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桌温度依旧处在零下,甚至还有越来越冷的趋势。偶尔谁溅起一粒火星子就会炸一炸,然后塌成一片废墟,里面气氛诡异。并且一次塌得比一次彻底。
忍到第三天的时候,魏单单实在受不了,找裴宋去谈话。
其实也不算谈话,那平时认认真真的三好学生现在看起来比谁都懒散,整个人靠在书架上,只用一条腿站着,另一条最近喜欢斜搭在它兄弟的骨头上。
“和我聊聊?”魏单单递给她一块巧克力。
“有话快说,我作业还没写完呢。”裴宋低头拆着包装纸,道。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僵着?”魏单单质问她:“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我们长着一张嘴是用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冷暴力的。”
裴宋咬了一口巧克力,抬眸和她对视,嘴上说着认同的话,但看着丝毫没有要悔改的意思:“我承认你说的对,但我不想说话,也不会解决问题,我解决不明白。”
“不是,你到底为什么生气啊?我记得也就前两天,谈晏在王小白身上贴猪头那天晚上,你好像就不理她了......”
裴宋垂下眼,静了静。
巧克力有点软,快要融化了,甜得她发腻。
“我的问题。”她说,“我可能不是个好姐姐,也不适合和别人交流。”
“大家都知道你有多宠谈晏,怎么就不是个好姐姐了?”
裴宋安静道:“好是可以做出来的。”
魏单单:“???”
“不是,”魏单单总觉得这话贼反动,跟置气一样,急忙道:“你别乱说,别——”
裴宋打断她:“我们不适合相处,更不适合说话。”
裴宋,番外一。
我叫裴宋。
早早没了妈,只剩一个爸。这等于让我失去最后的避风港。
有助于我独立,也掐灭许多光亮。
我爸什么性格,和他生活过的人都知道。他走了连周姨都会松一口气,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我能看出来。
那种空气陡然清新的感觉我再清楚不过了。
我不知道我和裴成竹现在相处的局面到底是怎么来的,虽然这个问题我曾经花好多时间去想。我和他从一开始就不亲,可能是后来妈妈走了加剧了这种矛盾,但妈妈在的时候他待我也算不上温和。
他太大男子主义,总是以他自己为中心。裴总习惯安排好所有事,包括他家人的路程和选择。他不愿意把公司交给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打理,好死不死他只有我一个子嗣,这倒霉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我的肩上。
真是见鬼,裴总的女儿喜欢街舞,喜欢写作,喜欢做甜点,就是不喜欢经商。
其实一开始街舞是妈妈给我报的班,她走了以后我就不愿意去了。因为当时我每一次捧回奖杯,都是要给妈妈看的。
裴成竹从来不喜欢我这些爱好,街舞首当其冲,由于它表演的性质,就变成了“不入流的东西”。写作可能好点,但在商人眼里来钱太慢,付出太多。至于甜点。
他甚至不知道我有这项爱好。
写作还是因为有段时间键盘敲得太响,开门通风的时候被他听到了。后来我换了个静音轴,避免被他说不务正业。
看书他倒是支持,因为名言“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我想做书店他也没反对,可能觉得算作提前练手,适应经商。于是前几年就划了套房子给我,只是要定期看账本,大概是想看我有没有经商的天赋。
我要上学,书店自然撒手不管,全让沈姐忙活了。账本让她看着糊弄,数据别太平庸免得他把书店收回去,也千万别惊艳,让他更确定让我接班的决策。
我所有喜欢的事情基本都和他的预设冲突,习惯了掌控一切的裴总能喜欢我就怪了。
更何况他原本就不喜欢我,更不喜欢我妈。据说他们只是商业联姻,这让裴总很烦,他看见我妈就会回忆起那段不得不向家里低头的时光。
不说他了,他太烦人,换个有意思的人讲。
我刚刚和魏单单说,好是可以做出来的,这话其实不完全是对的。
但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
那时候,我刚刚认识谈晏。
她,啊。又暴躁又幼稚,人像个大型火药桶,还安了个触控声控自动感应式并联开关。最奇葩的是,这火药桶不仅能防守还能进攻,自带机枪炸药无限量的那种,跟随时都能学习董存瑞前辈同归于尽炸碉堡似的。
她总是骂人。
自从住进我家之后,大半的火药就对着我一个人突突。
我挺讨厌别人骂人的,要是骂的是我就更别说了。
当时她说......姐你妈。
我妈妈是我不能碰的禁忌。
她以前也不是没“你他妈”过,但为什么这次这样生气呢,大概是因为,从前她没入我心。
她来的那晚天刚暗,裴家爆发了战争。我厌烦得厉害,本着息事宁人的心态,我将她带上楼住下。后来一直保持着冷淡的关系,小猫来了也是如此。
直到她来月事那几日。我们开始有了进一步的交流,然后也有了点摇晃的感情,看着不那么像仇家了,再后来关系迅速升温。
