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憬澜不直言，黑暗里贴得极近的两道呼吸一起一伏着，隔着被子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却控制不住因对方而发热发烫。
她的目的，不是告诉宁久微自己留在这里的原因。
房间陷入无边的安静，宁久微屏住呼吸，思绪由着问题胡乱散开，即将触碰到不可逾越的天堑深渊，她立即咬了自己一下，拢回思绪。
“宁设计师想到我留在这里的原因了？”苏憬澜低了低头，和宁久微耳鬓厮磨，仿佛闹了小矛盾的情侣，用亲密的动作消除彼此的距离。
宁久微伸手按住苏憬澜的脑门，中指和无名指抵着她的眉心，忍下躁动的情绪，“苏总要告诉我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没有底气，微不可察的颤抖通过相触的指尖和肌肤，被敏锐地捕捉，苏憬澜轻巧握住宁久微，温声轻语，“你应该已经想到了，正如你此刻心中所想。”
“我什么都没想。”宁久微不慌不忙的拿回自己的手，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掩饰得滴水不漏。
苏憬澜轻笑了笑，悦耳的笑声沿着枕面贴着肩膀钻进宁久微耳朵里，震动了鼓膜，让人发痒。
宁久微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刚剪掉指甲的指尖圆润干净，掐着一点都不疼，反倒让她想起了酒店里发生的事。
“晚安，久微。”苏憬澜没在她的枕头上睡着，乖乖回到了自己的枕头上。
宁久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声：“晚安。”
她闭上眼，脑海里又出现了那对倒在水泊里的丹顶鹤。
鹤唳声高昂悠长，声音可传至五公里之远，处在悲伤欲绝中的丧偶丹顶鹤，叫声更是凄厉，一声声引得心律共鸣，宁久微按了按自己的心口，窒息感带着清晰的疼痛。
她以为不会被发现，枕边道了晚安的苏憬澜隔着被子拥住了她，不言不语的将她搂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哪里不舒服？”苏憬澜的声音温柔如水，仿佛稍微说的重点，就会加剧宁久微的难受。
宁久微睁开眼眸，细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弄得脖颈敏感的苏憬澜痒痒的，好像被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撒娇亲近。
“没有。”宁久微阖上眼，没有拒绝苏憬澜的拥抱。
苏憬澜温柔地蹭了蹭发丝，笑着对她说：“如果哪里不舒服，马上告诉我。”
习惯了独居，习惯了独自缓解情绪，宁久微才发现，两个人睡一起有这样的好处。
不一定要结婚，不一定要生子，但一定要去感受被爱的感觉。
“好，谢谢苏总。”
放在被子外的手染上冷意，渐渐冰凉，迟缓的血液循环让苏憬澜下意识收紧手臂，将怀里人搂得更紧。
宁久微的呼吸缓缓平稳，她将苏憬澜的手从自己被子上拿开，小心地放回到温暖的被窝里，顺势帮苏憬澜掖好被角。
昨晚的睡觉氛围很好，第二天早上醒来，宁久微还在床上，苏憬澜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等视野逐渐清晰，弯起了唇角。
她笑意盎然地等宁久微睁开眼，在第一时间送上早安。
“早，宁设计师。”
她声音清澈，刚刚醒来的宁久微声音沙哑，回答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有磁性，“早，苏总。”
今天的氛围依然很好。
两人各自洗簌，差不多的时间从卫生间里出来。
“宁设计师现在去公司吗？”苏憬澜说，“一起？”
宁久微考虑了一下，不管是自己坐苏憬澜的车，还是苏憬澜坐自己的车，对公司来说都是新闻八卦，她温和地拒绝，“我要先去见客户，再去公司，不和苏总同路。”
到地下停车场这段路还是相同的，苏憬澜和她一起出门，各自开了辆车离开。
同行了一小段路，在左转弯去往公司的路口，宁久微向前直行，和停在左转弯车道上的苏憬澜分道扬镳。
路上车不多，苏憬澜车停在白色停止线前，看着黑色奔驰越来越远。
直行灯转红，左转弯灯跳绿，苏憬澜收回视线，踩下油门。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公司，林助理早早等在办公室，将整理出来的文件分门别类摆放在她办公桌上。
“苏总，这些文件可以直接签批，这些需要您仔细审核。”
走流程的申请审批报告都有统一模板，不会有大问题，苏憬澜随手从笔筒里拿了支钢笔，先把简单的文件签了。
