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的前一天, 终于有西北战报到来。

  率先到的不是封彧那边的情报,而是封仪的鹞鹰。封仪在京都,就是徐松念一双锐利的眼睛。

  战报和封彧预料之中的完全不同, 徐元在徐国平的带领下,一生打了不少胜仗, 却没想到这次刚刚到了棠宿府,却直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丢了五千先锋军不说, 连手底下的副将都折损了两位。

  蛮族自知正面作战不可能赢得过徐元带过去的大军, 于是迅速故技重施, 打一场胜仗也不占地盘,扭头就跑。

  跑之前却干了件损事——把徐元手下那两位副将扒光了, 尸体挂在了旗杆上,一点也不掩饰嚣张的态度。

  徐元没受过这种委屈,整顿兵马就朝着蛮族的地界冲了过去。

  然而,蛮族的地界是他从来不熟悉的地方, 而且正是冬季,是环境最为恶劣的时候, 他带去的军队已经是长途跋涉, 又不适应当地的气候, 并没有达到他预料之中摧枯拉朽的效果, 反而被蛮族小股队伍滋扰得不胜其烦。

  大军就是摆在那里的靶子, 蛮族在自己的地界上灵活作战, 而且熟悉地形, 几次碰撞反而让徐元吃了不小的亏。

  徐元打小就是天之骄子, 能被封彧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就能看得出他压根没有徐国平那么深的城府。

  一怒之下, 轻率大军追赶蛮族的军队,竟陷入陷阱,最后带去的军队折损大半,自己差点儿都没回来。

  徐松念看到这里,眉宇之间就忍不住轻轻皱起。

  此等人居然能够上阵为将,他之前的军功有多少是他爹、徐家那些随扈将军替他打的?

  照理说带了这么多人去,就算大不了胜仗,在年前维持住棠宿府边界的平和,让百姓过一个舒坦的年节也不难。

  封仪送来的战报里,后面却笔锋一转,不再写徐元的情况,而转为了棠宿府。

  棠宿府内有个百夫长,名叫孟洲,是闽西人士,在棠宿府陷入危难之后,临时得了校尉一职,徐元陷入包围,最后是他带着三千棠宿兵去接应,不仅成功把徐元救了下来,甚至还从蛮族身上咬了块肉下来。

  之后,更是把残余的徐家军和棠宿兵合拢在一起,在边界筑成了一道稳固的防线。足以支持到大奉下拨援军到达。

  “这世上还是有不少能人。”沈霖虽是赞赏,语气却忍不住有些微微遗憾,“只是按照如今大奉朝的风气……尽管这个孟洲是力挽狂澜的人,但是摆在御案上的奏折里肯定还是徐元头功。”

  遮百年来,大奉朝看似昌明盛世,实际上内部空虚,尤其是朝堂竟然没有多少可用之人。

  无论是沈怀泽还是孟洲,放到百年前,他们或许也算得上青年才俊,但绝不会有现在这么耀眼。也可以说是如今李太师和时太尉老迈,文武百官无能,新进的年轻人大多数是裙带关系,这才显得沈怀泽和孟洲格外惊才艳艳。

  徐松念点了点头说道:“就算是徐国平不从中运作,封彧也会从中作梗的。”

  封彧需要徐家打一场胜仗,在封焕面前挽回面子,所以战功一定是会记在徐元的头上。

  果不其然,刚过了午,封彧那边就收到了消息,然后笑容满面地来找徐松念:“念念,大喜的事情,徐小将军稳住了边关的局势,战报刚到,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能让棠宿府的百姓过个安稳年,也是大功一件。”

  末了,他还看向沈霖笑着说道:“怀泽兄也在金殿的诗会上一展才学,博得了父皇的夸赞,沈家有怀泽兄,日后定然是前程无忧的。想必等过了年节,父皇肯定会对怀泽兄继续封赏的。”

  沈家算是封彧的意外之喜,他最开始并不看重沈家,看重的只是沈家和李太师之间的关系,他知道李太师最得意的门生就是沈家父子,沈家父子又疼爱沈霖,只要沈霖在他府中,李太师就不会明着和他作对,这就够了。

  没想到沈怀泽在短短半年之内异军突起,如今京中提起才俊,无人不提沈家沈怀泽。

  虽然沈家从来没有明确在夺嫡这件事情上摆明立场,但是沈霖是太子良娣,沈家至少不会帮着封焕。

  这段时间封彧憋屈了这么久,甚至自己也被皇帝排挤,总算是靠着徐家和沈家在朝堂上拿回了一局。

  封彧还继续说道:“霖霖住在东厢房,不知那边的地龙暖不暖?有几个暖炉?你身子不好,我前段时间也是病了,忙得忘了,差点儿忘了交代下去。这两日就让江南巡抚多准备几个暖炉放到霖霖的屋子里,免得冷到了。”

  沈霖的表情微微顿住,然后赶忙道:“不冷的,不冷的,没关系。”

  这迟来的关心,沈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甚至有些不屑。若不是沈怀泽得了皇帝夸奖,封彧到开春都想不起这件事。

