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闹剧, 谌之双愈发疲惫,和荆晓打了声招呼,溜到储物室去休息。
铁门虚掩, 她顾不上这些,扶着酒箱剧烈咳嗽着。
丝毫没察觉到背后靠近的人。
温柔的力度抚上背脊, 轻轻敲打着, 没掩盖那份担忧。
“怎么咳成这样?唇也干的发白, 要喝水吗?”
谌之双微怔, 僵硬的躲开了一点。
“阿姨, 您怎么来了?”
她不适应这种亲密, 没法坦诚接受。
何况对方是鞠景的妈妈,她的记忆里, 和母亲最相近的人。
没在意她的疏远, 习娅思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带鞠景的爸爸来看看你,谁知道你脸色苍白,猜你是生病了,不放心, 就跟过来了,你别介意啊。”
“不会。”
望向守在门口略显尴尬的鞠成周,谌之双朝着他深深鞠了一躬。
“叔叔好。”
她对鞠成周有感恩之情。
当年如果不是鞠成周创办残疾人机构, 给阿晨上学的机会,她的日子,怕是更艰难。
鞠成周皱了皱眉。
“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可隐瞒的,谌之双不卑不亢,解释的简单, “我弟弟是在Z城的残疾人机构接受的教育。”
来的时候听习娅思说过谌之双的情况, 见她如此坦白, 鞠成周反倒是松了口气。
“你还挺诚实的。不过不用谢我,这事是鞠景提议的,最初的一笔投资是她比赛获得的奖金。后来为了鼓励她,我才追加的投资,一直办到了现在。”
鞠景从来没主动提过这件事,外人也不知情。
她除了最初提议给残疾人上学的机会,之后就没插手过,比赛获得的奖金微薄,支撑不了多久,自然靠的是鞠成周。
谌之双能明白这道理,也知道,如果没有鞠景,阿晨是绝对没有上学的机会的。
不论鞠景还是鞠成周,都有恩于她。
没有迟疑,她从放在酒箱上的背包中取出镶有玻璃种帝王绿翡翠的红绳手链,递给习娅思。
“您不来找我,我也得去见您的。既然您来了,就趁这个机会,把它交还给您。”
手链的事没听鞠景说过,习娅思一阵狐疑。
等看清手链的款式,她也就明白了。
“这不是鞠景小时候贪玩送出去的手链吗?怎么在你这儿?难不成……”
“是。”
谌之双垂眸看着悉心保存了十多年的手链,心底不由得发酸。
“收到的时候不知道它这么贵重,也不知道它承担着叔叔和阿姨的情分,我很抱歉。今天,算物归原主了。”
“这……”
犹豫片刻,习娅思瞥了鞠成周一眼。
鞠成周盯着手链瞧了一会儿,随后微微耸肩,示意她看着办。
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哪儿有收回来的道理。
得到满意的回应,习娅思的唇角微微扬起。
“我当时制作的时候,选择的材质不是最好的,你要是戴在手腕上,肯定早就褪色了,能保存到现在,没少用心吧?”
谌之双不敢应,沉默着。
习娅思笑笑,拉过她的手。
“鞠景送你的时候,这手链不属于她,送的是没规矩。不过既然在你那儿存了十二年了,也该有感情了。今天,我就正式转送给你,以后啊,光明正大的戴着。”
说着,她将手链系在谌之双纤细的手腕上,轻轻收紧红绳。
“不错,衬你的肤色。”
“阿姨。”
谌之双急了,“鞠景说这是您和叔叔的定情信物。”
“不也是你们的吗?”
习娅思拍着她的手,轻笑,“一条手链促成两段情缘,别辜负了它。”
这话说的饶有深意。
向来空荡的手腕处多了装饰,谌之双有些不适,刻意掩盖了神情。
“阿姨,我和鞠景……”
她说不出口。
习娅思哪儿能不明白,没给压力,但也不放任。
“上次吃饭,我给你的提议是认真的。愿意的话,来陪我们一块儿过年。”
“当然,还有你弟弟。”
“阿姨……”
一瞬间不知所措,话堵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鞠景知道阿晨的情况,习娅思也一定知道的。
可她还是愿意接受自己。
为什么?
了然她的困惑,习娅思笑的愈发温柔。
“有些条件是外在的,对别人来说或许重要,但对我们而言,无足轻重。我知道你想帮鞠景,不想做拖油瓶,其实很简单,她过完年就会进公司,不出意外,公司不少的老古板会针对她,她的脾气都挂在表面,少不了出乱子。”
谌之双聪明,一点就通。
“您觉得,我在的话,能控制住局面?”
