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蓄谋已久(GL)>第1章 楔子

  ◎重逢◎

  半死不活的从床上爬起来,要不是肚子饿了,还能继续睡,简单的梳洗了下,岑易边打哈欠边给自己弄了一杯冰美式,众所周知,写东西的全是夜猫子,晚上往死了熬,白天往死了睡。

  为了之前的新书,她也算呕心沥血了一回。

  看了眼手机,好几个未读短信—-

  「您好,我在您家楼下,可以谈谈新书出版的事情吗?」

  「你是?」

  「夜一老师您好,我是燎原出版社的,您叫我小何就行。」

  回的这么快?岑易咬了口三明治,看了眼第一条短信的时间,三个小时之前——

  「呃...你该不是还在楼下吧?」

  秒回「我还在。」

  岑易觉得黑线在头顶划过,不止一条。

  小编辑上楼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半小时以后了,大热的天,他为表尊重,西装革履穿一身,室外温38度,二道背心都嫌热,更何况是西服,汗涔涔的就跟刚从水池子里捞出来一样。

  岑易想要不要给他先来一瓶藿香正气液。

  小何有些害羞,他刚参加工作不久,实体书的作家见过不少,但像岑易这么年轻的却很少,简单的低马尾束在颈后,纯白的t恤,浅蓝的牛仔裤,素面朝天神清骨秀,自带一股书卷气息,一看就知道是个文人。

  “不好意思,平常我手机都是静音。”岑易递了瓶冰镇果汁给他“喝点吧,解解渴。”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早来了。”伸手接过饮料“谢谢。”

  这么热的天,小编辑也算是牛人,这会儿倒没再客气,一口就干光了500毫升,中间气都没喘。

  “我这次来,是想跟您商量新书的事情,我知道您的新作还没有敲定出版社,您看能不能给我们出版社一个机会?我把合同也带来了,您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

  小编辑说的十分诚恳。

  岑易不是会拿乔为难的人,就冲他大热天的在楼底下等三个小时,这份诚意就没得说,但是——

  “你来晚了,之前我已经答应别人了,你知道的,诚信这东西不好反悔,下次吧...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呃...那...那好吧。”

  小编辑点点头,不再强求,他们是小出版社,比不了那些大的,人微言轻,也没有办法——

  “那、那下一本,您真的要优先考虑哦。”

  “嗯,会的。”

  好歹也喝了一瓶饮料,不算空手而归,小编辑拎着手提袋走到门口,正换鞋呢,手机响了——

  岑易在身后送他,职业本能,让她听到动静就会比旁人过多关注,下意识的往小编辑的手机屏瞟了眼——

  ‘知茗姐。’

  轻松地表情,瞬间僵在脸上,微张的嘴唇慢慢合拢,抿成一道很细很紧的直线。

  她的脑子里闪过许多片段,电光火石之间,像是过完了前半生。

  这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应该也没有第二个叫知茗的吧?知这个姓很少,至少自己没再遇见过。

  “喂,茗姐,嗯嗯,我现在就回去,好好好。”

  小编辑三言两语就挂断了电话。

  刚刚听筒里流出来的声音,是很像,不对,不是很像,肯定是她,毕竟这个声音曾夜夜在耳边娇嗔——

  记忆在脑里形成碎片,碎片再组合拼凑,一副完整的画面挡在了眼前,舌尖顶了顶上颚,看似漫不经心却又刻意十足——

  “你们主编叫知茗?”

