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令褚素素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她咬了下舌尖，感到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眼前的走廊中灯没亮，一片黑暗像能将人一口吞噬进去的怪兽。
白化病人的视力非常差，在这种光线下，就连褚素素平时5.0的视力都没看不清，冯芷兰又是怎么看见的？
而且刚才说那话的时候，门还是紧紧闭着的。
因此褚素素有些奇怪地偏头问：“哪里有人？”
“我……我不知道。”
冯芷兰缩了下头，说不出个所以然。她身子颤抖着，有些害怕。
不过好在直到褚素素牵着她进了家门都没看到有什么可疑人影，因此只当是小孩子胡说的。
冯芷兰不能见光，所以她将窗帘拉死，只留了一盏小小的灯，并带着对方确认了一下厨房和厕所的位置：
“我太困了，需要睡一觉。吃的在这里，你和皮皮玩一会儿好吗？有什么事就叫我。”
狗狗天然亲近小孩子，没过几分钟，她俩就玩在了一块。
“好。”
冯芷兰脸上也看不见刚才的紧张了，顺从地点了下头。
褚素素便回房间睡觉去了。
这一觉她睡了不知多久，全程无梦，安稳又绵长。
后来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拿起来一看是褚晴漾发了好几条消息，问她冯芷兰在家里呆得怎么样。
“稍等。”
褚素素爬了起来，想去客厅里看看情况，吸了吸鼻子，却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像是南瓜百合粥，还有……
“素素姐姐，你醒了？”
外头似乎有人在说话，听到她的脚步声后，一个小小的头探了进来。
将近十个小时过去，天再次黑了，冯芷兰看上去精神很好，冲她招了招手。
褚素素顿住脚步，眯着眼睛，看她头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辫儿：“你自己扎的头发？”
“不是呀。”冯芷兰下意识摸了摸辫子，“是另一个姐姐帮我扎的。”
另一个姐姐？
向外看去，餐桌旁果然站了一人，正在将从厨房里拿出来的盘子摆整齐。
“韩璇姐姐，素素姐姐她醒了。”冯芷兰欢快地奔出卧室门，兴奋地告诉对方，“我们一起吃饭吧。”
褚素素倚在墙边，盯着那个已恢复了正常、看不出一丝虚弱的身影，而后看到对方缓缓扭过了头。
“素素。”韩璇浅浅笑了一下，“饿了么？”
皮皮和冯芷兰都围在她身边，那一刻的氛围无比温馨，给了褚素素一种眼前这一切就是她的融洽小家的感觉。
食物的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她的肚子不免“咕”了一声。
短暂的洗漱过后，几人一齐坐在了餐桌边，就连皮皮也不例外。它立在椅子上，开始等待今晚的狗粮。
菜色无一例外都是她最爱吃的。
“你……”褚素素犹豫了一下，她想问韩璇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可当着小孩子的面，终究还是不方便说。
可韩璇却懂了。
即便褚素素只说了一个字。
她笑着摇了摇头，口型轻轻说“没事”，同时夹了一筷子炒香干，放在冯芷兰的碗里。
“哇，这个好香。”
小芷兰扁了下嘴，狼吞虎咽的模样看得皮皮都有些馋了。
褚素素平时不怎么吃香干，但看冯芷兰吃得那么香，不免也食指大动。
只是刚想伸出筷子的片刻，却被韩璇不露声色地挡住，而后极轻地再次摇了下头。
褚素素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吃完饭，两人一同在厨房收拾碗筷时，韩璇才低声向她解释：“那道菜是给她吃的。”
她伸出手，指尖包了一个小小的创口贴，下面藏着一个极小的伤口。
“里面有我的血。”
褚素素愣了下神，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客厅的灯是开着的。
她怔怔地看着冯芷兰在客厅玩耍的背影，这才发觉她在灯下面照了这么久，皮肤居然没有一点反应。
按理说早就该过敏红肿了才对。
“你的……真能治她的病？”褚素素把“血”字吞了回去，以防被冯芷兰听见，“Rebecca之前也这么说，我还以为是猎人在骗她。”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韩璇笑了笑，将洗好的盘子递给她：“不能根治，但能让她暂时体验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我以为你不会想要理她。”
毕竟Rebecca是为了女儿，才会想要对韩璇动手。
褚素素就是这样。她不会迁怒于无辜的小孩子，但也始终没办法无视Rebecca的所作所为。
因此看着冯芷兰的时候，心情还挺复杂的。
“不。”韩璇用抹布把盘子上的水分擦拭干净，“我挺喜欢她的。芷兰能感觉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褚素素沉默了一下，想到了回家前，冯芷兰在电梯里说的话：“不会是……”
韩璇低着头，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嗯。那个时候，在走廊里的是我。”
“……”闻言，褚素素瞪了她一眼，“你是准备吓唬我？”
韩璇依旧浅笑：“不敢。”
… …