“对。”
习娅思对她是欣赏的,“刚刚我都看到了,你懂人心,能辩是非,情绪稳妥,张弛有度,会说场面话,又能揪着别人的把柄,做事滴水不漏。关键是,鞠景愿意听你的。”
相处的这段时日,习娅思也琢磨透了谌之双的脾气。
如果自认是累赘的话,她是摆脱不了自卑的。
但如果能帮到鞠景,她不会拒绝。
习娅思也不愿意看着鞠景颓废,自然要给谌之双指一条路。
她听的进去的话,把乘风集团交给鞠景,鞠成周也能够放心。
一举两得。
谌之双听明白了。
“谢谢阿姨。”
“嗯。”
这是需要考虑,习娅思不急于一时。
“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不舒服的话也早点休息,别硬撑了。”
“好。”
送走习娅思和鞠成周,谌之双在门口站了会儿,听着酒吧的嘈杂,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手腕处的翡翠。
思绪起伏,没有结论。
远去的鞠成周瞅着漆黑的夜空,不自觉的叹口气。
“一路听你说,才知道这孩子受了多少委屈,有这种家人,还能把自己变成这么优秀,确实不容易。可一想到她是女生,我这心里,就不是滋味啊。你说鞠景怎么就喜欢女生了呢?”
他是想接受谌之双,可又没法接受。
也很为难。
习娅思能明白,柔柔的牵住了他的手。
“我们能帮的就到这儿了,剩下的看鞠景自己了。慢慢来吧,如果鞠景实在喜欢她,你就试着接受,一开始做不到也没关系,别表现出来就行,权当为了咱女儿。”
鞠成周无奈,可也不愿意妻子和女儿不开心。
“知道了,我会试试看的。”
*
打着哈欠和贝锦欣往返秋大的林荫小道,鞠景抱着书,无精打采的。
“还有多少东西要搬啊?”
贝锦欣办理了退宿,下学期得边实习边考研,大概没什么时间回秋大了,自然得在年前把东西搬了。
“你怎么一天天打不起精神?怎么你爸妈虐待你,不让你睡觉啊?”
“没。”
鞠景软绵绵的,“做个实验,试试看一天睡三小时会对我的人生造成什么影响。”
一整个胡说八道。
贝锦欣给她白眼,“悠着点吧,可别哪天猝死了。哪儿有你这么乱来的?”
“别咒我。”
愈发的没精神,鞠景晃晃悠悠的,喝多了似的。
贝锦欣连忙腾出空手去扶她。
“行了行了,不麻烦大小姐您了,我叫的搬家公司应该到了,搬到校门口就行,您再坚持一下?”
“嗯。”
勉为其难的站稳,鞠景又走了几步,隐隐约约瞧见一抹熟悉的倩影。
她不敢认,眯着眼愣了许久。
贝锦欣没注意她,吃力搬着东西,低头念念叨叨的。
“真可怜,第一次谈恋爱就被甩,憔悴成这样还扯谎说什么实验……”
走着走着,忽然意识到眼前有人堵着,贝锦欣微怔,傻愣愣的抬了头。
“学姐?”
一袭雪白绒衣,笔直昂扬立在雪风中,冷艳又苍白。
可不正是她。
听见贝锦欣的呼喊,鞠景回过神来,手中力量不由得泄掉,书“哗啦啦”掉了一地。
她盯着谌之双,眼神中多少有点怨念。
贝锦欣自觉让道,“那个,你们聊,我先去门口看看车来了没。”
收拾了一地的书,没让鞠景继续搬,贝锦欣走的时候格外艰难。
可怎么也不能误了好友。
谌之双看着她的动作,许是被冷风吹的久了,忽然咳嗽出声。
连背脊都弯了。
“学姐。”
哪儿还能惦记着自己的怨,鞠景没法不关心她,下意识的就冲过去了。
指尖触碰到她额头,滚烫滚烫的。
“你发烧了?”
“没事。”
摆摆手,谌之双没当一回事。
“我来找你是……”
“别说了。”
径自将人打横抱起,上一秒搬个书都能倒,这会儿倒是生龙活虎的。
腾空的感觉不舒服,谌之双吃惊的环住了她的脖颈。
“别闹,这儿是学校。”
“谁让你生病了还跑出来的?上次下水的后遗症是不是?我早和你说了要泡个热水澡了,非不听……”
谌之双不重,瘦的就剩骨头了,抱着也没什么重要。
鞠景愈发心疼,啰嗦的停不下来。
关心一如既往,没变过。
即便是被她说了重话,即便是生了气,也还是第一时间照顾她。
谌之双没法不感动。
感动之余,愧疚也更多。
“鞠景,我来找你,是有话想说。”
鞠景不为所动,态度是难得的强硬。
“生着病什么都别操心,病好了,再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