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元旦晚会不到一周的时间了, 鞠景几次排练缺席,找不到人影。
成景同是淡定的很,不慌不忙的练自己的, 没有要换舞伴的意思。
谌之双找了他一次。
“鞠景呢?”
作为节目的主持人,她得保证演出顺利, 不出纰漏。
谁能料到鞠景是最大的纰漏。
成景同挠挠头, 不太知情的样子。
“不知道啊, 可能家里有事吧。”
“明晚第一次彩排你知道吧?”
谌之双下通碟, “如果明晚彩排我见不着她, 你们的节目可能会被撤。”
这次的晚会观看的不单单是校内的老师学生, 还有不少参加外语系活动的国际友人。
学校很重视,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别别别。”
瞒不住了, 成景同实话实说, “她去什么野云村了,明天恐怕赶不回来,你通融一下,再给点时间呗。”
谌之双神情一滞。
“哪儿?”
“野云村啊。”
成景同不清楚实情, 当鞠景是去游玩的。
“鞠景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估计是去散心吧。”
不确定鞠景是不是知晓了自己的事,谌之双稳住情绪。
“她为什么心情不好?”
提到这个, 成景同又是内疚。
“大概因为洪惜月吧。我原来的舞伴是贝锦欣,这不扭伤了嘛,鞠景来接她的时候把手机弄丢了,好巧不巧就被来找她的洪惜月捡去了。”
“洪惜月约她到咖啡店见面,鞠景不肯去, 干脆买了个新手机, 躲到农村去应该也是实在不想见她吧。”
“她……手机丢了?”
谌之双来登记信息的当天听舞蹈社负责人聊到过, 贝锦欣受伤,换鞠景上场。
不就是她给鞠景发信息的那天吗?
所以鞠景不是故意不回消息?
“是啊。”
成景同碎碎念,“洪惜月这事干的真的过分,直接把手机给我不就行了,非得鞠景亲自去拿,鞠景又死活不愿意见她……”
谌之双听不下去,将手中的文件塞到他怀里。
“把这个交给乔子衿,我去把鞠景带回来。”
*
从Z城到野云村一个多小时的路程,鞠景惦记着元旦晚会的事,硬生生是一个小时就到了地方。
野云村的房屋建筑偏向于城市化,不过沿途是如画的山水,美不胜收。
鞠景找到了当地的民宿。
这儿民风淳朴,留下的大多是老人,面容和善,瞧着就容易亲近。
民宿老板姓方,年纪超六十了,还精神奕奕的。
鞠景办理入住手续,顺便和老人家聊聊天。
“奶奶,您认识谌之双吗?”
开门见山,一点不拐弯抹角的。
方奶奶不设防,听到这个名字,眼角眉梢都是笑。
“谌家的小丫头啊,她可是我们村的骄傲嘞,小小年纪上电视演讲喽,又漂亮又风光,给她妈妈长脸。”
说到这儿,方奶奶忽然又叹息了声。
“可怜啊,她妈妈走的早,当爸的不靠谱,事事得靠自己。”
鞠景签字的手一顿,唇角沉了沉。
“她妈妈是难产去世的吗?”
“这谁知道呢。”
方奶奶八卦,平日里又没什么人可以说话,这会儿对着鞠景,倒是喋喋不休。
“好多年前的事了,不过我记得很清楚。她妈妈是才女,在我们村的学校当音乐老师,那钢琴弹的,村里多少小伙子上赶着去瞧啊,追她的,能排到村口去。”
“可惜了,偏就看上谌家的白眼狼。”
“她嫁过去没多久,就生了谌之双,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辞职不干了,钢琴也不弹了,成日坐在门口发呆,精神恍惚,时好时坏的。”
“也是命吧,她这样子,阿晨怎么可能正常?”
精神病是有遗传的可能性的,父母一方精神分裂的话,子女的发病率达到15%。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鞠景追问,“后来呢?”
“后来啊……”
方奶奶回忆,“她生阿晨的当天晚上,我听见有人在弹钢琴,一直弹一直弹,别提多恐怖了。”
“我过去一瞧啊,居然是谌之双那丫头。”
“小丫头哭的眼睛通红通红的,还和我说,要用美妙的钢琴声送妈妈走。”
“我回去一想,奇了怪了,当时她妈妈还在生呢,她怎么就知道妈妈要走了呢?”