冯芷兰困得早，而褚素素睡了一整天，因此在晚上九点时，大度地将自己的床让给了她。
小孩盖上被子之后，突然睁开眼，有些担心：“那姐姐们不就没地方睡了？”
“放心。”褚素素摸了下她的头，“韩璇睡沙发，我不睡。”
她把卧室门虚虚掩上，看到韩璇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本不知从哪里来的书。
“你真没事儿了么。”褚素素上下打量了一眼，“要不要早点休息。”
尽管韩璇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唇红齿白，眼神清澈，却还是从内到外透着一股虚弱的感觉。
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
韩璇未置可否，只是伸手拢了下头发，细碎发丝垂落在脸颊边的模样温婉至极。
“乔倩今天走了。”她说。
褚素素“啊”了一声，随后呆了许久，只觉时间过得飞快。
原来13天已经不知不觉到了。
怪不得在灵堂门口，乔倩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想要告别似的。
“她选择了再来一次。”
褚素素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那就好。”她慢慢说，又重复了一遍，“那就好。”
两人俱都靠在沙发上，一时无话。
褚素素望了眼看不见月亮的窗外，又回首看了眼触手可及的人，蓦然勾住了她的小指。
韩璇投来个询问的眼神。
“我在灵堂门口说的话，并不全是假的。”她说，随后将那一点肌肤勾得更紧了。
“直到现在，你还不想给我一个解释吗？”
指腹在对方因常年执笔作画而产生的薄茧上来回摩挲，微微温热，也微微瘙痒。
褚素素顿了一下，眼中像溶了一块化不开的墨，被夜色映得益发乌黑深邃。
“我好像睡着了，却又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我听见你说……你会告诉我，但不是现在。”
“到底为什么？你知道的，我只想尽快知道我丢失的那些记忆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即便真的是我自己选择了遗忘。”
“所以，就全都告诉我吧。”
她一口气将这些全都说完，却见韩璇眨了眨眼，眸子依旧像缓缓淌着的流水，丝毫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只是倾身，用另一只手帮褚素素将一缕凌乱的头发挽到耳后，而后讲了句丝毫不相关的话。
“我们去旅游吧。”
她抿起嘴唇，顷刻间，眼中似乎迸发出灿烂的春光：“去叶榆吧。不用魔法，也不管猎人，就像普通人那样，坐飞机过去玩。”
褚素素的整只手都被倏然握住。
“我计划很久了。”韩璇说，甚至露出了一个有些天真的微笑，“那里风景很好，我可以给你拍很多漂亮的照片，还可以在民宿里自己做烧烤。不用你操心，一切都交给我就好……”
“韩璇。”
褚素素心下微微触动，却仍是冷着声打断了她：
“之后再说这些好吗？我没办法接受自己失忆这个事实，所以在搞清楚之前，我哪里都不想去。”
紫色眸中的春天仿佛一下子整个凋零，逐渐剥落、斑驳、最后什么都不剩下。
她听到韩璇轻声说：“这样啊。”
过了一会儿，变得冰凉的掌心重新落在褚素素的手背上，逐渐回温。
“跟我去吧。”韩璇略带请求地说，眉头拢在一块，睫羽翕动。
“你跟我一起去叶榆，我慢慢讲给你听。”
“结束之后，你会全部知道的。”
褚素素视线偏移，这才发现放在韩璇膝盖上的，其实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装订得比较整齐的本子。
封面的角落里写了两个小小的字母——“HX”。
能看出来韩璇平时对它爱护得很好，可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纸页稍稍发黄的事实。
显然，这又是一本以前的日记。
没等褚素素说话，韩璇就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手指就翻开了本子，来到写满清秀字迹的第一页。
她半扶半推着褚素素的肩膀，让她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你想的话，我念给你听。”
韩璇的左手托着本子，身体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与抗拒。
褚素素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甚至可以称得上是……
在害怕什么。
她顿觉不妥，迟疑着想要询问，却听韩璇已经出了声。
开口的瞬间，就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将她拖进了无形的漩涡之中。
一句句文字忽然失去了本身的意义，变成日记中描述的场景，环绕在褚素素身边。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就仿佛曾经经历过一样。
“3月5日，雨。”
【作话】
下章韩璇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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