  “昂,您知道?”小编辑扭过头,刚从校园步入社会的年轻人,还带着学生的青涩,根本不懂社会人心的城府,见她问,立马就打开了话匣子“这个姓挺少的,我去报到的时候,还以为这是艺名呢。”

  岑易脸上挂着礼貌性的浅笑,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波澜,或是说根本没有波澜,听他说完,摇摇头“不知道。”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补了句“的确挺像艺名的。”

  门不大好开,锁子貌似有点问题,小编辑伸手拧了几下,没拧开,毕竟是别人家,也不好意思太用力,万一拧坏怎么办?这门看着也不像便宜的样子。

  岑易看出他的窘迫,立在身后眉毛稍稍敛紧,大概半分钟不到,突然张口——

  “那个,你可以把合同留下,我看看再考虑考虑。”

  小编辑那双眼瞬间睁大了好几倍,好像刚才灌进耳的声音是从外太空传来的,他不明白就这么开门的工夫,怎么就改变主意了?但也没多问,考虑好,考虑就是有戏,连连点头,受宠若惊的从手提袋里拿出合同——

  “夜一老师,我们真的特别特别有诚意,您看了合同就知道了,这是我们出版社开过最高的保底印数了....”

  一通利弊分析后,人总算走了,岑易捏着手里的合同发怔,刚才小编辑的话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手指拨弄着书页,发出哗啦的响声,莫名的心烦忽然就涌上头来。

  合同扔在一旁,重新往杯子里添了许多冰,舌头都冰麻了。

  径自去了书房,打开电脑,噼里啪啦敲了阵儿,全是废话,全部删除。

  仰头靠在椅背上,合着眼,悻悻恹恹的,昨天熬得太晚,现在没精神很正常。

  到阳台冒了根烟,老神在在的吞云吐雾,半包烟就没了,手指用力地蹭了蹭额头,重叠的落下几道红印

  ——原来都在京北啊。

  ...

  三天后小编辑接到了电话——

  “我看了一下合同,要签的话,合同里的条件得重新拟。”

  “呃..这个...”合同里开的条件都是出版社领导商议后定下的,怎么能是他这一个小编辑说改就改的。

  “你做不了主?”

  从小编辑的支吾声里就能听出他的为难,手机那头儿,岑易勾着嘴角,是早料到的表情——

  “那就叫能做主的过来谈。”

  挂断电话后,岑易眉目微沉,若有所思,朝服务员扬了扬手——

  “麻烦再来杯冰水,谢谢。”

  ...

  明媚的下午,窗外的阳光刺眼的厉害,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岑易并不着急,慢悠悠的看了下手机,刚刚四点半。

  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咔嗒一声后,脚步往后退了退。

  虚掩的门从外面被拉开,光亮顺着细细的门缝探进,随着缝隙的变大而慢慢铺入,楼道里的灯亮着,就挂在白墙顶上。

  岑易的心脏骤然收紧,寡淡的目光里藏了一份灼灼。

  女人面容姣好,身材窈窕,黑色的长发齐胸,发尾微卷,乳白色的真丝衬衣光滑柔亮,束在包臀的齐膝黑裙里,肤白胜雪,连一颗痣都没有,恬静温婉,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知性美。

  两人的视线叠在一起,某些深处被封存的记忆,不受控的开始挣扎,像是埋藏在泥土里的种子,阳光照进的那一瞬间,迫不及待破土而出。

  女人的诧异稍纵即逝,似乎刚刚放大的的瞳仁,只是错觉。

  岑易看着她,一双眼琥珀色的瞳仁,陌生又熟悉,她屏着呼吸,想要探究些什么...

  终是在那波澜不惊,平静如水,温润清和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自嘲又讽刺——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四年的时间,再锋利的棱角也该磨平了,更何况是她们...女生与女生之间,最不值钱的感情。

  “请。”

  淡淡然的语气,冷冰冰的。

  知茗的呼吸很轻,轻到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拢着肩上的包袋,向上提了提。

  “需要换鞋吗?”

  玄关处铺着小毯子,上面摆着鞋,大多数是平底的,但也有几双带跟的,黑色为主,颜色很单一。

  “不用。”

  岑易看都没看,直接转过身。

  客厅跟厨房之间,打了一排长桌,顶上吊着长短不一的白灯,银色网状灯罩,冷冷的有种禁欲系的感觉。

  拉开高脚凳,岑易一只脚微曲点着地,另一只脚踩在圆盘的蹬子上,黑色的吊带裙,细细的肩带松松的挂着,左边的那条,还有些下滑的趋势。

  知茗没由来的心慌,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否则她真怕会控制不住帮她拉正。

  庆幸今天穿的鞋是平底,岑易家是木地板,若是带跟的那种,就算自己再小心,也避免不了发出声音。

  高脚凳只有两把...