我挺喜欢她的。
我不否认我欣赏她的皮相。对于她那令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容貌,我自然也不敢称自己为什么坐怀不乱的圣人。我觉得她美艳绝伦风华无二方桃譬李琪花瑶草,但我也看到她身上一些东西在闪光。
很简单,但相当真实。
若是让我说出一二三四,我说不太清楚。不算很亮,但是刚好够我看到。
在一些时候,会有一种独特的东西从她过于光彩夺目的外表下流淌出来。不那么清晰,看起来和这个人也不太搭。
她嬉笑怒骂的时候。她抚摸小猫的时候,她抽电子烟,眼神藏在烟雾后面谁也看不清的时候。
燥热的盛夏里,她像摇晃十足的汽水一样刺激。拉环一拽,泡沫气体毫不留情地喷你一脸,但是舔一舔唇边,却又是甜的。
我慢慢在心里将她归到“朋友”那一波,后来有那么一小阵,甚至变成了“家人”。
我承认她是我妹妹了。
我妹虽然让我的生活天翻地覆,但后来也慢慢品出了滋味,觉出了甜。
某些时候我们的相处就会给我某种错觉。而这可疑的错觉会让我慌乱一整个夏天。
我看她的时候,她不自觉引诱人的时候,我胃里常常在涨潮。
开始不明白,但后来便发现,不止是妹妹。
我思索多日,最后得出答案,因为我喜欢她。在很多个不为人知的瞬间,我早已深深暗暗地倾心于她。
这不太行,名义上,我是她姐姐。
我在尽量压制我的喜欢,不能让别人看出来。
我真情实感地想要对她好,心里就受不了这样的话了。是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够好了,好到她可以改一改骂人的习惯,至少别冲着我爆粗口。
我忍得很难受,你还要骂我。
是我想多了。
又下雪了,一片片白雪。
圣诞节一样。
晚间放了学,天已经黑了。
天上挂着一弯月亮。
裴宋独自穿过操场,踩着薄薄雪地上面星星点点细碎的月光。
裴宋出了校门想起来广播站的资料忘了拿,带着车子也不好回去,就下车站在原地给魏单单发微信,让她帮自己找一下材料。
裴宋站在门口,靠左边一点的位置等待。
她没等到魏单单,倒先等来了谈晏。
裴宋站的位置高一些,能看到正从校门向外走的熙熙攘攘的人流。
出校门左转,是裴家的方向。
裴宋就瞧着谈晏走出校门,然后左转,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谈晏起初没看见裴宋,毕竟站在那儿的家长不少。李若芬十几年没接过她了,自然也不会注意门口的人,便只闷着头往前走。谁知一阵风起,夹着雪花朝面上扑来,谈晏下意识侧头一避。
正对望,隔着几片纷飞的白雪。
谈晏这时候距离裴宋已经很近了,偏巧裴宋就站在她行进的方向上。这时候若是转向,倒显得她心虚又奇怪。
对视的时候他们距离大概一米,那一幕极其清晰。
裴宋胃里又开始难受了,她心慌气短,呼吸困难。
树影忽明忽灭,星星风声鹤唳。
然后谈晏大步流星地踩着薄雪从裴宋身边走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身体撞了下她插在兜里的左边手臂。
裴宋感觉自己应该是短暂地失了聪,周围一片沉默。
她觉得这沉默的颜色就好像谈晏今晚唇上涂的那支哑光口红。
裴宋僵着脸,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挺漠然地看着跑出来的魏单单把一沓资料递到她手里。
“诶?怎么了你?这什么脸色......”
裴宋没答话,接过东西说了声谢谢就走掉了。
“......不是你车还在那站着呢......”魏单单茫然地伸手指一指靠在一边的单车。
裴宋脚步一顿,心烦意乱地折回来跨上了车。
“哈喽大家好,又到了十年灯每周和大家见面的日子......”李翱热情地对着话筒笑。
等裴宋介绍完报纸内容后,他调了下麦克,道:“本周是今年的最后一周,下一次用声音和大家见面就是新的一年。这周点歌的人是播音员裴宋,下面请让她介绍一下这首歌,SOLO。”
“Solo作为名词是独奏的意思。一年到了结尾,一年迎来伊始。在这个特别的时间节点,希望大家放下过去,抬头向前,绽放精彩,耀眼成光,做自己的王。”
李翱关麦切歌。
王小白听着广播站的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魏单单挺奇怪:“你笑什么?”
王小白神神秘秘道:“你怕是没听过这歌。”
魏单单:“我听过啊。”
王小白跟精神分裂症患者似的一通摇花手,魏单单注视着他的行为,不动声色地缓缓向后退了一步。
王小白毫无察觉,语气相当焦急:“歌名,没听出什么吗?”
魏单单一脸迷茫:“刚裴宋不是说了么,独奏啊,什么耀眼,什么精彩,做自己的王什么的......”
王小白试图让她理解自己的意思:“那歌词,就没有什么感想吗?”
魏单单对着他乱舞的爪子瞪大眼:“那都是拿韩语唱的我能有什么感想?”
王小白顿时停下来摇花手,看来还是他太意识流。他惋惜道:“这就是人生。”
魏单单:“我看你的人生缺点药。”
王小白一脸高深的沉痛:“是我太先进。”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