  “不妨事。”封彧摆了摆手,“若是东厢房不喜欢,可以再收拾个院子出来单住,不必和太子妃挤在一起。我现在就去吩咐手下的人帮你收拾,给你找个宽敞明亮的院子。”

  沈霖差点儿被喝到喉头的水呛到,连忙摆手:“我很喜欢东厢房,不用搬。而且今天是守岁,也别让下人忙了。”

  沈霖偷偷瞄了一眼徐松念,微微有些心虚。

  她压根就不知道东厢房有几个暖炉,东厢房的地龙一次都没有烧过。要是封彧派了人过去,可能只能看见空荡荡的屋子,甚至还落了一层灰……因为她的东西直接就是搬到徐松念这边儿,和徐松念同住,压根就没去过东厢房。

  “霖霖一向是最懂事的。幸而你们俩也和谐共处,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封彧眸子里略带着些宠溺的笑容,缓缓说道,“今日双喜临门,又正好是守岁,我们要好好庆祝庆祝。”

  沈霖又差点儿被水呛到。

  真是开玩笑,她才不想要和封彧一起守岁,就算是守岁,也要和徐松念一起才对。

  徐松念不动声色地帮沈霖拍了拍背,然后才缓缓说道:“听闻巡抚大人请了全城过了花甲年的老人同守岁,殿下不必同我们一起,想必百姓若是能够和殿下同乐,一定能记得住殿下的恩德。”

  与民同乐,体恤民情,不顾身体为平息神明之怒而祭祀——封彧在江南这一遭,倒是把自己的形象树立得很好。

  封彧心里也惦记着巡抚那边的守岁宴,但是徐家和沈家在朝堂上露了脸,他也得表示重视。听徐松念这么说,他也就顺水推舟,他如今要靠着民间的贤名争取时间,所以这种机会他是绝不可能错过的。

  直到封彧走了,沈霖才松开了捂着的唇咳了个畅快,刚才被茶水呛到还必须忍着,简直难受坏了。

  而且她真的担心,封彧这个人脑子不对劲非要留下来陪她们俩守岁,她这个年过得就太糟心了。

  徐松念无奈地帮她轻轻拍着背:“你着急什么?他如今身患隐疾,可没工夫在我们这儿大费周折。”

  “我当然着急了。”沈霖咳得脸上都红了,眨巴眨巴眼睛凑近了些轻声说道,“他要是去了东厢房,可就发现私通的事情了,上次没被杨明秦抓到,这次要是被抓到了可怎么办?”

  小狐狸的眼睛里明显带着狡黠,脸上全都是狡猾,凑过来之时,身上还带着淡香,显然是要故意引徐松念下套。

  徐松念顿了一下,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被抓到就被抓到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唔——”徐松念还没说完的话,瞬间被沈霖全都堵在了唇里。

  小狐狸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这个吻的力道里都带着微微的凶狠,只是衬上脸上浅浅的酒窝和那双骨碌碌的眼睛,瞬间就没了凶猛的意思,像是张牙舞爪但是没长齐牙的小狐狸,啃上去了,但是没有伤害值,而且不得章法。

  徐松念倒也不挣扎,坐在原地任由沈霖为所欲为,甚至伸手托住了沈霖的腰身,免得她用力过猛摔倒了。

  沈霖并没有松开唇间的力度,同时紧紧攥住了徐松念的手腕。

  徐松念只觉得手腕微微一凉,垂眸就看到手腕上多了一条满碧色的玉镯子,镯子碎过,所以用金丝铸成凤鸟纹路接口,格外细致地把每一处断口都接上了,变成了一只镶嵌着金丝纹路的玉镯子。

  这是当时徐松念为了救沈霖,丢出去挡暗器的镯子,沈霖把碎片收了起来,没想到真的把它修了起来。

  金丝很细,铸成的接口的纹路繁复,但是扣在徐松念白皙的腕子上,一点都不觉得俗气,反而有种别样的美。

  沈霖握着徐松念的手腕左右看了看:“终于赶在年节前一天做好了,算是送给你的礼物……”

  说到这儿,沈霖盯着徐松念的眸子,睫羽忽闪忽闪的,语气里微微带着拉长的尾音:“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上次我不相信你,是我错了。娘亲说,若是年节的时候生气,未来一整年都是要生气的。”

  说完,沈霖又贴上去轻轻吻了吻徐松念的鼻尖,轻声说道:“我哄哄你,你别生气了。”

  沈霖知道这人,有气都是憋在心里不说的,这几日她一直都在想哄徐松念的法子,后来就想到了这只镯子。工匠本来说年节前做不好的,她多花了好多钱,催了好多遍,才在今日早上刚刚拿到。