  一把在岑易身下,一把在岑易身旁。

  知茗想绕去对面,但那被一排水晶玻璃杯劝退,自己总不能踮着脚,抻着腰跟她说话吧,那画面想想就怪,稍作思忖...硬着头皮走向那把空的高脚凳。

  握在手心是金属的冰凉,不着痕迹的拉远了许多,两人隔着一条胳膊的距离。

  “你上次说需要重新谈条件,现在可以说了。”

  知茗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岑易的,常年的家教跟素养告诉她,跟人说话,尤其是谈公事,一定要看着对方,以示尊重。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心里越是虚的人,表面上越装的淡定。

  譬如说,现下,岑易眼中的知茗。

  岑易的余光撇见身旁人的清澈,心里少说十级的龙卷风,转着手里的钢笔,有那么一个瞬间,想戳死她。

  谈公事是吗?好,那就公事公办。

  “上回说的保底印数低了,最起码翻两倍。”

  “可是,这已经是燎原开出过最高的数了。”知茗来之前也是做过市场调查的“而且,翻两倍...高出市场份额了吧。”

  “知主编的意思是,我不值这个价?”岑易故意曲解。

  “岑老师当然值这个价,但我也得为出版社考虑。”

  岑老师?

  多久没听过别人叫自己的姓了?

  岑易捏着钢笔在黑色的大理石台面敲了敲——

  “你还记得我姓岑啊,我以为你忘了呢。”

  知茗听得出她话里有话,眼睑微微垂下,故作轻松的扯着嘴角——

  “怎么会。”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

  “呵——”岑易笑的很敷衍,话锋一转,重新步入正题“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就是你们的诚意还不足够...”带些讥讽的冷哼“你知道为什么燎原这几年越来越在出版界立不住脚吗?就是因为畏首畏尾,想赚钱,又不想担风险,高层领导关起门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然后再让手底下的编辑去忽悠作者,什么我们有诚意,什么这是最高的定额,什么已经突破底线...呵...我不是新人,这些话留着去给新人说,我还是那句话...夜一这两个字,就是最大的卖点。”

  岑易觉得自己还不够犀利,应该再猛一些,偏过头,又补了句——

  “签不签随你,毕竟,现在来说,我不是非你不可。”

  她的眼中有光,耀眼的如同璀璨万丈的星空,周边的一切在这道光的笼罩下渺小卑微,知茗望着她,心底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一个小火点迅速铺开,变成巨型的焦窟窿,一室的明亮让她无处安放,或许是该拿出些勇气来——

  “签!”

  岑易懵了,刚才两倍的份额是自己想让她难堪随口说的,她居然同意了?

  身旁的女人面色从容,动作镇定,丝毫没有半点畏缩,驾轻就熟的完成了合作,临走时脸上挂着职业式的微笑,嗓音清润柔和的道了句合作愉快,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流淌着事业女性的成熟稳重。

  岑易靠在玄关的柜子上,高人一等的傲气被酸涩取代,像是下了一场柠檬雨,酸的发麻,涩的发苦,低头看着手里的合同。

  她知道,那个害羞腼腆内向的姑娘不见了。

  知茗进了电梯,靠在角落,两侧的电梯壁跟她的后背形成一个三角形,建筑学的角度上,三角形最为稳定,知茗企图用这样的方法获取安全感,可手心的痛感却在否定她,密密麻麻的全是被掐出的红印,汗涔涔的,面目可憎。

  出了小区,头顶着太阳,耳边是没完没了的蝉叫——

  突然脚步就停住了,她想,再也不会有人笑着告诉自己,今年夏天的蝉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