨里。
唐伏雪又问，“喜欢草莓吗？”
“还好吧。”有没有都一样，是什么也都没什么区别。
可唐伏雪把手伸进口袋，摊开时，掌心里躺着一个新的，草莓装饰的发圈。
周斌的声音忽然变大，“你们进俱乐部晚，我和老唐刚进来的时候，你们都不知道隔壁俱乐部多嚣张！我跟你们说...”
虞岁间断的神经也续上，她恍然觉得周斌说的没错，唐伏雪就是把自己在当小孩儿哄。
但像她这么大的大人，已经不会再执着发绳上的的装饰、不会执着喜欢、不喜欢、不会计较细枝末节。
喜欢的诸如贡菜和虾滑可以没有，不喜欢的也可以有。
磨掉喜欢的白，藏起不喜欢的黑，一步步变成模棱两可的灰。
虞岁接过了那个发圈，她实在是记不清计较喜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久远到她都忘了自己是不是喜欢草莓，久远到她都快忘了喜欢是什么感觉。
但她小心翼翼的觉得，被人当孩子哄的感觉，似乎、好像、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的叫人上瘾。
她快速收起了自己外露的雀跃，谢过之后就一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周斌身上的样子。
电话响了，唐伏雪的。
虞岁以为唐伏雪要出去接，心说还能轻松一下，可唐伏雪直接按了接听。
电话是崔秘书打来的，关于下午的那个拍卖。
“唐总，那条项链被小周总买走了。”
唐伏雪刚刚就已经被虞岁的反应哄开心了，现在又听到这个好消息，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
“是吗，她花了多少钱？”
“四千万。”
唐伏雪笑的嘴角不住上扬，她轻叹了一声，“四千万啊，不高，那绿宝石水头不错，没能拍下来真是可惜了。”
崔秘书在对面不知道说什么好，默了片刻，只道，“唐总割爱了。”
唐伏雪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瞧见虞岁手心里的那点点红色，笑道，“算了，就当逗小孩儿玩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