“第二天果真,她妈妈就被葬在前面的山上。”
这事听着还挺让人毛骨悚然的。
鞠景打了个寒颤,有点坐立不安。
稳定了一下情绪,她鼓起勇气。
“奶奶,您能告诉我她妈妈叫什么吗?我想去看看。”
“叫什么……”
年代过于久远了,方奶奶记性退化,迷迷糊糊的属实想不起来。
“诶呀,还真忘了,就记得当年不管是学生还是追求她的,都一口一个余老师的叫,你上去找找吧,墓碑上有照片,特别漂亮的那个就是。”
“谢谢。”
收拾了东西放进屋内,鞠景原想着直接到墓地去找找,可记挂着自己是空手来的,又管方奶奶买了些新的餐巾。
用餐巾做成花,再拿发圈捆成一束,鞠景捧着花,踏着未曾化开的积雪上山。
运气不错,找了一排墓碑以后,鞠景就看到了“余”字。
很轻易的确定了是她。
因为漂亮,眉宇和谌之双有七八分相似,不笑的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余老师要冷清些,瞧着有股生人勿近的清高。
鞠景单膝跪着,双手捧上餐巾做的花束。
“不好意思啊阿姨,这儿没有花店,原本想给您带一束康乃馨的,只能拿这个凑活了。”
“我是谌之双的朋友……嗯,现在是朋友,我在追求她。”
对着不会说话的墓碑,鞠景垂着眸吐露心声。
“来的时候听村里的方奶奶说了些您的故事,很可惜没能见您一面。不过双双和您长的特别像,我也算是见过年轻时候的您了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些年双双都对您的死耿耿于怀,也不愿意提起,但我想,她是不愿意忘记您的。我听过她弹琴,如果不是您过世的早,或许她会继承您的衣钵呢。”
“如果您知道她现在有多优秀的话,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方奶奶说,她是全村的骄傲。”
“……阿姨,我其实特别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堂堂正正的在一起,您能告诉我吗?”
墓地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雪下的大了,一点点掩盖鞠景上山时的足迹。
单膝跪着有些发累,鞠景用手扫开积雪,席地而坐。
许是这位不能再言语的余老师和谌之双过于相似,鞠景陪着她说话的时候莫名有种心安,慢慢的也就不害怕墓地的冷清,坐着不着急走了。
又自顾自的说了些有的没的,大概是谌之双在学校的情况,用骄傲的,得意的,赞许的口吻夸了一遍又一遍。
故事太长说不完,不知不觉就到了天色朦胧的时刻,下山的路渐渐模糊了。
鞠景意识到不对,和余老师道了别,拍开染在衣角的积雪,凭着记忆往山下去。
积雪厚重,踩的深一脚浅一脚的,愈发吃力了。
“什么鬼天气?”
村里和城里似乎不大一样,鞠景是在城市长大的,不清楚农村的状况,不过也大概搞明白了现在自己的处境。
她迷路了。
明明山也不高,上来十几二十分钟的事,偏偏就找不到方向了。
远处炊烟袅袅,应该是村子里的人在做晚饭。
没想到这个年代还有用烟囱的,鞠景忘了自己迷路的事,新奇的朝着浓烟的方向去。
天色渐黑,浓烟也快瞧不清了,可走了数十分钟,似乎没近多少。
不对,不是下山的路。
现在连墓地也不知道在哪儿了,原本方奶奶还可能到墓地寻她,这会儿是没希望了。
该不会得在冰天雪地里过一夜吧?
鞠景不禁打了个寒颤,向来皮实的人也裹紧了棉袄。
中午就没吃东西,谁知道晚餐也没了着落,还得挨冻。
不再浪费体力,鞠景找了块石头,扫开积雪坐着,仰头望着隐约闪烁的繁星。
城里的夜晚是灯光弥漫,倒不如这儿美。
想记录这一刻的美景,掏手机的时候鞠景才记起自己还有个现代化的工具,连忙点亮屏幕。
可惜,没信号。
重重的叹了口气,鞠景没抱怨的心情,放弃似的点开拍照功能,对准天空。
忽的,一把浅红色的雨伞挡住了手机的镜头,在这白茫茫与黑暗交织的时刻,异常夺目绚丽。
清婉温润的声音从耳后袭来,“以为你会害怕,没想到,挺有闲情逸致的。”
唇角下意识的一扬。
鞠景回头看她,克制住了拥抱她的冲动。
“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怎么办?”
瞧着她发丝沾染的雪花,冻的发红的脸颊,谌之双不由得心疼,贴过去一点给她热度。
“抱歉,我来晚了。”
“是我自己要过来,和你又没有关系。”
鞠景有点担心,“你不会怪我打探你的隐私吧?”
“其实你没有必要特意来一趟的。”
没有责怪的意思,谌之双陪她坐着,难得的主动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我妈妈确实不是难产过世的,她生下我以后没多久就产后抑郁了,能撑到顺利生下阿晨,她已经很努力了,不愿意继续留在这个世界陪我,我也能理解她。”
顿了顿,谌之双转向鞠景,正视她的目光。
“我和你说抱歉,是为了隐瞒和误会你的事。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问我就可以,不用自己刻意来找一趟。”
“还有,我明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却误会你假装看不到我的信息。我应该确信你的心意,当面和你说的。”
鞠景迷茫的眨了眨眼。
“什么信息?”
“我想和你说。”
盯着她的眼睛,谌之双勾勾唇,笑颜如嫣。
“我愿意陪你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