她一心两用，一边签文件，一边问宁久微的事，“宁设计师早上要去见什么客户？”
就知道会问宁久微，林助理早有准备，她把谭助理那里拿来的日程安排表打印出来，给总裁。
“这是宁设计师接下来一周要见的客户，今天早上去见叶小姐。”日程安排随时变动，表上写的这些只是到目前为止确定下来的，即使表上写着去见客户，实际上也不一定。
苏憬澜只看了一遍，全部记在了脑子里。
“拿去销毁了。”苏憬澜把日程安排表递给林助理。
她的每个办公室里都准备了一台碎纸机，不是普通的碎成条，而是碎成齑粉。
林助理依令行事，启动碎纸机，将纸张放进去。
沈阑言付的设计费是其他客户的十倍，如今她定下了三件首饰，短时间内宁久微不需要再去接其他客户的定制，和叶小姐见了面，一番详谈，宁久微决定接下她的定制。
“叶小姐留步，送到这里就好。”宁久微在电梯前制止了叶斯念。
“那我就不送了。”叶斯念落落大方，齐肩短发衬得她优雅斯文，身上的素雅长裙遮不住她富贵的气质，付的设计费和沈阑言相差无几，“随时联系，宁设计师。”
叶斯念目送着宁久微进电梯，直到电梯门合上，她才返回自己的工作室。
银盛大厦地处核心商业区，财大气粗的公司租赁整层，小型的工作室大多只租几个房间，叶斯年的工作室业务体量小，只租了一个九十几平的房间。
电梯直达一层，宁久微拿出手机给谭助理发消息，让她准备定制合同。
“宁久微？”一个声音从宁久微背后传来，温润的音色自带亲切。
宁久微循声回头，见到许久未见的人，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时医生。”宁久微放下打了一半消息的手机，平静地和时晚煦打招呼。
很多年没见了，时晚煦和当年相比没有多少变化，一双杏眼神采奕奕，每次见她都是扎着低马尾，今天长发慵懒地垂在肩头，看身上的穿着和她身上的御姐气质，让人想不到她是医生。
她打量时晚煦，时晚煦也在观察她，见微知著不放过半点微表情的眼睛迅速将宁久微分析了一遍。
“没想到时医生还认识我。”宁久微变得成熟稳重，不再是当初那个能被人轻易看穿的学生。
时晚煦发现自己不能从宁久微的脸部表情揣测她的想法，她带着温柔亲近的笑容走近宁久微，目光胶着在宁久微身上，“有些认不出你了，刚刚看你从电梯里走出来，不确定是不是你。”
距离近，宁久微发现，时晚煦老了一些，岁月已经开始在她脸上呈现痕迹。
银盛大厦商业娱乐购物餐饮一体化，难得遇上，宁久微请时晚煦去喝咖啡，顺便聊聊。
“时医生还在二院工作吗？”宁久微端着咖啡，从容自若地啜饮，“这么多年没见，时医生应该结婚了吧？”
像久别重逢的故友，很自然地聊起工作和家庭。
时晚煦笑着摇了摇头，端起面前的意式浓缩咖啡，浅浅喝了一口。
“算起来，时医生快四十岁了。”宁久微其实记得她准确的年纪，现在是三十八岁。
换工作不奇怪，还保持单身，有些令人惊讶。
“你好像不感到惊讶。”时晚煦从肢体动作和眼神揣摩宁久微，笑着说自己的近况，“我现在在一院工作，同时在江稷大学担任认知心理学课程教授，一个星期坐诊两天，上四节课。”
江稷大学在下江区，算是偏远行政区域，离这里有一个半小时的距离，地铁稍快，也要一个小时。
“时医生今天没课也不用坐诊？”
“下午有两节课。”说到上课，时晚煦问宁久微，“要不要去听一听？我可以带你进学校，让你免费旁听。”
“好啊。”宁久微唇角微扬，笑着答应了下来。
时晚煦看了眼腕表，就快要到午饭时间，她下午的课时在第一二节 ，一点五十上课，吃过中饭过去正好。
“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时晚煦举了举手里的咖啡，“你请我喝咖啡，我请你吃饭。”
“不了，我有点工作，需要回公司一趟。”宁久微问清上课时间，说：“下午一点二十，我们在校门口见。”
时晚煦笑着点头，“好，校门口见。”
宁久微坐进车里，在驾驶位上继续给谭助理发消息，等她到公司，勤快能干的谭助理已经将定制合同准备好，盖了章，就等她签字。
“下午我要去江稷大学听课，有事情发消息，不要打电话。”宁久微把签上自己名字的合同给谭助理，“合同你送到叶小姐那里签字。”
“好的，宁设计师。”谭助理抱住文件，好奇多嘴问了一句，“宁设计师您上什么课呀？进修吗？”
“算是吧。”
谭助理抱着文件离开，转头发现门外站着总裁，距离门口两步之遥，很明显听见了办公室里的对话。
“苏总。”谭助理紧了紧手上的文件，从她身边过。
苏憬澜进了宁久微的办公室，脸上挂着熟悉的温柔笑容，“宁设计师下午去听什么课？”
“心理学。”宁久微没隐瞒，双眸看着苏憬澜，心里隐隐有种期待。
“我下午正好有空，和宁设计师一起啊。”苏憬澜告诉她，“江稷大学是我母校，顺便回去看看，如果有时间，我可以带宁设计师逛逛我的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