  “没有生气。”徐松念垂眸看着腕子上的玉镯有些微微出神。

  这镯子虽是满碧绿色,但是因为两条镯子都很细,并不是非常昂贵,只是因为它们是莫挽霜留下来的,所以徐松念格外在意,可后来碎了也就碎了,她也并未放在心上。

  可这极为精致的修补工艺,应该是沈霖找了江南最好的金银匠,才如此巧夺天工。

  从今日起,这镯子上不仅仅有莫挽霜的痕迹,还留下了另外一个人在她的生命之中的痕迹。

  她这次说不生气,倒也没有加以伪装。

  那天一言不发就跟着绫华去找迷蝶兰的时候,她的确有些不开心,因为沈霖的不信任,以及支支吾吾把那个梦瞒了许久。只是后来赶回来抱住怀里的沈霖,才发觉这两三日被思念折磨得魂不守舍的时候,徐松念心头的气就已经没了。

  她本就是沈霖梦中那样的人,是她把沈霖拉进了这件事,她舍不得苛责沈霖了。

  见徐松念没有说话,沈霖咬了咬唇,转身坐在了徐松念的怀里,搂住了她的脖子,一瞬间就红了眼眶:“我舍不得念念一直不开心,你要是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的。今天是年节……或者你告诉我……怎么哄哄你,你才不生气……”

  小狐狸装可怜的戏已经是炉火纯青,虽然语气委屈巴巴的,握住了徐松念的手,俯身吻在了徐松念的脖颈上,声音有些含含糊糊:“这样好不好……”

  主动投怀送抱,加上主动的勾引。缓缓散落的衣带从手背划过,徐松念眸子里缓缓暗了暗。

  这小狐狸,真的把她拿捏得死死的,非常知道怎么才能让她丢盔弃甲。

  这也是沈霖想了这么多天才想出来的无可奈何的法子。要是镯子还不行,那她也没别的了,只能这么道歉了。

  前院隐隐传来鞭炮的声响,是封彧那边的守岁宴已经开始了。

  但是前院的热闹和沈霖没有关系,她主动的时候就知道后果是什么,最终还是被逼着哭了好几次,才吃上了今天的守岁宴。

  暖炉特意摆在了廊下,风雪还在下着,但是周围却全都是暖意。

  院子里燃起了礼花,绿禾绕着圈子给沈霖放礼花看。廊下全都是小兔子的花灯,虽然不如往常在沈家这么热闹,但是碗里一直都有身边的人夹过来的菜,院子里也有绿禾和慕离的欢声笑语,也并不显得孤寂。

  吃了晚膳,沈霖偷偷从外面捧了一团雪回来,一边朝手心哈热气,一边把雪搓成了雪团子。

  上次堆的雪兔子不成功,她还耿耿于怀,这次的目标比较小,只有拳头大小的兔子做起来就容易许多,不一会儿桌上就多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

  但是沈霖转了转眼睛,故意作怪,想起来那个徐松念没有见过的有点傲娇的小兔子花灯,动手调整了一下小兔子的眼睛和嘴巴的弧度,顿时,一个充满着徐松念气质的雪兔子就蹲在了桌子上。

  徐松念见沈霖看一眼兔子,又看一眼她,然后就开始偷偷笑,就知道这人不怀好意。

  垂眸看了几眼,恍然大悟……明明初见的时候觉得沈霖是小兔子,结果现在被这人当成是小兔子了。

  沈霖的手冻得通红,徐松念伸手把人拽进了怀里,用裘衣牢牢裹住:“把手暖热了再玩,不准胡闹。”

  “没有胡闹。”沈霖虽然嘴上不服气,但还是乖乖窝在了徐松念的怀里,她怀里一直都是很暖的。

  只是,在把手往她的衣襟里塞的时候,却碰触到了异样的东西。

  沈霖纳闷地把东西拿了出来,顿时脸颊飞上红云。午后都已经玩够了,这人还把这种玩具带在身上,简直可恶。

  裘衣里很暖,就在沈霖还在纠结怎么把手里的东西偷偷放回去的时候,却觉得衣领微微一松,身上的衣服就坠了下来。

  沈霖瞪了徐松念一眼:“冷。”

  “这里围了七八个暖炉,而且在我怀里,不冷。”

  “绿禾和慕离都在……”

  “她们不在了。”

  沈霖抬头看过去,才发现慕离和绿禾这两个负责放礼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跑到了院子的另一边,离得远远的。

  “说好哄我的……”徐松念凑近了沈霖的耳边轻声道,“乖,自己来,快要到午夜了,不是想要我不生气吗?”

  沈霖一瞬间顿住,这人就是在耍流氓,得寸进尺。

  之前是想要亲亲,却找各种各样的理由,现在是为了明明是自己想要看,又找理由。

  这人虽然总是不主动耍流氓,但总是绕着弯子耍流氓。

  午夜时分,远远近近的天空绽放出漫天的烟花,不知有多少人在等待这一刻。

  只是沈霖早已没心思去看烟花了,本托住她腰间的力道微微一松,她就整个人坠了下去,幸而是在徐松念怀里,整个人都倒在了徐松念的怀里。

  她听得耳边徐松念说道:“娘亲说若是年节不开心,一年都会不开心。若是年节的时候在做开心的事情,是不是未来一年我们都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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